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我不再熱情的幫他忙東忙西,很多時候,看著他自己費力的下床,穿鞋子,我都會假裝不看他,實則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動靜,有時候他身子不穩,我的心也會跟著拎一下,但終究還是忍住上前幫他的衝動!


    他的病隻要不複發,除了腿腳不太方便,大多時候和正常人一樣。


    半個月後,從醫院出來,我們踏上迴國的航班。


    到了蓉城,小楊來接機,路上他劈裏啪啦的跟我匯報著這半個月的情況,我皺眉聽著偶爾問兩句,餘光看見倒車鏡中陸千禹盯著我笑,我迴頭問他:“你笑什麽?”


    “笑你像個女超人,你昨天晚上睡了幾個小時?”


    我想了想:“三個小時,好像。”


    他便不再笑了,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很快車子開到了陸千禹的老房子,這次迴來湯姆沒跟著一起迴國,好似英國那邊還有事情,陸千禹需要他留下處理,會遲些日子過來。


    前幾次來我都沒怎麽在意周圍的環境,倒是這次送陸千禹迴來時,我特地落下車窗看著這條幽徑的深巷,開著一些舊商鋪,上坡前還有一個老郵局。


    小楊對蓉城是路路通,我問他:“這什麽地方?怎麽還沒拆遷?”


    小楊說:“拆不了,白總你有所不知,這裏在舊時候家家富庶,戶戶闊綽,沿著這條巷子往前有不少舊時豪門富戶的遺跡,你剛看到那個郵局了嗎?是省裏首家官辦郵政局,光緒年間就在那了,說是政.府在規劃把這塊做成曆史城區,重點保護起來呢。”


    我一聽迴頭問陸千禹:“你那個房子也是古董了吧?房價是不是很高?”


    陸千禹還沒說話小楊就接道:“高,當然高,別看這帶破破爛爛的,房價都高了去了。”


    停了車我便和小楊一起把東西搬進家,天都已經黑了,那是我第一次踏進那座屋子,屋門前有個藍色的鐵牌子,上麵寫著“皮子壩16號”。


    進去之前,我又抬頭打量了一下這個三層建築,灰色的外牆像是跨越了數個世紀一般,帶著曆史的厚重感。


    一進門是一個拱形外廊,陸千禹緩緩打開了屋裏所有的燈對我們說:“很久沒迴來了,一直想翻新也沒精力弄。”


    走進客廳,百葉窗和牆上的爐壁在空曠的房間裏十分顯眼,我問陸千禹房間在哪,他說二樓,我便和小楊拎著行李朝二樓走去。


    踩在木質的樓板上,咚咚作響,似是打破了百年的沉寂,也驚起一片灰塵。


    樓梯扶手做工考究,刻有暗花浮雕,造型別致。


    推開房間的門,一種…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讓我瞬時怔住,我呆呆的看著這間房,一張簡單的木床,和一個原木色的衣櫃,窗邊放了一張竹子搖椅,床頭一盞台燈,似乎就沒有多餘的家具了。


    小楊放下行李說去叫飯,我點點頭,隨後陸千禹緩緩走上樓來進了房,我迴身問他:“你以前上高中也是住這嗎?”


    他點點頭:“家裏留下的房子,你隨便坐。”


    我大大咧咧往他床上一坐,他彎腰從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扔給我,我順手接過拎開灌下肚,突然聽見他說:“搬過來吧。”


    我心裏咯噔一下,愣是嗆了好幾口水,濺的身上都是,猛烈咳嗽著,陸千禹神色古怪的說:“用得著嚇成這樣嗎?”


    然後又緩緩彎下腰從包裏抽出紙巾扔給我。


    我邊擦水邊想著怎麽拒絕他,讓我天天往這跑沒問題,但讓我搬過來,我實在是沒辦法撇下布爾灣,況且…


    我不自覺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看了眼陸千禹,他慢慢直起腰眼神也落在我的左手上,隨後轉過身把行李推到衣櫥邊:“你要覺得不方便的話,當我沒說。”


    我暗自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窗邊,木色的百葉窗遮擋了窗外的月光,我緩緩把百葉窗拉開,準備推開窗子,手剛碰到雕花窗楣忽然整個人跟被電打的一樣,怔住了,直到陸千禹喊我:“大白,發什麽呆?”


