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修行者,也不是能夠在短時間裏適應雪國的氣候的。


    爾嵐坐在火爐邊,望著炭火忽明忽暗,怔怔出神。


    她當然不是在緬懷那些迴憶。


    她隻是在思考,那一戰,哥哥和蘇漸的那一戰。


    哥哥遇到的那幾枚“棋子”,是少陰之力凝聚的,隻是幾枚棋子,就能釋放出能讓哥哥寸步難行的詭異道法,這一點,讓爾嵐很在意。


    那並不是普通的意術、幻術。就算是幻術,憑坐忘境的蘇漸,也絕不可能讓哥哥他中幻術那麽久。


    爾嵐天資聰穎,或許更在慕容羽之上,年紀輕輕,便參透了物化境的真正奧妙,於畫卷之中,能構築一方天地。這樣的能力,需要在逍遙境,甚至是傳說中的化夢境放有可能


    在腦海裏模擬著,爾嵐卻始終不得其解。


    過了好一會,門簾毫無征兆地被掀開,接著,一隻腳邁了進來。


    爾嵐兩道柳葉眉擠在了一處,臉上如同布了一層寒霜。


    “我可沒有讓你進來。”


    “這裏好像是我家。”


    “那我搬出去。”


    男子一笑:“整個雪國,都是我的家。”


    雪族第一的大軍師,在此時此刻,有些無賴。


    李無心坐在爾嵐麵前,雙手籠罩在炭爐上,嘴角有一絲得意的笑。


    爾嵐麵無表情看著李無心,指尖在空氣中微微劃動,似乎在寫著什麽。


    “你給我出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李無心沒有理會爾嵐,他從懷中抽出一封信,放在了一邊。


    爾嵐知道那必然不是普通的信。她狐疑地看了看李無心,確認了對方是想讓自己看,於是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看完之後,她的平靜全部消失。


    “別月劍?”


    李無心微笑道:“墨離劍在蘇漸手裏。世間人都認為蘇漸道法通明,無所不通,實際上,他也需要依靠墨離劍。沒有了墨離劍,蘇漸的力量就會減弱很多。而相應的,如果誰得到了別月劍,便也能獲得那把劍的力量。”


    李無心對蘇漸的貶低,並沒有引來爾嵐的好感,甚至哪怕一絲共鳴。


    “再怎麽強大,墨離也不過是一把劍而已。他的可怕之處,你們永遠不懂。如果你們連蘇漸強在哪裏都不知道,那麽又怎麽可能打敗他?”


    爾嵐冷笑,清亮的雙眸似有不屑和倨傲,她站起身,在房間裏來迴踱著步子,一邊深思,一邊分析。


    “他的身體,曾經因為隱春散而經脈紊亂,念宮損毀,氣海碎裂。可是,他現在卻能成為這世界上最獨特的修行者。這種奇遇,不是人人都有的。在眨眼間恢複念力,六宗道法無所不精,隻是這兩條,就足以令他在同境界裏不敗。何況,他又領悟了那種可怕的道法——你覺得,在雪族裏,有誰是他的對手?”


    “在這個天底下,又有多少人是他的對手?”


    李無心微笑,似乎並不介意爾嵐如此的推崇蘇漸。


    他的手在炭爐上來迴,火光在指縫裏閃爍。


    他突然失笑道:“原來在你的心目中,蘇漸有那麽強?”


    爾嵐聽出了李無心的話外之音,她停下腳步,經過短暫的佇足凝立,然後走到了李無心的麵前。


    “那麽,你能找出殺他的辦法嗎?”


    李無心聽出爾嵐並不是在詢問,而是帶著某種程度上的譏諷。


    仿佛在說,你遠不如他,還說些什麽。


    或者再說,你還不如我,要說些什麽。


    李無心沒有動怒,他收迴手,蒼白的麵容看起來有些詭異。


    那是一種似笑非笑。


    “殺人未必需要自己動手。”


    李無心很著迷那雙眼睛。因為它比雪族人最珍視的瑰寶更加明亮和美麗,令李無心著迷,不可自拔——從見她的第一眼,就是如此了。


    他突然注意到對方的眼睛裏有一絲羞怒,隨即笑道:“我入世以來,自認無人能超越我。讓你哥哥和雪長空壓抑境界,進入大周,救你出雲京之後,直撲北望關,裏應外合——再加上你哥哥和雪長空,蘇煥必死。在我的計劃裏,北望關一擊可破。可是,誰曾想,竟然半路出了一個蘇漸?”


    他微笑著,仿佛在說一件於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平靜從容。


    “他折損我們數千狼騎,死守數月,使得我們輜糧無以為繼……我這數年來的安排,在這段時間以來,都變成了他人的笑柄。”


    “他的眼睛,似乎看著我們所看不見的地方。仿佛,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李無心的話,讓爾嵐身子微顫。


    不屬於這個世界?


    “可是,謹慎不代表敬畏。因為隻要他還是人,就會有弱點。隻要有弱點,就可以被殺死。”


    李無心仿佛是在給爾嵐信心,又仿佛在平靜陳述一個事實。


    爾嵐望著他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她知道這個人想要幫助自己,但是也明白,他為什麽要幫助自己。


    “你好像並不恨他,卻要殺死他?”


    爾嵐的眼中有一絲疑惑不解,她看得出李無心在談論蘇漸時表現出來的冷靜,也看得出來,他要殺死蘇漸的決心,可是,她不明白,這種不帶仇恨的殺機,何以如此凜然?


    李無心再一次意味深長地笑。


    他站起身,轉臉對爾嵐說道:“你願意跟我來一個地方嗎,我可以讓你知道,為什麽蘇漸必須死。”


    …………


    爾嵐跟著李無心,登上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馬車。


    雪原上的馬匹很珍貴,因為本來草料就不足,所以幾乎所有的馬匹都用作軍用。能擁有一輛自己的馬車,是那些雪族裏所謂老爺、酋長連做夢都想的事情。


    爾嵐坐在馬車上,看著街道兩邊的居所,感受著北國的粗獷,默然不語。


    李無心上了馬車之後,便一直閉目冥想。


    隻不過,他的冥想並沒有什麽效果。爾嵐幾乎感受不到他體內的念力,看起來,他也隻是初辨中境罷了。


    一個初辨中境的修行者,也算不上是修行者。


    出了城,馬車一直東行,在馬鈴的聲響裏,車轍轉動,與北風唿應,仿佛一首自然而然的曲子。


    突然,爾嵐發現,馬車在漸漸攀高,似乎,馬車在往某一個高處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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