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巴圖是如何用一個晚上的時間穿越大漠一個來迴,在早晨太陽出來時趕迴來的,我隻知道,他迴來的時候一身狼狽,臉也髒兮兮的,聽說哈丹巴特爾的馬都虛脫了。


    他向他叔叔籌到了聘禮,但是似乎烏仁哈沁的媽媽並不給他進門。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前一天見都不肯見巴圖的烏仁哈沁,卻親自為他開了門。


    後來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們原定的計劃來庫布齊也隻有一周的時間。


    所以不管考察結果如何,我們都必須迴去了。


    在我臨走之前,董漢把我之前交代他弄的,那株小小的木槿苗交到我手中,那天夕陽西下,我站在悍馬邊等著黎梓落帶我迴家,董漢匆匆跑過來,給我後還問我:“你好好找這個幹嘛?”


    我故作神秘的對他說:“因為愛情。”


    他笑嗬嗬的說:“不會輕易悲傷?”


    我哈哈笑出聲,看來沙漠真是個神奇的地方,遠離城市的喧囂,複雜的人心,紛繁的霓虹,連董漢那麽不苟言笑的人都變得開朗不少,還跟我對起歌詞來了。


    他見我笑話他,也不跟我一番計較甩甩膀子:“我走了。”


    我對著他的背影突然叫住他,他迴過頭來,我對他說:“謝謝。”


    他擺擺手:“一個小東西有什麽好謝的。”


    我站在夕陽的光暈裏朝他漾起暖暖的笑容:“謝謝你救了他。”


    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也對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董漢走後沒多久我就看見黎梓落踏著夕陽的餘暉朝我走來,像披著鎧甲的勇士來接我迴家。


    我一手捧著小小的木槿苗,一手遞到他麵前故作高貴的昂起下巴:“斯欽布赫先生,你遲到了,該受到怎樣的處罰?”


    他握住我的手背,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下:“悉聽尊便,尊貴的女王陛下。”


    我挽著他的胳膊迎著夕陽走到車門邊:“那就罰你晚上唱歌哄我睡覺吧。”


    黎梓落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我好像沒聽過你唱歌,你會唱歌嗎?不會五音不全吧。”


    我很不屑的瞥我一眼:“我在ktv混的時候,你還沒發育。”


    我一臉質疑的望著他,他替我拉開車門問我:“手裏拿的什麽?”


    我神秘的朝他一笑:“我的精神糧食。”


    他古怪的看了眼小小的木槿懟我一句:“毛病。”


    我們一路開迴家,太陽的半個身子已經隱入大地。


    我跳下車就匆匆跑進家,找了一圈似乎沒有什麽順手的工具,隻有拿著鍋鏟衝了出來。


    正好撞上走進院中的黎梓落,他把我扶穩說道:“這麽大人了怎麽走路還不老實?”


    我拽著他的手腕說:“來。”


    他問我:“幹嘛去?”


    我一直把他拽到那片蒙古包的外圍,對著還沒落下的太陽看了眼,蹲下身開始挖沙土。


    黎梓落也蹲下來看見我拿著鍋鏟的樣子笑著說:“你在炒飯?”


    我挖了一鏟沙子喂到他嘴邊:“那你吃嗎?”


    他幹脆奪過鏟子很快幫我挖了一個小坑,我小心翼翼的把那株木槿苗種了下去,我們兩一起把周圍的沙土填上,又按按緊實。


    然後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黎梓落也走到我身邊坐下,我靠在他肩膀上盯著那株小小的木槿對他說:“你走那年,我在布爾灣種滿了這種木槿,黎梵說我神經病,大冬天的種花,可是第二年,那一院的木槿都開滿了花,你真應該迴去看看有多美,整個人家都彌漫在淡淡的香味中,就好像…你從沒離開,一直陪著我。”


    黎梓落張開雙臂摟我入懷。


    太陽越來越低,遠遠望去,似乎和那株小小的木槿重疊在一起,像是給木槿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我輕聲說:“木槿花,又名‘白槿’,花語是堅韌,永恆,美麗,溫柔的堅持,每花隻開一日,早上開,晚上就謝了,所以很多人把木槿叫做朝開暮落花,雖然短暫,但每天都有大量的花開放。


    你知道嗎?這種花生命很頑強的,一朵花凋落後,其它的花苞會連續不斷地開放,所以它也是無窮花,正因為它的這種特性,才被人叫做‘沙漠玫瑰’。”


    黎梓落有些震驚的望著我,緩緩將視線移向那株小小的木槿,眼神裏湧動著複雜的情愫。


    良久,他牽住我的左手,摩挲了一下那枚小小的戒指,聲音有些沉痛的說:“你該迴去了,他要起疑了。”


    我點點頭。


    我們並肩坐著,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漠,夕陽一點點歸於大地,用它的最後一抹餘暉染紅了那顆小小的木槿苗,從此,給了它無盡的生命,延續在這片大漠。


    未來,等著我們的或許是生死一搏,然而我身邊的這個男人用八年的時間溫暖了我整個青春,所以我甘之如飴用另一個八年陪他闖入地獄。


    那日,我們在大漠種下無窮花,從此朝開暮落,生生不息…


    天色漸黑,他把我背迴家,我還和小時候一樣雙手掛在他脖子上,兩條腿直晃悠輕快的唱著“小毛驢”。


    唱到“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手裏拿著小皮鞭,我心裏正得意”的時候,我還佯裝拍了他兩下。


    他笑說:“你找死?”


