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晦朔不定,陰晴難測,尤其是荊山。


    蘇漸等人是早晨入山的,在寒冷的霧氣裏穿行,往前行進。誰也不知道應該往哪裏走,隻是按照本能。


    而荊山真不愧是一座迷山。公孫清揚能作為書院最年輕的一個教授,自然是學識淵博。對於日光、葉梢、青苔等辨向方法,他自然是爛熟於胸,所以第一個進山,卻也自信滿滿。


    然而,誰知山中霧氣彌漫,而且也許是因為常年霧氣的關係,以葉梢、青苔的分布走向來判斷方向,也變得極為困難——公孫清揚很快就失去了方向。


    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因為來這裏,之所以是他而不是別人,不僅僅是因為他對想要見到楚師叔的渴望,更是因為他是一個修行者。他是一個修行者,所以他能夠做到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並且還有一些,即便是蘇漸,也並不能辦到的事情。


    他的紙扇從袖中滑落,然後落在手裏。


    這把紙扇,是他的最愛的那一把,無論是授課、下棋,還是做飯、睡覺,須臾不離本身。


    因為這把紙扇,也是他的武器。


    公孫清揚徐徐隔開扇子的一葉,扇葉隱約的露出一角,開始生出些氣息。


    這些氣息流瀉出來,在他的身邊流轉,仿佛跳躍的精靈,有些調皮,卻極為靈動。


    這些是式靈。


    這是術士的絕活。


    “式骨”,是以活人的身軀為媒,發揮術士力量的一種“人傀儡”。神鴉司的安以淩便深諳此道,曾經以式骨與蘇漸、洛零一戰。因為術士的法術裏,有太多類似於此種道法的東西,所以術士一脈修行艱辛且往往被人認為是旁門左道。饒是如此,世間也還有許多的術士,隻不過,這些術士是以為人煉製丹藥而存在,所以在某些宗門或者權貴的眼中,是崇高的存在。


    因為長生不死的誘惑實在是太大,雖然還從來沒有人能夠逃脫死亡,但是,隻要有一絲希望,總是有人趨之若鶩。


    然而,很多人都忽視了,這脫胎於陰陽道的術士一脈的真正底蘊。


    術士,便是以術為媒,驅使世間萬物的修行者。


    簡單說來,便是驅使。


    萬物皆有靈,有靈者便有所求。術士便是以某種契約,與這些靈達成了交易。這契約可以是符咒,可以是血誓,也可以是其他的,但是所交易的東西卻很簡單,是術士自己。


    術士的血肉,靈魂,念力,都可以成為交易的對象。


    公孫清揚便是一個術士,他的“式靈”,便是一些不同於生命的“靈識”。


    這些靈識,是花。


    五彩繽紛的靈識在公孫清揚的身周上下飛舞,歡唿雀躍,卻是寂靜無聲。


    公孫清揚悠然看著這些靈識,欣賞,仿佛在觀花賞月,英俊麵容帶著些驕傲。


    雖說世間萬物皆有靈,但是越是聰慧的生物,自然也越具有靈性。相對應的,草木竹石的靈性自然遠不及動物。所以公孫清揚培養的這些靈識卻極具靈性,這令他很滿意。


    公孫清揚指了指前方,輕聲道:“去,探路。”


    …………


    感應到公孫清揚停下,他身後的眾人也停了下來。礙於境界,楚闊並不知道公孫清揚在幹什麽。但是他突然能感受到數十道溫軟的氣息在霧中前行,那些氣息來自公孫清揚。


    位於隊伍中央的沈雪朔也沒有閑著。從進山的一刹那開始,她就已經在進行著感知。可以說,方園十裏的所有生物,都在她的感知之下。


    而蘇漸和南萱則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在查探著前方的道路。


    蘇漸看著臨走之前,院長給自己的荊山略圖,嘀咕道:“整個荊山大致成一個三角形地帶,分十二座主峰,六十四小峰,中央是一處穀地,可屯兵三千,可謂開闊地。不過,荊山地帶石洞諸多,而且洞穴之間大多互有通連,所以如果想要找到別月劍,我們隻有一次機會。公孫清揚這樣找路雖然有些新意,不過恐怕是打草驚蛇了。”


    南萱蹙眉道:“這家夥就知道賣弄,師父早就告誡過他,不要輕易施展式術,他就是不聽。”


    “不,我就是要他打草驚蛇。”


    蘇漸說完這句話,眼中浮現出笑意。


    南萱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讓那個人作出反應,不管是逃也好,是藏也好,總之那個人會因此露出行藏?”


    蘇漸點點頭,說:“我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偷別月劍。但是既然他敢下手,還來到荊山,就意味著他可不是普通的小偷。而他一直躲在這裏,從來沒有出來,顯然也是因為他在躲避某人。躲避誰呢?自然是楚師叔。可惜的是,楚師叔一直沒有出現。但是那個人的精神也應該緊繃了吧?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三個強大的修行者進來找他,他會怎麽做呢?”


    南萱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是說,引蛇出洞。”


    蘇漸噓了一聲,說:“別那麽大聲,我在聽著呢。”


    南萱咦道:“聽什麽?”


    “腳步聲。”


    南萱歪頭看蘇漸,不懂他在說什麽。


    聽腳步聲?聽誰的腳步聲?


    然而,蘇漸的神情卻很專注,煞有介事。


    南萱躡手躡腳跟在他的身後,很是拘束。


    突然,蘇漸迴過頭來,說:“你也不用這樣,隻要你不在我耳邊唱山歌,幾十裏之內的腳步聲,我還是不會漏過的。”


    南萱並不知道這些。


    她不知道蘇漸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強大。


    她也不知道蘇漸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讓人信賴。


    她還記得,兩人初見時,對方還隻是一個仗著自己有一些特異之處,得瑟自己念力轉化速度的少年。


    而現在,蘇漸已經成為了一個可以依靠的男子了。


    雖然,他才十八歲。


    然而,這對蘇漸來說,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當他處於物化境的時候,他的五感便十分敏銳,數裏之內的任何動靜,都盡收他的耳中。他現在是坐忘中境,所能感知的範圍,自然也就越大。


    就在這時,南萱突然說:“你的墨離劍,在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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