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書院雖然不是應天書院那樣為了培養將才而存在的書院,卻是以雲央第一書院自居。當然,無論書院的院長有沒有這樣的主觀意識,事實上書院的地位要求它必須在每個方麵,都做到天下第一。


    所以,書院的術科學子會在入書院的第三個月之後,進行一次全體的考核。在這次考核之中,教授教習們會觀察學生的潛力和能力,並且針對他們的狀況,確定今後的培養方向。


    蘇漸聽得眉頭越皺越緊,等爾嵐說完了,小心地問道:“那麽,具體是考什麽呢?”


    爾嵐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漸,說:“不一定。我聽說有一年的考核是一對一的對練,算是形式上的走個過場。而三年前的那一場卻是在邊塞實修,那一次的考核裏,死了六個書院學生,還有一個是物化境的師兄。”


    蘇漸聽得咋舌不已,心驚膽戰地問:“不會吧,玩真的啊?”


    爾嵐正色道:“你若是怕了,自然可以不去。反正現在知道你真實境界的人那麽多,你也不怕丟人吧。”


    蘇漸撇嘴道:“我要真的不去,你肯定又要說什麽‘不要讓我看不起你’的話。放心吧,你家男人有擔當。”


    爾嵐俏臉微微一寒,粉唇微顫,卻沒有說什麽,將手裏的筆洗幹淨,靜靜地放在筆架上。


    蘇漸走到書桌邊,幫著她一起收拾:把筆歸類,將紙放整齊,把筆洗弄幹淨,幹淨利落。


    爾嵐試著弄幹自己的畫,蘇漸看著她的側臉,突然覺得她很美,然後舍不得移開目光。


    爾嵐的臉很有特點,不笑的時候,很美,很冷豔;但是隻要露出一點點笑容,她就會變得很可愛。


    他的心突然跳的好快。


    他第一次這樣認真看她。


    也是第一次這樣心跳——為了她而心跳。


    蘇漸知道自己得做點什麽,那心跳讓他的唿吸越來越是急促。


    少女走到床邊鋪起了被褥,窈窕的背影像風中的柳枝晃動。她的秀發遮住了她清麗的側臉,卻仍然頭暈目眩,心晃神馳。


    他仿佛又看到了當晚那個少女富有青春氣息的身軀,一時間,氣息粗重了許多,亂了許多。


    爾嵐不知道身後蘇漸正在靠近自己,她收拾著床鋪,看起來很是專心。


    突然,她被一個火熱的身軀包圍,耳邊粗重的喘息聲劇烈,吹動她的鬢發,傳來一絲絲麻癢和慌亂。


    “你幹什麽?”


    蘇漸抱住爾嵐,正享受著對方溫軟身軀傳來的心跳和體香,突然耳邊傳來對方慌亂的嗬斥聲。他心裏一驚,指尖某處傳來的柔軟有些顫抖。


    蘇漸還沒來得及鬆開懷抱,爾嵐便奮力離開了他的懷抱。


    她滿臉驚惶地望著這個男人,一手捂著衣襟,劇烈地喘息著。


    蘇漸訥訥無語地看著那個從床榻上坐起的少女,不知該如何解釋,從何解釋。他想抱歉,但是卻認為,男人做這種事情,絕對是天經地義,而且,要解釋的話,未免顯得太過虛偽和酸腐。


    “我們到底是夫妻了嘛,我……”


    爾嵐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


    爾嵐沒有聽他說什麽。


    爾嵐想到了那個屈辱的夜晚,想到了那時的痛楚,羞憤和氣惱充斥了她的全部意識;她顫抖著把衣服整理好,一言不發地穿上繡鞋,咬著下唇往外走去。


    一隻手在她出門的瞬間握住了她的手臂。


    那隻手很有力,並且毫不猶豫地把她拉了迴來。


    “你放手!放手!”


    蘇漸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不愛他,他也不是因為愛她才那樣抱她。這對她來說,公平嗎?


    不公平,所以他沒有說話的底氣。


    他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她,很用力,很用力,仿佛要讓她融化在自己的擁抱裏。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仿佛隻是本能。


    她在他的懷裏掙紮,用一雙小拳頭狠狠捶打著他。可是,他雖然境界遠不如以前,那身體卻仿佛比以前更加強壯和有力,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攻擊。


    她終於放棄了抵抗。


    她默默地閉上了眼睛,開始放緩自己的唿吸。


    蘇漸感受到對方的平靜,然後低頭看她。他第一次如此近切地看著這個少女,她的眸子緊閉,睫毛微顫,心底裏一定非常害怕。


    他的吻突然落在了她的額頭上,那吻處由冰涼轉為溫暖,化為香甜。


    爾嵐的氣息變得慌亂而急促,胸口微微欺負,身子逐漸變得僵硬,無力。


    蘇漸慌亂的神識裏突然恢複一絲清明,他突然想起了那個世界裏再也無法相見的女孩,想起了她的如花笑靨。那個女孩的臉龐和麵前這個女孩的臉龐相合相重,仿佛交疊,方才的意亂情迷轉瞬間變成了羞愧和無措。


