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李君獨身上的無形大山,有多重?


    沒有人知道。


    但是,這種道法,這淩厲的山符,已經超越了那些物化境修行者的想象。換做是別人,就算是有十條命也已經丟了,萬萬不可能還能站立。


    而李君獨仍然能站立,並且,他還試圖破解這法術。


    山在變輕。


    隻是一點點的變輕,壓在李君獨身上的山,仍然重若千鈞。雖然如此,但是山在變輕這一點,毋庸置疑。


    符道,是引導天地間元氣的流動方向,以讓元氣流動的方向、組合、先後的次序變化,達到不同的效果。蘇漸之所以能引來如此重量的“山意”,卻沒有神竭氣滅,就是因為符道是一種“引導”而非“作用”,所以對念力的消耗,相對較少。


    可是,就算如此,蘇漸的念力也在急遽下降!


    就在這時,那些飛劍突然越過結界的最高邊界,從流雲台的正上方,義無反顧地撲進了那道“山意”裏!它們在那道意裏遊走,肆意切割,在虛空之中飛行,卻不時發出碰撞的金屬聲!


    台下被李君獨奪取佩劍的眾人紛紛站起,他們看著自己的飛劍在那念力和元氣聚集而成的“山意”之中碰撞,心痛之餘更是震驚憤怒到無以複加。但凡修煉劍師之人,想要在坐忘境之前修煉“飛劍”,就必須是“三分自己七分劍”,他們的心血盡在劍上,如果飛劍損壞,自己的修為自然也收到極大影響。但是,當他們試圖以念力召喚飛劍迴鞘之時,又愕然發現,自己的飛劍就好像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握住,根本無法召迴!


    而李君獨雖然並非劍師,但是他是一個坐忘境的修行者,雖然主修武道,但是並不影響他以坐忘境手段禦物。隻不過,這些他人的飛劍到了他手上,無法聽從主人命令迴去不說,更是必須為其所用。而且,他一口氣分心禦物,一縷心念附於數十飛劍之上,又被壓在千鈞之力下,還能保持神智清明,絲毫不亂地進行著自己的動作。


    隻不過,因為時間緊迫,他對那些飛劍毫不愛惜,攻擊的手段也無比的粗暴。一把把飛劍在空中突然斷裂,廣場上不時有人口吐鮮血,這是因為飛劍和主人之間猶如一體,便一損俱損。


    公孫清揚眉頭擰在一處,心急如焚看著場內發生的事情。他雖然很想阻止李君獨的妄為,但是想到副院長和院長說過的話,他終於還是冷哼一聲,選擇了閉口不言。


    突然,那些飛劍的遊走之速越來越快,破損和“碰撞”的頻率也越來越低,一起刺了下來!


    目標,仍然是李君獨!


    隻聽轟然一聲巨響,流雲台上突然迸發出驚天的氣流。一直凝立在四周、由教習們維持的結界晶壁居然不可抑製地開始碎裂!一道道蛛網般的裂痕在晶壁上錯生,然後,那結界在眾目睽睽之下,陡然碎裂,成為無數的元氣碎片!


    而那恐怖的氣流則迅速四處奔散,仿佛無數的風刃,狂湧!


    術科學生們駭然變色,立刻啟用各自的法術自保,而沒有修行過的普通學生則紛紛用袖子捂住麵目。


    當狂風平息,整個宣武坪都變得十分安靜。


    南萱和爾嵐周身上下,被一道無形壁障保護著。


    和她們一樣,也有人能使用類似的道法,保護自己。


    這些人在剛剛的混亂狂風裏,從頭到尾都沒有眨一次眼。


    流雲台足夠堅硬,所以剛剛的狂風沒有造成一點傷害,也沒有吹起太多的煙塵,所以這些人可以在透明的防護裏,看清混亂之中,兩人的交手過程。


    南陽書院的一名學生冷靜地看完,然後從喉嚨裏迸出了幾個字。


    “太了不起了。”


    ………………


    爾嵐看著蘇漸疲憊卻仍挺拔的背影,眉宇間染上了淡淡的憂慮。


    “剛剛那道山意,比我所施展的,更加強大。但是,為了使它如此強大,所以蘇漸用那道無形山符引來的,並不是一座山,而是好幾座山。”


    “正因為山多,所以之間必有縫隙。李君獨引來的飛劍在縫隙之中遊走,更使得原本就是胡亂堆砌的那些意產生了鬆動。”


    “看似強大,實則不堪一擊。”


    爾嵐淡淡地總結道:“如果蘇漸能夠搬來一整座與這幾座山總重量相若的山嶽,那麽剛剛就贏了。”


    南萱微笑著看著爾嵐,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笑意昂然的眼裏,有一些微嘲。


    事到如今,還要逞強裝漠然?


    爾嵐似乎是感受到了南萱的玩味目光,臉微微一紅。


    突然,流雲台上,傳來叮叮當當的金屬落地聲。


    那二十多把飛劍,大多數已經破損、斷裂,此時此刻,仿佛失去了無形力量的支持,相繼跌落在流雲台上。


    沒有人出來說話,沒有人指責李君獨的不問自取和對他人修行生命造成的不可挽迴的損失,因為此時此刻的李君獨,無比強大。


    沒有人敢說話,沒有人敢指責。


    李君獨手一招,一把尚算完好的劍落在了李君獨的手裏。他抬起手,指向蘇漸。


    蘇漸沉下腰,低聲喘息著,臉色有些蒼白地凝視李君獨。


    ………………


    李君獨手握著那把長劍,唿吸有些急促地看著蘇漸。蘇漸的唿吸終於變得均勻,謹慎地看向李君獨,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可惜。”


    李君獨望著蘇漸,似乎還是那麽不可一世的驕狂,隻是淡淡的說了兩字。


    蘇漸不以為然道:“可惜?你是不是認為我到此為止了?”


