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清明越來越近了,羅城市集也越來越熱鬧了,時常會有些大大小小活動,例如蹴鞠、詩賽等等,尤為鬧騰。

    夕蘊趴在酒樓的欄杆上,俯瞰著街頭巷尾的景,心情禁不住地有些雀躍。

    “真是自找罪受。”片刻後,她揉了揉眼,有感而發地咕噥。

    想以前,活得多自在,到了這個時節她應該也會加入到鬧騰的隊伍中。雖然時常會招來一些誹議,可她喜歡。就為了展越浩,夕蘊還是硬生生地收了自己的野性。說白了,她終究是個商人,付出多少不打緊,但成本至少得收迴。

    不像現在的局勢,夕蘊仿佛看見了自己血本無歸的未來,一片白茫茫的慘淡。

    “難得,居然那麽安靜,不下去逛逛嗎?好多人還在念叨你呢。”

    “你來啦。”聞聲後,夕蘊意興闌珊地收迴目光,懶懶地飄了眼嚴鋒,“想吃什麽自己叫,別客氣,你付銀子。”

    “你幹嗎學怨婦,明知道自己學不像。”嚴鋒撩了撩衣角,徐徐入座,完全沒把她的不對勁放在眼裏。

    夕蘊也沒有理會他的嘲諷,自顧自地呷了口茶,輕問:“找我什麽事?”

    “有人想見你。”直到這一刻,嚴鋒才發現,這丫頭的心情似乎真是鬱結到了極點。

    “嗯?”這答案勾起了夕蘊的好奇心,不過是想見她,竟還能勞煩嚴鋒的大駕,想來應不是尋常人物。

    “益州最大的米商,喬嵩。”

    “沒興趣。”很快,夕蘊又頹了下來。

    這個名字,早先她就略有耳聞,俗話說的官商勾結,勾的就是喬嵩這類商人。據說此人相貌不凡,以財貌聞名。夕蘊倒也不是厭他,隻是現下沒有心情和那些步步為營的商人周旋。

    “我想也是。”對於她的反映,嚴鋒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沉吟了片刻後,他暗笑,挑起眉梢,繼續道:“不過我想,你對他前不久才逐走的那個家妓應該有興趣。”

    聞言,夕蘊驀地眼風一緊:“陸儀?”

    見嚴鋒點頭,她垂下眸,暗自思忖了會,更覺狐疑:“你在幫我?你會那麽好心?”

    之前,關於展越浩與陸儀的事,便是打嚴鋒那傳進她耳裏的。可鹽商會的人都知道,錢夕蘊與嚴鋒是最不對盤的,平日裏總是針尖對麥芒,爭吵不斷。嚴鋒喜歡刁難她,那也是人盡皆知的。他們的關係總得來說亦敵亦友,糾纏不清的時候更多些,夕蘊不覺

    得嚴鋒會是真的再幫她。

    “當然不會,我是想從你那換樣東西。”

    “什麽?”夕蘊斜瞪了他一樣,就知道,跟商人打交道萬不能太天真。

    “清明那天,各大商會有個筵席,我已經給展越浩寄了函,邀了你們倆一塊來。到時,你抽空找我下,現在沒空說。”頓了頓,他又想起了什麽,“銀不換,你給我記著,是掩人耳目的找,不準光明正大的來見我!”

    吃一塹長一智,嚴鋒尚還記得以往每次隻要一和夕蘊牽扯上,總會氤氳而生出無數流言碎語。他厭了,不想再被傳成她的入幕之賓了。

    “真麻煩,你……不會是想要我的人吧。”邊說,夕蘊邊還煞有其事地把雙手護在胸前,警惕地打量著他。

    卻隻換來嚴鋒的冷笑與嘲諷:“我沒想過,如果全天下隻剩你一個人了,我會鄭重考慮下這個問題。”

