</strong>阿音原本打算著不去景華宮那邊。但是迴了清瀾小築後, 總覺得心裏有什麽事總記掛著。思來想去, 她最終還是往冀行箴所說相約之處而去。


    因著不願被旁人發現, 她隻讓錦屏在旁跟著。其餘人則留在清瀾小築裏收拾屋子。或是清掃房間,或是整理她帶過來的物品。


    臨近所說之處後,阿音讓錦屏留在街角等著。她便獨自向前,往那棵樹下行去。


    冀行箴早已等在那裏。


    聽到腳步聲, 他迴頭來看, 見是她後便微微一笑。而後讓火青川青留意著四周,他帶她從小道往景華宮裏行去。


    “可是錦屏她——”


    阿音話未說完,冀行箴就笑道:“你放心, 斷然不會耽擱你太久, 也斷然不會讓她在那邊凍著,銀峰等下會帶了她去喝茶。”


    錦屏自小就伺候阿音,是個可靠的, 平日裏阿音尋冀行箴的時候就帶著她。


    冀行箴說著就要去拉阿音的手。


    阿音不肯。


    冀行箴原有些不太高興,非要拉著手不肯。後來思量著到底是年齡大些了, 若是一直不避諱著的話, 她怕是會覺得他太過孟浪。


    冀行箴這才壓下非要拉著不可的念頭,與她一起並行著往裏走去。


    其實每逢過年, 冀行箴都會給阿音準備一份禮物。隻是這幾次過年,阿音每迴在年後迴到宮中都和他很是疏離。結果這幾年的禮物就都沒有送成。


    連同今年的,冀行箴將這些禮物統統歸置到了一起, 帶她來看。


    “……這是前年給你備下的一套首飾, 這是去年給你準備的古琴, 這是今年給你新備下的繚綾衣裙……”


    他將這些一一給她看著,阿音拿起那身衣裙來,奇道:“這是,給我的?”


    繚綾華麗且精美,隻宮中有少許貢品,外麵是見不到的。


    如今衣裙在手,不用將它展開,單單這樣拿在手裏,便不由自主被它的華美而吸引。若是穿在身上,定然是極其奪目的豔麗。


    冀行箴見她喜歡,不由一笑,“是。我問父皇要了一匹,專程讓人給你做的。”


    “皇上?”阿音疑道:“他肯讓你用繚綾為我做衣裳?”


    “父皇不肯讓我送你。聽聞我要這匹布想送你,父皇說就當他賞給你的,旁人問起都這樣說就是。”冀行箴說著,忍不住道:“不過這料子是我親自挑選的,裙子樣式也是我敲定的。你隻管放心就是。”


    阿音本以為晟廣帝對她說了那些話,定然是極其厭惡她的,卻沒料到他肯將這樣名貴的衣料送給她。


    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冀行箴不由暗暗一歎。


    他知道在晟廣帝的心裏阿音就是冀家沒過門的兒媳。給自家孩子東西,晟廣帝還是很舍得的。


    更何況,阿音越是出挑,等她往後嫁到東宮,帝後麵上也就更好看些。


    隻不過他還是有些懊惱。


    父皇不願他在外和阿音太過親近。古琴是身外之物,他可以用表兄的身份正大光明地送。但是衣裙這樣貼身的衣物,卻要用帝王的賞賜來做借口。


    想想還是有些不甘心。


    不過他心裏的這點不甘很快就被阿音的喜悅給衝淡了。


    阿音也是頭迴看到這樣漂亮的繚綾,想象一下這般衣裙上身後,蘇娘子定然不能在她的舞衣上麵再挑出錯兒來了。


    好生謝過了冀行箴後,阿音拿出了自己準備的新年禮物。是一把紫檀木描金扇。原本也是尋了好久才找到的名貴折扇,可是與這用心讓人做出的繚綾衣裙一比就算不得什麽了。


    更何況,他給她每年都備了禮,而她隻準備了今年一年的。


    看著阿音遲疑不定的樣子,冀行箴稍一思量就也明白過來,笑著拉了她的手讓她坐下。又在她著惱之前趕緊收了手。


    “你能記得送我便好。”他笑得開懷,“其餘的我並不在乎。”


    兩人閑聊了會兒後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各自分開。而後又分別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往昭寧殿去。


    如今宮裏將要開始繼續課程學習,眾人需得在時辰合適的時候去拜見帝王,聆聽他的教誨,而後在明天開始新的一個學年的學習。


    今日等到皇子公主還有陪讀們到齊後,晟廣帝依然如故,看著先生們對上一年學習的總結,將各人的課業做了評判。


    最後得出結論,崇寧宮那邊武課最好的是常書白,文課最好的是冀行箴。崇明宮這裏,文課最好的是冀若芙,武課最好的是常雲涵。


    與少年們不同的是,女孩兒們這邊對藝課也尤其重視。而藝課最好的則是阿音。


    “成軒和蘇先生都對你讚不絕口。”晟廣帝與阿音道:“好好努力。”


