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到?!”

    展越浩不敢置信地看著展向東,表情愕然。東叔的人脈向來廣,上至達官顯貴,下至三教九流,他都有來往。從來他也想打探的事,就沒有搞不定的。

    顯然,連展向東自己都覺得有違常理,整個人看起來奄奄的,滿臉困惑地暗自咕噥:“奇怪了,昨天上午我明明有派人跟著夫人的,她一直都在茶館啊。”

    “昨天不是說有個男人和她在茶館私會嗎?查過那個人嗎?”展越浩撫了撫眉心,這才發現雖是認識多年,他對錢夕蘊的了解,著實少得可憐。

    “是鹽商會的人,我去問過了,隻是個小鹽商,說是一直和夫人在茶館聊到近午時,聊些鹽市的事,跟著她就駕車迴府了。”

    “這麽說,可能是迴府途中遇見了什麽人……”展越浩很快就在心裏推翻了這種可能性,時間上壓根就不可能,“她是做胭脂生意的,怎麽會和鹽商會的人有牽連?萬漠是個文人,更不可能和鹽商有瓜葛。”

    “嗬,你為什麽不直接去問嚴鋒。”始終不發一言的展越蒙,突然擱下手中的茶盞,開口道,一臉愛莫能助。

    盡管都是商場上的,但這鹽商會會長嚴鋒可是絕對的生人勿近,為人嚴謹不說,平日裏還鮮少與生意之外的人打交道。揚州商場上的人,都稱他為“石頭人”,銀子、美色沒有一樣賄賂得了他。大概也因此,才會年紀輕輕就被推舉為會長。

    “爹……爹……”

    展越浩正起身,剛想說些什麽,院外就傳來了叫喚聲,頓時就讓他臉色變了:“東叔東叔,趕緊去把那兩個小鬼擋住,說我不在。”

    “當家的……”

    “快去啊!”直到展向東聽話地走了出去,展越浩才鬆了口氣,無奈地衝著展越蒙抱怨:“這兩個小鬼最近不知道怎麽著,天天跑來告錢夕蘊的狀。”

    “還用猜嗎?當然是盛雅慫恿的,女人的危機感,大哥難道還會不懂嗎?”展越蒙輕笑,“好自為之吧,我去鹽商會轉轉,看能不能幫你打聽到什麽?”

    展越浩沒有答腔,等到人散盡,整個浩園隻剩下他和一些家丁,他才流露出一絲疲倦,歎看著案上堆積的賬本。家事,商事,讓他有些心力交瘁了,自從那場火災後,他開始無力。縱然性情溫潤的夏影未必幫得上他什麽,可為了責任,他會逼著自己去奮鬥。

    而如今,這兩個最重要的女人都不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撐著。這種

    迷惘感,讓他覺得害怕。

    “哦!你真狠心,連自己的兒子女兒都不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完全沒有心裏準備的展越浩險些滑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穩住神,他驚恐地瞪視著眼前這道身影:“你怎麽會在這?”

    “走進來的咯,好幾天沒見到你了,想你了嘛。”

    “別惡心,說重點。”展越浩絲毫都覺得她會真的想他。

    “沒浪漫感的男人,我想家了,想我弟弟還有我爹,想迴太平坊看看。”夕蘊翻了翻白眼,也不拐彎抹角了。

    “那就去啊,我又沒禁你的足。”

    “開什麽玩笑,我第一次迴娘家,你難道要我一個人迴嗎?我丟人不要緊,你就不怕自己被人議論嗎?當然,百姓們的想象力是有限的,但是我會幫助他們擴展想象,努力揣測,並且提供些可靠消息……”

    “閉嘴,你安排,提早知會我聲就好了。”展越浩知道,她不會隻是隨便說說而已,她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

    他的迴答,讓夕蘊覺得很滿足,從她燦爛的笑容中就能判斷出來。盡管目的達成了,她還是沒急著離開,在展越浩狐疑的目光下,夕蘊徑自打量了下浩園的中堂。堂上掛著的那些畫,讓她覺得實在難看,隻好移開目光:“喂,你那雙兒女最近是不是常跑來告我的狀?”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展越浩橫了她一眼,淡漠得很。

    “這我早知道。”她的願望隻是富可敵國,又不是要做萬人迷,做什麽要討人喜歡,“展越浩,我可以做的讓步都做了,有空的話,麻煩你讓有些人也收斂些,別把我惹毛了。”

    展越浩抬眸,凝視著夕蘊,有那麽一刹那,他似乎覺得她很陌生:“你是在威脅我嗎?”