    然後背著我在沙地裏轉了好幾圈,我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脖子咯咯咯的笑著…


    那一夜我蜷在他懷中久久不能入眠,我像小貓一樣不停拿頭發蹭他胸口撒嬌道:“你不是說唱歌哄我睡覺的嗎?”


    他說:“我想想。”


    然後他給我唱了一首很老的歌,叫《一生何求》。


    我閉著眼聽見他好聽而低沉的聲音,想到我從到庫布齊來遇見他的那天,直到今天,我們似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站在同一個高度凝望著彼此。


    曾經的他,離我好遙遠,就像隔著千山萬水,星際銀河,我不停的跑啊跑啊,縱使這條路布滿荊棘,艱難重重,不停跌倒爬起來再跌倒,但是,我終於靠近了他的心,感受到他的心髒就在我的心髒旁邊劇烈的跳動著。


    他那句“常判決放棄與擁有,耗盡我這一生,觸不到已跑開,一生何求…”


    讓我感覺到我已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亦是我的。


    我在他懷裏濕了眼眶,眼淚順著眼角默默落在他胸膛。


    他唱完一段後低下頭摸了摸衣服,捏住我的鼻子:“傻丫頭,我以為你不說話睡著了,怎麽又哭鼻子了?”


    我把他抱得緊緊的說:“我隻會在你麵前哭鼻子,又不跑出去哭。”


    他也把我緊緊摟在懷中。


    我嗅著鼻子聲音啞啞的出了聲:“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說什麽?”


    “幾年前我們分別時你對我說的話。”


    “不說。”


    “我想聽。”


    “不說。”


    我氣得眼淚秒幹,背過身挪到床邊邊,離他遠遠的。


    他淡淡的聲音從後背傳來:“你確定不過來?”


    我“哼”一聲把被子一掀,扔到他那邊,堅決讓自己凍著。


    他把被子又扔過來,我又扔過去。


    最後他對我兇道:“你再扔試試!”


    我不動了閉上眼。


    又過了好一會,他突然開口問我:“睡了嗎?”


    我生氣不理他。


    月色透過紗質的窗簾映進屋內,房間裏透著暖人心的淡淡木槿味。


    有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小淒,我愛你…”


    ……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便再也沒見到黎梓落。


    吳魏國他們坐著向導的車子來別墅接我,我把東西全部收好,迴身走到陽台,又望了眼這片大漠,然後背著背包毅然轉身下樓。


    門前,那輛黑色悍馬不在。


    梁開見我四處張望問我:“斯欽布赫先生不在家嗎?我還以為會來送送我們。”


    我把背包往車上一扔對他們說:“走吧!”


    於是兩輛車如來時一樣駛出牧區,我的頭靠在窗戶上,看著一望無際的黃沙,車子一顛一顛的,讓我整顆心也跟著顫動。


    開了一小會,我忽然感覺有人喊我:“白姐姐,白姐姐…”


    我趕忙拉開窗戶頭一伸看見烏仁哈沁追著我們的車子不停的跑著,我立馬對向導說:“停下車。”


    車子緩緩在沙地上停了下來,烏仁哈沁氣喘籲籲的提著裙子跑到我的窗戶旁,漂亮的小臉通紅的,秀麗的眉毛糾在一起:“你要走了嗎?”


    我點點頭:“對啊。”


    她喘著氣說:“我都不知道你今天走,剛才才聽見吉達說,你的故事還沒和我說完呢!”


    我一愣隨即笑道:“故事還在連載,我也不知道後續是什麽。”


    她想了想說:“你還會迴來嗎?”


    我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移向遠處的漫天黃沙:“誰知道呢。”


    然後很快收迴視線對她說:“再見。”


    她撲閃著一雙大眼睛對我說:“再見。”


    我便把頭收迴車內,車子再次啟動,剛開出一小會,忽然我又聽見烏仁哈沁在叫我。


    我把頭伸出窗外,她一邊跑著一邊對我喊道:“我答應嫁給巴圖了,他說會讓我過上好日子不讓牧區的人再笑話我,還說會去斯欽布赫的林場幹活賺錢,斯欽布赫同意了,我們下個月就結婚了。”


    也許是風沙迷了眼睛,讓我眼眶沁出潮濕,我對她揮揮手,她慢慢停下腳步對著我們的車子舉起雙臂不停揮舞著,直到那個紅色的身影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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