    阿音忙起身道謝。


    雖然晟廣帝私下裏對她用詞嚴苛,讓她幾次落淚。但是在旁人麵前時,晟廣帝從未說過她半句不是。甚至還時常讚揚她。


    晟廣帝點點頭,“我讓人給你備了一身衣裙,以茲鼓勵。往後你上‘舞’課可以用得上。”


    這便是當眾把那繚綾衣裙過了明路,往後再有人看到她那用貢品衣料做的衣裳後,也不敢再過多置喙了。


    阿音再次行禮謝過帝王。


    晟廣帝將給各個方麵最為優秀的少年少女們依次褒獎過後,又提起一事,與冀行箴道:“我記得去年和你談論大理寺的幾樁案子時,你說很欣賞大理寺卿斷案的手段和魄力。是也不是?”


    “是。”冀行箴起身說道:“連大人處事冷靜手段果決,兒子很是佩服他。”


    “嗯。那就好。我和他提了幾句,他說無事的時候可以進宮來和你探討一二。往後你看看什麽時候得閑,和他說聲,商議個合適的時間。”


    此話一出,眾人神色各異。


    待到少年少女們散去後,冀符在昭遠宮外繞了一圈後又折了迴來,迴了昭寧殿來見晟廣帝。


    自打幾年前那傷藥和扳指的事情過後,晟廣帝待大皇子冀符遠不如以前親熱。原先他有意栽培冀符,雖然冀符年歲不大,依然放手許多差事讓他去辦。


    可是自打那天開始,他便將這習慣停了下來,未再繼續曆練冀符。


    俞皇後曾問起他的打算。


    晟廣帝道,原以為此子性子溫和可做賢王。後覺得他心術不正,就先磨一磨性子再說。


    俞皇後就沒再過問此事。


    後鄭賢妃曾幾次三番替冀符向皇上討要差事,皇上也未曾鬆過口。


    故而冀符如今雖又長大了些,卻無論人脈亦或者是對前朝的了解,都遠不如幾年前。


    聽聞冀行箴往後可以向大理寺卿請教功課,冀符心裏驚慌,卻麵上不顯。迴來見過晟廣帝後,與帝王閑聊半晌,方才旁敲側擊地提起自己的來意。


    ——想要一同跟著大理寺卿學習。


    “以你如今的資曆,還不能與他研習課業。”晟廣帝對冀符這般做法有幾分不悅,直截了當地將此事推了,“你母妃如今就得你一個。你與其每日裏去爭這些,反倒不如多陪陪她。也免得她自己在這宮殿裏冷清無趣。”


    冀符沒料到晟廣帝會說得這般直接且絕情,臉上燒得火辣辣的,也顧不上尋借口了,匆匆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去。


    晟廣帝思量了下,知曉冀符稍晚一些定然會將此事告訴鄭賢妃。他本想著提前去知會一聲,免得清蘭聽了後擔憂。


    可是轉念想到皇後,他猶豫了下,終是繼續手中的事務。


    過了晌午後,靜雪宮那邊來人,說是賢妃娘娘親手煮了晚膳,邀請皇上晚間去那邊用膳。


    晟廣帝便順勢應了下來。


    處理完政事到了靜雪宮時天色已經擦黑。


    晟廣帝抬手止了宮人通傳。他遙看著屋中燃著的燭光,在院子裏負手而立的好半晌,方才舉步往裏行去。


    鄭賢妃平日裏容顏清冷,唯有見了帝王,方才會露出嫵媚的笑容來。


    她親自上前給皇上換衣親手伺候皇上洗漱。


    在拿著帕子給晟廣帝擦去手上水滴時,鄭賢妃似是不經意地說道:“聽說哥哥這次差事辦得好,皇上還當眾讚了他?”


    晟廣帝聽出了她的意圖,不由抬眼多看了她兩眼。


    其父鄭大學士當年教習晟廣帝文課,乃是當今帝師。如今是首輔大臣又是太師位列三公,鄭家已是榮耀至極。


    很顯然,鄭賢妃還要再求鄭家更大的榮寵。可晟廣帝此時此刻卻是不能再給了。更何況那鄭勝章實在是不太成氣候。即便鄭家再風光,到了他之後也撐不起來。


    “我心裏有數。”晟廣帝說著,避而不提此事,反而明知故問地問鄭賢妃,“今日讓我來可是有甚事情?”