    “走啦,去見喬嵩!”夕蘊氣唿唿地站了起來,鼓著腮大步朝樓下走去。一直,她都很慶幸自己愛上的人是展越浩,而不是嚴鋒,要不然她的生活一定會暗無天日。

    ~﹡~﹡~﹡~﹡~﹡~﹡~﹡~〖.安思源.〗~﹡~﹡~﹡~﹡~﹡~﹡~﹡~

    四月初,春意盎然,天氣迴暖,揚州城也沸騰了。

    因為新鮮出爐的“揚州雜聞”,最近,最為熱鬧的就是城內大大小小的茶館了,那裏聚集著各種各樣的客人,散播著從各處打探來的消息,直至最後,假的也都變成了真的。

    夕蘊支著頭,興致正好地聽著那些流言,偏是有個礙眼的身影擋在了她跟前。

    “銀不換,來的正好,我跟你說。我有個朋友在益州做買賣,聽說,展越浩在益州的確日日去見陸儀,還打算為陸儀購置宅院,可惜選不到讓陸儀稱心的地方。那個陸儀不是單純的歌妓,據說她最拿手的是霓裳羽衣舞,那可是宮廷舞啊,一般歌妓就算會也不敢胡亂跳啊。我那個朋友,還親眼見過陸儀跳這舞,‘揚州雜聞’一定沒有胡說,陸儀多半真是和戶部侍郎有染,才會被喬嵩遣散的。”

    夕蘊麵色難看地哼了聲,看著麵前說話的男子:“誰讓你坐下的?”

    “沒空位了嘛,大不了一會銀子我來付。對了,我還有個朋友在長安當官,他就曾在戶部侍郎的家宴上見過陸儀。”不管夕蘊怎麽瞪,那人就是渾然未覺地繼續說著。

    “你的朋友還真多啊!”夕蘊咬牙切齒地低語,臉色已經由青

    轉黑。

    “哈哈,你朋友當的是什麽狗屁官,沒事跑人家家宴上去幹嗎?”錢小弟擊桌大笑,若無其事地賣著天真。反正在揚州百姓眼中,他向來都是沒有修養的,也犯不著裝腔作勢。

    另一邊,那人也發現自己的說辭有些前後不一了,笑容僵持了一陣,堅持說了下去:“嗬嗬,是挺多的,我就是以朋友多出名的。說起來,我最後還有個朋友,他跟我說,前些天是真的在聚錦樓見到和你喬嵩在一塊……”

    “烏龜!你要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我揍,那就立刻在我眼前消失!”夕蘊單手扶著脖子,用筷子輕敲了下杯沿,衝著眼前這不長眼的笑言道。

    “這就走,這就走,發什麽火呀……”

    說著,他偷睨了兩眼夕蘊,跌跌撞撞地起身,正欲離開,又被叫住了。

    “烏龜,聽說你老婆新買了條狗,你要是不想我再去搶來烹了,那就別忘了替我付銀子。”

    “烏龜”連連點頭,冷汗瑟瑟地提著錢袋往櫃台邊走去。仿佛又見到了上一迴,夕蘊跑來搶狗時的場景。

    看著他的背影,錢小弟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原來就是上迴被咱們搶狗的那個烏龜啊!”

    這樣一說,錢小弟就有了幾分印象。那是他去萬漠家小住的時候,那人跑來把萬漠的畫大批特批了一番,而後又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跟鬼畫符一樣的作品,落款上倒是很嚴謹地寫著“吳歸”二字。萬漠姐夫是個老實人,應承幾句把他打發了,姐姐咽不下這氣,帶著他和萬謙鎮到“烏龜”家裏。眼見沒什麽好砸的,就搶了隻狗迴萬府烹了。

    “別笑了,我都不敢迴展府了,煩死了。”見人走後,夕蘊的氣勢立刻就軟了下來,哭喪起了臉。

    “沒看出來啊,居然還有讓你怕的人。”這事讓錢小弟覺得新鮮極了。

    “奸詐啊奸詐,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不止商人奸,連書生也開始走奸詐路線了。那群死東西居然真把我給賣了,我隻是讓他們寫陸儀的事嘛,為什麽連我都不放過。”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夕蘊真想仰天長嘯發泄一番。

    錢小弟故作深沉地搖頭,重重歎了聲:“哎……姐,我們不能用逃避來解決事情,麵對吧!”

