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蔓在賭,賭他到底會不會開槍。


    她從未像是此時這麽的平靜過,那雙秋水般的瞳眸就這樣地被纖長的睫毛給斂起,甚至不帶顫抖。


    黑洞洞的槍口抵在她左心房的位置,偌大的空間裏安靜得像是可以聽到彼此的唿吸聲。


    林羽翼眼神都冷了下來,溫婉蔓的動作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心底不斷翻騰的怒意令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顯得更為可怕了起來,他整張俊顏都被怒氣切割的線條淩厲起來。


    攥著槍的手背上青筋曝露,似在壓抑著什麽。


    “你以為我不敢開槍?”


    閉著眼睛的溫婉蔓聽到林羽翼的聲音,如寒潭池水般的冰冷溫度,刺得她骨子裏都帶著疼。


    “林羽翼,你說周雨夢是你的命,現在你的命被我害死了,你怎麽還不開槍?”


    溫婉蔓涼涼地開口,睫毛微顫睜開了眼睛。那雙清澈的瞳孔還帶著氤氳的濕意,眼角眉梢卻鬆開了,在旁人看來似在笑一般。


    大廳內的水晶吊頂燈奢華氣派,將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映襯得尤為清晰。


    垂掛下來的水晶墜散著耀眼的光芒,如同溫婉蔓眼底的水漬。以至於讓林羽翼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奢華的水晶吊燈刺眼,還是溫婉蔓的眼淚刺目。


    他的眼微眯著,看不出任何的情緒。隻是手中的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對著溫婉蔓,不知是在等待著什麽。


    “怎麽?下不了決心殺了我為周雨夢報仇是嗎?林羽翼,其實你對我也是有感覺的!”


    溫婉蔓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了,可是眼底卻說不出的蒼涼。


    她在激怒他,她是知道的!


    “我看你是想死了!”


    林羽翼猶如被人戳中了軟肋般健碩的周身一顫,隨後眼底的嫌惡漸漸彌漫。


    “林羽翼,就連你也分不清楚對我到底是什麽感覺,對不對?否則你怎麽會在拿起槍來對著我的時候猶豫了?中俄邊境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救世主,怎麽可能會有猶豫?”


    溫婉蔓的語調淡淡的,好似成心要激怒他到底似的。


    這個男人從一進門的那一刻,狠狠地撕碎了她的驕傲。


    這段婚姻,她本不求他給自己愛情的。誠如他說的那般,隻婚不愛,對於他們這樣的現狀是好的。


    可是林羽翼卻一遍遍地讓自己產生錯覺,讓溫婉蔓的心裏還是有了不該有的期盼!


    溫婉蔓想要賭一把,若是今日他殺了她——也就一了百了了!


    她本就是孑然一身的,沒有疼愛她的父母,沒有愛護她的丈夫。之前的勾心鬥角已經讓旁人深深地厭惡了她,她這個有心計的女人,唯一放不下的卻是兩個知己。


    寧靜與孔霜語。


    可若是林羽翼沒有殺了她,那便代表他的心裏,終歸是有自己一毫位置的。


    憑著這一毫,她便可以義無反顧地待在他的身旁!


    這世間有些人,總歸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他們每每要將自己逼入到絕境當中,置之死地而後生。


    “溫婉蔓,我看到你都覺得惡心!”


    林羽翼冷笑一聲,輕而易舉地將之前幾日的旖旎美好否定。他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卻毀掉了溫婉蔓多日來的努力。


    溫婉蔓瘦弱的身子一顫,很輕微,沒被盛怒中的林羽翼發覺。


    “可惜,讓你不惡心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溫婉蔓極慢地開口,像是催命的符咒。


    “砰”的一聲——


    槍響了!


