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一載,初冬,長安城內瑞雪豐年。

    這一年,李林甫猝,楊國忠被任命為右相,權傾一時。

    朝中人人都畏敬他,尊稱他為“楊右相”,就像逝去的那些歲月一樣,“楊釗”這個名字也逐漸被人淡忘。

    偶爾,他會很想念那個聒噪的女人,她總是用很不溫柔地聲音叫他“楊釗”。

    興許是固執地想保留住記憶深處的某些獨特,既然再也沒有人能臨摹出她的味道,那麽,那個名字從此也隻有那個女人配叫了。

    想著,他不禁莞爾一笑,用腳尖若有似無地撥弄了下地上的積雪,垂眸翻看起手中的“揚州雜聞”。

    標題上,赫然寫著“銷聲匿跡後展氏夫妻生活大揭密”。

    文章內容是一封信,據說是展越浩親筆,對此很多人抱有懷疑態度,畢竟這兩人當年草率地將絲棧事務丟給越蒙後,也再也沒有了音訊,甚至有傳言說他們夫妻倆死在了那晚的大火中。這些年展家絲棧的生意是越來越紅火了,依舊不見他們露臉。

    於是,很多人便覺得這封信也不過是“揚州雜聞”的噱頭,不太可能是出自展越浩之手的。

    唯獨楊釗例外……

    娘子:

    這封信我斟酌了很久,終於還是寫了,這是我隱壓在心底多年的積怨!夜深了,我還是不太敢睡覺,其實很累了。今晚,你一共踢了十二次被子,也許等下還會再踢。你說,我必須第一時間幫你蓋被子,如果你早晨醒來,發現身上沒有被子,我就隻能去睡客廳。娘子,能不能不要那麽苛刻,我好累啊!

    另外,蓋這個金屋給你的時候,我耗費了很多心力,請考慮到材質的獨特,不要日日都抱怨它的造型了好嗎?何況,你每天這裏刨一點那裏刮一點,讓它實在很難再維持住當初巍峨的模樣。

    其次還有關於孩子的教育問題,轉眼,老三展剁釗也誕生了。我很感動你艱辛地為我生兒育女,可是能否不要總是教他們念淫詩、數銀子?還有那本春宮圖,我已經燒毀很多次了,為什麽你總有辦法再臨摹出來?臨摹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把裏麵人物的臉畫成我的樣子?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能不能不要喜歡那種惡趣味的閨房之樂,為什麽每次你都非要帶著二兩銀子來臨幸我?為什麽每次享受完之後你都要強調說我隻值二兩?!當年我在花滿樓不過隻是說了句玩笑話,你為何可以惦念至今?雖然我們待在這鳥不生蛋的

    地方,沒有什麽人會來注意我們,可是我至少還是要在孩子麵前保留住當年那種玉樹臨風的氣質,我不想以後我們的兒子也像我這麽沒誌氣,被一個除了會搶銀子外就一無是處的女人吃得死死的!

    末了,應你的要求,每天要表露一次內心澎湃的愛意。

    娘子,我他媽的愛你……

    展越浩

    無論是信的內容,還是口吻,都一再證明這絕對是出自展越浩之手。楊釗溢出一聲薄歎,緊握住手中的“揚州雜聞”,忽然很慶幸當年沒有堅持帶走夕蘊。至少,他還能保留住所謂玉樹臨風的氣質。

    想他展越浩,本還是個挺有出息的苗子,精明睿智。當年吳越垂死掙紮的那場大火,也多少是在展越浩的預料之內的,他故意受傷,無非是想引得吳越快點下手。那晚展府四周重兵埋伏,就隻是等著他現身了。

    最終,方明婕是真的葬身在了那場大火中。至於吳越,一直是個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直到去年末,他前去探望夕蘊的時候,才隱約得知了吳越的去向。

    她說:他去當和尚了,說是要堅持當五十年絕不讓自己死,到時候等變成大師了再戰揚州之巔。

    “嗬……”一陣輕笑從楊釗唇間飄出。

    又下雪了,他仰頭癡看著天空,任由雪點落在自己臉上,正在考慮今年年關還要不要去被那倆夫妻的恩愛刺激。還有那個“展剁釗”……楊釗不確信自己是不是能控製住捏死那孩子的衝動。

    掃雪的家丁一出門就瞧見了楊右相看著天邊發呆,不禁好奇,也提著掃帚站在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可是天還是天,除了雪,空空如也。

    半晌,楊釗打了個響亮個噴嚏,轉身飄了眼家丁:“怎麽了?”

    “呃……楊右相方才再瞧什麽?”家丁又左右看了眼,最終目光落在了門楣上的那副畫,很難看的一副畫,可是每年楊右相都會找人重新裝裱,也時常會看著那副畫發呆。可是,剛才那個目光焦距,好像也不是在這副畫上呀。

    “我?”楊釗震了下,須臾後,咧開嘴角嗬笑,“打噴嚏而已。有個女人告訴我,如果打不出噴嚏,抬頭看一會就好,你瞧,剛不是打出來了麽?”

    (全文+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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