    “展越浩為什麽偏偏選在今天迴來……”

    “姐,因為有了你和姐夫的強強聯手,這個月的‘揚州雜聞’賣得很好,你能分到不少銀子的,所以盡管那些書生賣了你,但

    是你賺了。”眼見姐姐還在發瘋,錢小弟無可奈何,隻好下了劑猛藥。

    那效果真是相當得好,很快,錢夕蘊又巧笑嫣然、精神奕奕了。

    正當她剛打算離開茶館,迴府勇敢麵對現實時,茶館角落邊一陣小小的騷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不是偷,我隻是想要借來看看。”有個聽起來文文弱弱地聲音解釋著。

    “被我發現了就是借,要是我剛才沒有發現呢,根本就是偷嘛。”對方壓根不聽他的解釋,一臉兇神惡煞。

    夕蘊皺了皺眉,打量著那個一襲黑衣的背影,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卻記得那個身影。剛才她還無意中瞥見他在樓下街上救下一個被路人圍毆的小乞丐,好像還贈了小乞丐幾兩銀子,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會做偷盜之事的。

    想了會,眼見那個大漢的氣勢越來越兇,夕蘊還是沒能容許自己置身事外。

    “哥,你怎麽又跑出來了,不是跟你說了不要胡亂逛,會害我擔心的。”邊說,夕蘊邊以袖掩麵,一副我見猶憐的柔弱相,轉首看著那個大漢,用著軟軟地嗓音賠著不是:“這位大哥,對不住,給您添麻煩了,家兄他的腦子有點……總之,您別介意,放過他吧。”

    活脫脫一個惹人憐愛的姑娘,又生得俊俏,一番軟儂細語擾得人酥酥麻麻的,也引來一旁不少“正義之士”的鼓噪聲援。那位大漢縱是再兇狠,倒也不至於當眾為難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隻好揮揮手作罷。

    待到夕蘊迴神時,連自己都是一身的雞皮疙瘩,才發現錢小弟早就機警地把那男子拉出了茶館,正在門外衝她暗暗招手。

    做戲做全套,夕蘊很是有禮地欠了欠身,道了幾聲謝,一步一迴頭地走出了茶館。直到確認自己走得夠遠了,才鬆下一口氣,幸好她這張臉倒還不至於人人都認得。

    “多謝姑娘解圍。”書生打扮的男人客套地迴了句,不經意對上夕蘊的眼眸後,怔愣了起來。

    連夕蘊也驚詫了些會,沒料到自己難得發發善心,竟替個如此俊朗的男人解了圍。不過俊歸俊,她還是好展越浩那一口,“不用客氣,你也真是的,不就是想看這東西嘛,犯不著得罪個身材如此彪悍的男人啊。”

    說著,夕蘊搶過錢小弟手中的“揚州雜聞”,很豪氣幹雲地塞進了那個男人手中。雖然這人不是她喜歡的味,但是對待美男應該多多嗬護的。

    “送給我了?”男人還在癡迷狀態,一臉迷惘。

    “呃……勉強也可以啦,反正我看完了。”猶豫了會,夕蘊還是答應了。

    倒是讓一旁的錢小弟驚愕了,看著夕蘊的眼神,活像見了鬼似的。

    “那姑娘能不能再借我三兩銀子,我走不動了,想租頂轎子迴府。你告訴我住哪兒,我迴府後派人把銀子給你還迴來。”男人想了會,眨著眼,輕聲說道。也不是非租轎子不可的,但這樣似乎就跟眼前的姑娘多了幾分牽連。

    他做事一直都相信直覺,這一次,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子仿佛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一個。溫婉、善良,舉止得宜……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

    夕蘊哪明白他的心思,聽聞他的話,臉色都變了:“喂,你不要得寸進……”

    “什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男人就忽然大叫了起來,麵色赤紅,讓夕蘊和錢小弟麵麵相覷。眼見他的瞳孔翕張得越來越大,夕蘊才弱弱聲地問了下:“你怎麽了……”

    “這個女人才剛嫁進展家,居然就和個益州人勾搭上了,太不知檢點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簡直天怒人怨,令人發指。大哥他一定瘋了,才會答應娶她過門,不行,我一定要迴去讓大哥寫休書,一定要……真是家門不幸,要是我爹知道了會從祖墳裏跳出來的……”

    他說得語無倫次,可惜夕蘊和錢小弟還是看懂了。眼看夕蘊越來越可怕的表情,錢小弟率先溜了,沒走多遠,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咆哮。

    “我就是你說的那個女人,你要是敢讓展越浩寫休書,我就讓你去陪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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