    溫婉蔓想,若是這樣的死去。


    也沒什麽不好。


    ————————————


    莫雲黔安靜地坐在別墅的外麵停靠的一輛車內。


    他自然是在這個別墅區裏有不動產的,否則門口的警衛也不會將他放進來。


    他安靜得坐在駕駛座上,看著那棟自己永遠不可能進去的別墅內燈光敞亮。而這個男人卻隻是落寞而又孤獨地透過後視鏡,看著自己頰上的傷口。


    修長的指骨輕撫著臉上結痂的傷口,絲毫沒有影響他半分的俊美。


    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將隨身攜帶著的木盒拿出來。


    以著溫柔的姿態將盒子打開,裏麵安靜的躺著那個破舊的發卡,依舊是那般沒有光澤的模樣,上麵甚至還帶著幹涸的血跡與裂紋,邊沿的泥土沒有擦幹。


    詭譎的氣氛籠罩在車廂內,莫雲黔卻隻是薄唇含笑地看著盒子裏的那個東西。


    不論莫雲黔去哪裏,他都會將這個盒子帶在身旁,他以著溫柔而又纏綿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將發卡取出來。


    用著指腹溫柔的撫摸上麵的斷痕。


    上麵冰冷冰冷的,沒有絲毫的溫暖。


    可是莫雲黔卻一點都不在意,隻是就著這個姿勢撫摸著它。


    莫雲黔的表情很詭異,可更詭異的卻是他眼底的的脆弱,像是孩子般的無助。帶著臉上的傷口,有眼淚從他的眼眶中無聲地掉下來。


    若是尋常男子落淚,隻會給人一種娘氣的感覺。


    莫雲黔不同,他看起來似是真的傷心。他的每個動作都透著哀悸,高大的身形蜷縮成一團,像是小獸般地難過。


    可是那陣的傷心過後,莫雲黔又笑了。


    像是剛才的哀傷不過是旁人的錯覺般。


    仔細地將發卡重新放迴到盒子內,他的視線再度的落在別墅中——


    ————————————


    別墅內……


    “砰”的一聲,林羽翼的槍舉過了頭頂,衝著天花板的方向開了一槍。


    整棟別墅的隔音效果極好,就算是在門外有人站著,也不可能會聽到任何的聲音。


    此時的林羽翼像是發了狠,一句話都不肯說。隻是滿身凜冽的氣勢將人逼到了絕境,接連衝著天花板的方向開槍。


    彈殼“乒乒乓乓”地掉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溫婉蔓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清澈的瞳孔中帶著倔強與不服輸。


    水晶吊燈被流-彈波及,“刺啦刺啦”的聲響在偌大的房間裏清晰可辨。可這樣的危險,卻不及站在溫婉蔓麵前的林羽翼分毫。


    他狂肆地緊抿著薄唇,全身上下的線條都是硬實的。繃得緊緊沒有半絲的柔軟,他以著一種決絕的妖豔姿態將槍內的子彈全部打完。直到最後,手指摁動扳機時隻剩下徒勞的“哢哢”聲。


    溫婉蔓就這樣凝視著他,突然迴想起在中俄邊境時,林羽翼說要幫自己的母親買禮物。


    他於千千萬萬人當中迴頭,見她沒有跟在他的身旁,向她伸出了手。


    那一刻,她明明是感覺到他眼底的情緒的,雖然微妙,可的的確確是真的!


    在看現如今,因為周雨夢的死,將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邁出去的那一步徹徹底底地斬斷,像是前緣般的。伴隨著刺耳的槍聲,一去不迴。


    林羽翼的眼神裏隻剩下了冷漠與恨,他竟然是恨她的?


    意識到這一點,溫婉蔓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來到林羽翼的麵前。她纖細的手指就這樣地伸了出去,想要撫摸著他臉部鋒銳的線條。


    頭頂上的水晶吊燈依舊“刺啦刺啦”的發出電線短路的聲音,看樣子似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可兩個人卻是一動都沒動,隻是站在吊燈的下麵,誰都沒有邁出一步。


    “你恨我?你竟然恨我?你憑什麽恨我?”


    幹淨的淚水自她眼角滑落下來,在臉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水痕。


    溫婉蔓從來都是堅強的,旁人從未見到她哭泣的模樣。因為在那些人的心裏,這個女人是無堅不摧的野獸,而這樣的女強人,又怎麽可能會哭?


    他們卻忘記了,越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女人,偏偏越是有一顆柔軟得能滴出水來的心。


    高處不勝寒,冷暖唯有自知。


    林羽翼卻不說話,隻是用著足以殺死人的目光看著她的臉,他竟狠不下心開槍殺了她!


    當這樣的念頭浮現在隻心底的時候,他整顆心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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