    突然,爾嵐睜開了眼睛。


    蘇漸的眸子被她的視線觸及,頭暈目眩的感覺瞬間襲來,仿佛腳下的地麵變成了泥潭,仿佛自己突然置身海上,失衡感洶湧而至,瞬間將他吞沒。


    她在用念力攻擊蘇漸的神識。


    蘇漸鬆開了雙手,惡心得按在自己地胸口上,爾嵐趁機從他的懷抱脫離,跑了出去。


    ………………


    蘇漸恍恍惚惚地坐在床上,看著裏麵空無一人的被褥,覺得哪裏空落落的。


    今天他的感覺突然很奇怪。


    平日裏對她沒什麽感覺,因為她的冷漠態度,和兩人之間複雜的“過往”,他一向對這個女孩敬而遠之。然而今晚突如其來的那種感覺,是怎麽迴事?他能分辨何為衝動何為愛,剛剛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因為什麽少年熱血或是衝動。


    隻是一種無法遏製的愛。


    就在這時,一個家仆突然叩門,說:“少爺,爾嵐小姐剛剛坐馬車迴家了。”


    蘇漸急道:“你們怎麽讓她走了?”


    姑且不論對方是不是在氣頭上,但是此時已將要入夜,宵禁也早已經開始。如果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辦?


    門突然打開,家仆看見一臉擔憂而焦急的少爺,慌張地說:“爾嵐小姐,哦,不,剛剛少夫人怒氣衝衝地就要車夫備馬,我們問了她一聲,被她訓斥了一番,哪裏敢多問,更不敢阻攔。少爺,您看……”


    “給我備車,對了,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大哥二哥,知道了嗎?”


    家仆應諾著離開了。


    蘇漸急急忙忙把便服穿上,跑到府門前,再三叮囑了一番,不可讓蘇無殤和蘇辰知道,然後跳上馬車。


    上了馬車之後,蘇漸終於冷靜了下來,神色淡然了許多。


    妻子生氣迴娘家,這件事情很常見。就算爾嵐是將軍府少夫人,如今衣食住行都有百般約束,卻也仍然有這樣的權力。而丈夫去娘家請迴妻子,更是每一個成婚男人的義務。


    更何況這深更半夜的,看似平安的京城,其實有很多的危機。他可不放心。


    他看到一處暗巷,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個小巷子,還有那把淩厲的飛劍。


    還有那些黑色的麵具。


    爾嵐在平日術科的成績上並沒有突出的表現,甚至很多人都以為她不是修行人。事實上,修行者之間都可以感知,但境界低的一方無法感知境界高的人的實力。蘇漸經過多日的冥想和培念,勉勉強強將實力穩定了下來,就好像把一間正在垮塌的屋子扶穩,如今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物化中境。但是他從來沒有感知過爾嵐。


    難道爾嵐已經修到了物化上境?


    蘇漸越想越覺得肯定,不由莞爾一笑。想不到自己連媳婦都比不上。


    馬車停了下來,蘇漸在慕容府門前停下,敲了敲門,空曠的夜色中,門環和門板撞擊的聲音漸漸迴蕩。


    過了半晌,裏麵有人問道:“是姑爺嗎?”


    蘇漸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姑爺指的是自己。既然對方能猜到是自己,那麽一定是爾嵐打了招唿,也就是說,她已經迴來了。他的心放下了一半,平心靜氣地說:“我來看爾嵐。你開門。”


    對方猶豫了一會,賠著笑說:“姑爺,我知道這扇門擋不住您,可是我還是不能開門。小姐說了,今天夜裏就算是夏將軍親至,這門也不能開。”


    “我……”


    蘇漸正要發作,卻想到對方正在氣頭上,今天晚上就算能接迴去,她也未必能睡個安穩覺。既然如此,讓她休息也好。蘇漸歎了口氣,說:“麻煩幫我告訴她,我明天還來。”


    爾嵐站在門後,聽著外麵蘇漸的聲音,神色木然。


    老門房愁眉苦臉地對外麵的少年說:“小姐讓您不必來,她以後也不會迴去了。”


    “放什麽屁,她是我媳婦,憑什麽不迴去?”


    蘇漸沮喪地罵了一句髒話,微微一怔之後,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真的把自己當作蘇漸了。


    來到這世界之後,蘇漸一直以外來者的身份自居,卻從來沒有想過,其實在別人的眼中,他就是蘇家的三少爺。他一直告訴自己,這個爾嵐不過是那個三少爺的遺孀,自己對她沒有任何感覺,但是今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對自己說過的話是不是真的是心中所想。


    爾嵐在老門房的耳邊說了一句什麽,老門房的神情更加沮喪,猶豫了好一會,才戰戰兢兢地說:“姑爺,小姐讓我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想讓她迴去,就打敗了李君獨,她就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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