    鄭賢妃擔憂冀符。


    前些年晟廣帝有意栽培冀符,冀符無論是在處事還是人脈上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可是幾年那件事開始後晟廣帝忽地停了給冀符的所有優待。如今更是開始讓冀行箴跟著大理寺卿學習。


    大理寺卿乃是當年薑大學士在世時一手提拔的,且是薑大學士極其得意的一個學生。倘若冀行箴與大理寺卿交好,那麽和對方有關的薑大學士一脈的文臣怕是都會和他或多或少有所牽扯。


    當年入閣拜相的三大學士,鄭、薑、程,皆桃李滿天下。如今薑大學士已經故去,程家與俞家是姻親。冀行箴倘若再和薑家一脈有牽連,那他便會日漸羽翼豐滿,很多事情就更加沒有轉圜餘地了。


    這讓鄭賢妃愈發緊張。


    不過她也不至於蠢笨到看不出皇上的不悅。


    “沒有甚麽旁的閑事。”鄭賢妃溫婉地笑道:“不過是想和皇上一起用膳罷了。”


    晟廣帝便未多說什麽,隻點了點頭。


    鄭賢妃忙讓人擺上飯菜。


    用膳過後,鄭賢妃拉了皇上去到書房。


    “皇上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學字的時候?”鄭賢妃研了磨,將蘸好磨的筆放到了晟廣帝的手中,“你說我的字寫得不好,一筆一劃教了我。如今冀符寫字也有偏差,為何您就不肯教他了呢?”


    提起當年紅袖添香的往事,晟廣帝有瞬間的恍惚。


    當年他的皇祖母很喜歡乖巧可人的鄭清蘭,時常在鄭大學士授課的時候讓鄭大學士把女兒帶到宮裏玩。是以他和清蘭自幼相識感情一直不錯。


    若不是後來在俞家遇到正明的妹妹,驚為天人,他許是就會聽從了皇祖母的建議,說服父皇想方設法娶清蘭為妻……


    “不是我不肯教。”晟廣帝知道鄭賢妃借了寫字來說冀符的前程問題,便在紙上提筆畫了一枝梅,“隻是他年紀還小。再等幾年罷。”


    鄭賢妃靜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應了一聲,又拿了新寫的詩詞向皇上討教。


    大理寺卿為人陰沉行事狠辣。許多難辦的官司難治的人,到了他的手裏俱都服服帖帖迎刃而解。


    可以說,在他的麵前,幾乎沒有無法攻克之事。


    晟廣帝並未說過要冀行箴跟著大理寺卿學甚麽。但是冀行箴心中隱約有些明白,故而跟著連大人學習的時候分外努力。


    可是,也正因為他要跟著連大人學習,所以平日裏的空閑時間愈發少了。這一迴連續四日都未能私下裏去見阿音。


    每每想起這不夠用的時間,就會讓他剛剛靜下的心開始愈發煩躁。


    好不容易這天有了點空閑時間。


    前一天晚上先生布置的課業少,少師又因故未能來給他上課。因此晚上得以早睡了會兒。


    早晨冀行箴特意早起了半個時辰習武。練完劍迴到景華宮正殿後,他打算快速吃過早膳,那樣差不多就到了阿音將要離開清瀾小築的時辰。屆時他半路去攔人,順便和她說說話。


    誰知他剛走到屋裏剛剛把劍放到桌上,還沒來得及讓人擺早膳,徑山就匆匆進到屋裏來,神色緊張萬分。


    “殿下,雲峰剛得了一些消息。殿下趕緊聽聽罷!”


    徑山做事素來守本分,知禮節懂進退,甚少不問冀行箴的意見直接用肯定的語氣來讓冀行箴做什麽。


    聽聞徑山要他“趕緊聽聽”,冀行箴心知有異,將旁的事情都暫且擱到一旁,喚了雲峰來說話。


    雲峰一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殿下,出事了!”


    冀行箴眉目驟冷,“究竟是何事?”


    “小的也不清楚具體細節。”雲峰素來冷靜,這個時候聲音卻在發顫,“好似是二公主那裏出了些問題。”


    “二皇姐?”


    “是。”雲峰快速壓低聲音道:“似是、似是和鄭家的公子脫不開幹係。”


    雲峰無法說出其中細節。但是,他從眾人的反應力推斷出了一些事情來,就快速壓低聲音與冀行箴說了。


    冀行箴臉色瞬變。


    “鄭、勝、章。”


    他咬著牙將這幾字緩緩吐出,當即快步朝外行。


    走到門口,他猛地停住步子。


    迴頭望了一眼後,冀行箴立刻轉身,折迴去拿了桌上佩劍,這才疾步快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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