    “隨你怎麽理解。還有,如果你對我好奇,想知道關於我的事,可以自己來問我,我會據實以告,請不要找人調查我。”今天的夕蘊實在沒有心情偽裝,連嗓音都不再如平日那麽尖銳了,她有自己的底線,最為厭惡的就是有人在背後鬼鬼祟祟。

    “是嗎?那告訴我,你是怎麽受傷的。記住,據實相告!”這樣的夕蘊,是展越浩從沒見過的,眼神中透著的犀利,燃起了他的興趣。

    “是刀傷,有人想殺我。你不會那麽天真吧,做生意的人,有幾個是清清白白的,那些賬本隻要嚴查,多少都有些不幹不淨的銀子。得罪了一些人,也很正常,商家之爭本來就不是

    舌戰而已。”

    她語風間的雲淡風輕,不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子該有的姿態,太過老成,甚至讓展越浩覺得,眼前的人不像是他的妻子,而是需要他去勾心鬥角的敵手。這樣的感覺不壞,獨孤求敗才是真正的可悲。

    “你做了什麽,會讓人非置你於死地不可?”這才是展越浩好奇的,不過是個女子,能耐有限,何至於惹上殺身之禍。

    “我也想知道,大概是因為我嫁的男人太帥,太能幹了,讓他們覺得自卑了吧。”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尚還不能說,這點夕蘊是知道的,縱然再愛,她不會輕易交付一切,很快,她就打算模糊重點,扯離話題:“你會保護我嗎?”

    展越浩站起身,淩厲的眸光掃過她,帶著一絲壞笑,他舉步緩緩逼近夕蘊,伸手把玩起她的青絲:“有人想殺你,而你隻是手腕受傷了,我不覺得你會需要我的保護。”

    “喂,救我的人不會每次都那麽及時地趕到。”夕蘊一激動,脫口而出。

    換來了展越浩饒有興致的笑意,“很好,這麽說來,你的護花使者很多,更不缺我這個了。”說著,他轉手,猛地掐住她的下顎,眼眸輕眯,冷聲道:“我不知道你跟鹽商會的人什麽關係,但是,少跟嚴鋒打交道!”

    “吃醋哦?”夕蘊仰起頭,得意的笑容裏還參雜著一絲慧黠。

    “你還不配。”說著,展越浩鬆開手,煩躁地轉身,大口吐著氣。

    至少此刻,他能肯定這種情緒並非妒忌,隻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然而,他更清楚,有些東西在漸漸失控,這愈漸濃烈的占有欲,最後會演變成什麽,連展越浩自己都沒個準。這才使得他更加煩躁。

    “這樣哦,那你就管不了我了,那個契約是你擬的,第三條說:絕對不插手對方的生活,除非已經愛上了對方。”夕蘊起身,理了理衣裳,慵懶地挑起嘴角,斜睨著他。

    “你還不是散了明雪院?”這算什麽?展越浩討厭這種被人吃得死死的感覺。

    “咦,我一直都承認我愛你啊。何況,散明雪院也是為了節約展府的開支,契約第十六條說:女方有義務為男方節儉家用,不得揮霍。”眼看著展越浩有口難辯的模樣,夕蘊笑得花枝亂顫,很是刺耳,“相公,你記性很差哦,看來改天我要讓東叔把契約貼在你的床頭。”

    “你……”

    “好了,不跟你鬧了,我忙得很,記得要陪我迴娘家省親。還有,你這個月逛了十八次妓

    院,東叔說開支超過規定額度了,下個月你隻能禁欲了。”說著,夕蘊轉身,拋了個媚眼給展越浩,故意扭腰擺臀地往門外走去。

    這模樣,著實讓人看了有些生厭,她卻自得其樂。

    “展向東!!”