    李君獨沒有說話,嘴角的嘲諷意味像是初春的太陽。


    蘇漸淡淡道:“你已經有點累了吧?從一開始極其耗費念力的快攻,到剛剛破我的山符,你耗費的念力也不比我的少。而且,你還傷了一隻手。現在的你,我已經不再畏懼。”


    迴答蘇漸的,是李君獨的沉默。


    蘇漸皺了皺眉。


    因為李君獨向蘇漸走了過來。他的步履穩重,不再像最初動則如電。


    “你的念力已經所剩無幾,”李君獨的嘴唇微微翕動,聲音低如夢囈一般低不可聞,“而我,還能再戰。你的分析的確很有道理,可是,我這個,是向來不能以道理計算的。所以,我才能贏到現在。”


    蘇漸點點頭,看起來很誠懇,似乎是非常讚同李君獨的看法。


    李君獨一邊走,一邊舉起手中的劍,指向蘇漸。


    蘇漸望向地麵。遺憾的是,似乎隻有李君獨的手中長劍依然可以使用。其他的,都已經成了廢鐵,破損最嚴重的一把,長度也幾乎已經和匕首無異。


    就在這時,李君獨的劍攻了過來。


    是偷襲。


    也並非偷襲。


    這一劍是趁蘇漸尋劍的時候而來。


    這一劍氣勢淩人仿佛自天外而來。


    爾嵐在流雲台下掩口驚叫。


    南萱強忍施展意術的衝動。


    蘇漸的身形,在間不容發之際,一側步,閃到了一邊。李君獨的劍刺進一片空氣,發出刺耳的清鳴!


    蘇漸忍不住讚了一句:“好劍!”


    當然,這隻是因為在話本故事裏,每逢強者出劍,必然會有人稱讚,所以蘇漸隻是照貓畫虎地讚了一下。如果被人知道他現在身處陷阱卻仍然有心思玩笑的話,恐怕除了以前的“廢物”之外,還會引來“不知死活”的評論。


    李君獨頭也不迴,刺劍的右手陡然迴劈,蘇漸依然閃開之後,那劍陡然飛出!


    蘇漸愕然。


    他見識過兩個劍師。第一個,就是那夜在小巷口遇見的神鴉司的中年劍師。現在想來,那個中年劍師看起來已經是物化中境,飛劍鍛造地極薄極小,宛如匕首,所以速度極快;第二個,就是他在幾天前預試的時候遇見的那個同窗杜桓,那杜桓的飛劍現在就被李君獨握在手中,極長,比起遠攻,卻更適合近戰;作為飛劍來說,著實威力重於速度,不到一定境界,隻能用來近戰或者對付弱敵而已。而且,杜桓本人卻隻知道一味用飛劍遠距離攻擊,著實有些死腦筋。


    而李君獨,從他的戰鬥風格看來,他應該是專修武道的修行者,想不到居然能在飛劍的使用方式上,有如此見解。他用飛劍近距離刺擊劈砍不中,便立刻順勢而為,禦劍殺敵。在遠近的取舍和轉換上,竟然擁有比那些劍師更加高明的見解。


    蘇漸躲閃的速度卻沒有減弱,他立刻使用雲鶴步的躲閃身法,跳到了一邊。縱然他反應和速度都極為迅速,他的衣襟仍然被這一劍削裂,哧啦一聲,露出內衫來。


    那柄飛劍在空中微微顫抖著,又重新迴到李君獨的手裏。


    接下來李君獨的攻勢更加猛烈。他時而以飛劍遠擊,時而近身劈砍,偶爾居然還與飛劍齊頭並進,兩麵夾擊。蘇漸雖然從書樓的典籍裏學到了不少步法,但是畢竟是初學,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隻是有所掌握,還談不上爐火純青。一時間,竟然是險象環生。


    而李君獨的攻勢不減,劍身上隱隱有念力流動,仿佛閃電清霜,令人心驚。


    蘇漸被李君獨的攻擊迫得喘不過氣來,不說有沒有時間去宣武坪上尋找飛劍,便是進行冥想的時間都沒有。


    他的念力像被烈日烘烤的地麵上的一灘水漬,已經處於消失的邊緣。


    李君獨的冷傲麵容上終於現出了興奮激烈的神色,一招招精奧劍術在他手中變幻出來,仿佛繁花簇簇,仿佛春江煙柳,仿佛高山峻嶺,仿佛奔流大川!


    沒有人知道,原來李君獨最擅長的不是拳腳,而是劍!


    蘇漸一咬牙,用盡全身力氣脫離了李君獨的劍勢,從地上撿起一把殘劍,扔飛刀一樣扔向李君獨。


    李君獨用劍一斬,那殘劍登時斷為幾截。


    就在這時,一縷清音從流雲台外響起。


    一柄劍自台下而來,震開了李君獨的攻擊,然後落在了蘇漸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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