    身後傳來了展越浩的怒吼,夕蘊更覺得先前積聚在心頭的陰霾淡去了些,笑得愈發張狂了。

    ~﹡~﹡~﹡~﹡~﹡~﹡~﹡~〖.安思源.〗~﹡~﹡~﹡~﹡~﹡~﹡~﹡~

    乍暖還寒的早春,連風都是沁人心脾的,田間的油菜花開得很盛,嫩黃嫩黃的。

    讓夕蘊的心情也不自覺飛揚了起來,收迴賞景的目光,她飄了身旁意興闌珊的展越浩,不悅地嬌嗔:“相公,笑一笑嘛。”

    “笑不出來。”展越浩連頭都懶得抬,尚還存留著幾分起床氣。

    “給我收起你那張臭臉,不過是讓你陪我迴去看看爹,幹嗎活像人家欠了你幾萬兩似的。”夕蘊沒好氣地別過頭,徑自托著腮,發起了呆。

    “他沒睡醒的時候,就這德性,別放心上。”越蒙笑著勸了句,興許是當局者迷,他反倒覺得眼下這兩人,怎麽看都像是對鬥氣冤家。那是大哥從前在夏影麵前,不會隨意展露的那一麵,頗為孩子氣的一麵。

    夕蘊從來不會隨意遷怒,即使心裏再不開心,她還是衝著越蒙笑開了:“我沒事,由著他吧。倒是你,那麽忙還要被他拖出來陪著,辛苦了。”

    “嗬嗬,就當是出來逛逛,一直悶在絲棧裏頭,憋得慌。”越蒙笑著,眼眸裏卻不含一絲的情緒,也許是因為太多的主觀印象,對錢夕蘊他並沒有什麽好感,但也及不上討厭。眼見兩旁不斷倒退的景致越來越顯偏僻,他不禁好奇:“太平坊很偏遠嗎?”

    “我都忘了,你才來揚州半年。太平坊在揚州城東,算是近郊了,自然比不上羅城的熱鬧。”話雖然這麽說,但對於那個養她育她的地方,夕蘊還是存著一份別樣的留戀感的。

    “萬漠以前那宅子不是很大嘛,怎麽不把你爹接去?還有萬家陵那棟大宅子,做什麽寧願空著,也不把你爹接去住。”終於,展越浩開口了,聲音聽起來還是懶懶的。

    “我爹不願。”聞言,夕蘊臉上的笑容卻突然黯淡了下來。

    寥寥四字,便解釋了所有事。爹是不願她嫁給萬漠的,即便從前家裏不算富有,老人家還是覺得自家女兒是最好的,配得上更好的男子。隻是當時情勢所逼

    ,無可奈何下,隻好應了那樁婚事。可應是應了,對於那個和自己年紀相當的女婿,爹是從來不給好臉色看的。因為這事,夕蘊左右為難過很多迴,幸好萬漠也不是拘泥這些的人。

    “為什麽不願?”難得見到夕蘊這模樣,展越浩對這事反而有了興趣。

    可夕蘊絲毫不給他多問的機會,猛地又舒開笑顏,放聲大喊:“到了到了,快停,前頭就是了,我弟在街口呢。”

    馬車還沒停穩,夕蘊就急匆匆地蹦了下去,衝著遠處的街市吆喝:“錢小弟,快找你那些狐朋狗友來幫忙搬東西。”

    話音剛末,展越浩就瞧見一堆人朝著他們湧來,伴隨著嘰嘰喳喳的吵鬧聲。

    “我說吧,我姐迴家肯定會坐大馬車,會帶好多的東西,會穿全揚州最漂亮的衣裳。”

    孩子稚嫩的嗓音含著得意,飄入展越浩耳中。探頭看了眼,圍在夕蘊身邊的是個蓬頭垢麵的男孩,看起來十歲左右,還穿著冬日的棉衣,衣裳上沾染著各式各樣的汙漬。那張笑臉,跟夕蘊有幾分相像,說話的時候,他胸挺得很直,孩子氣的賣弄著。

    展越浩這才明白,為什麽向來節儉的夕蘊,迴趟娘家要那麽鋪張,原來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弟弟高興。

    “你又死哪去瞎混了,怎麽把自己搞得那麽髒。我上迴給你買的好多新衣裳呢,為什麽不穿?”眼看著錢小弟這模樣,夕蘊嘴上雖然還是刻薄,可心卻暗疼著。

    “哎喲,你怎麽還是那麽嘮叨。快迴家吧,爹可把你盼死了,從昨晚就開始叨念了。”

    一行人又吵吵鬧鬧地往街市裏頭走了去,被遺忘的展越浩和展越蒙兩人,隻好麵麵相覷,搖頭笑歎。反倒覺得這貧樸地方的熱鬧勁,更讓人覺得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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