    我才漸漸按捺下不停跳動的心髒轉過身對陸千禹說:“我晚上迴家收拾一下,明天搬過來!”


    ……


    那天晚上,我枯坐在院中看著一院的木槿花,過去的種種在腦中飛逝。


    直到半夜我才迴房收拾了一些衣服,然後又走到黎梓落的書房,自從他離開後,我很少會進來了,這裏總是帶給我一些割舍不掉的迴憶。


    我慢慢走到他平時工作的那張椅子邊,伸手觸摸著把手緩緩坐下,閉上眼,全是他深邃幽深的黑眸像無底的深淵不停的吸引著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緩緩睜開眼,他桌麵上被收拾的很整齊,隻是很長時間沒人用落了一層浮灰,我用抹布擦幹淨後,不自覺翻開他右手邊的第一個抽屜,卻忽然發現這個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本書!


    我盯著那個書名看了很久,忽然心頭猛然一顫,各種思緒頓時全部湧進大腦,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就像給我心髒打了一劑強行針讓我猛然活了過來!


    那天晚上我沒睡幾個小時,可早上起來卻一點都不困,我找了個小花盆,移了一株木槿栽入花盆內。


    除了一些貼身用品之外,隻帶走了小白和那盆木槿,臨走時,我站在香樟樹下望著一院木槿呆呆的站了好久才深吸一口氣踏出院門。


    我和陸千禹說我想要他那間房,他爽快的答應了,然後搬到了隔壁,自此,我在他家住了下來。


    他有時候會外出,具體忙些什麽我不太清楚,他也不怎麽會聊起工作上的事。


    蓉城的商圈就這麽大,很快他的名字就傳了出去,都說有位隻手遮天的大人物到了本市,很多人托關係想邀他出席一些場合,也有好些人開始打聽uba的來曆,隻不過他甚少參加這些社交活動,一來二去,更顯得低調神秘。


    他比我閑得多,一直問我要不要把老房子重新弄一下,我卻堅持保留原樣,他沒事的時候就會自己弄些小裝飾讓家裏看上去沒那麽沉重。


    與其說我照顧他,其實很多時候他都在照顧我,比如我下班很晚,可迴到家總能吃上口熱飯熱湯,工作晚了,他也會敲敲我的門威脅我要拉燈了,周末睡不著的時候,陪我一起看無聊的肥皂劇,或者纏著他彈吉他給我聽。


    我以前看過這麽一句話,上天在給你們關掉一扇門的同時,必定會給你留扇窗,我失去了很多我摯愛的人,然而千迴百轉之間,我居然重新拾迴了我和陸千禹的這段情誼,就像命定的一樣。


    我們兩個殘缺不全的人,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互相陪伴著,給予彼此一絲溫暖。


    國慶長假的時候,我終於空閑下來,打算好好收拾收拾院子,我把自己全副武裝,特地找了鏟子,打算把那些雜草好好清理清理。


    陸千禹非要幫我打下手,我讓他別幫倒忙,坐在台階上彈吉他,這樣我幹活也不會那麽枯燥,他乖乖照做。


    沒一會,他見我一直蹲在地上,音樂戛然而止問我:“大白,你在幹嘛?”


    我捧著地上的土放在鼻息間聞了聞喃喃的說:“很…奇怪。”


    他把吉他放在一邊站起身問我:“什麽奇怪?”


    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我驚得丟掉手中的土站起身,各種思緒在腦中翻滾,有一條模糊不清的線似乎越來越清晰了!我看了看遠處飄來的黑雲,轉身看著陸千禹:“沒什麽,看來要下雨了,不搞了,我們迴屋吧。”


    他點點頭伸手拉我,我把髒兮兮的手交給他跳出雜草。


    晚上我們很早就各自迴房了,大概半夜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聲巨響,嚇得猛然從床上彈了起來,隨後便聽到一聲低吼。


    我趕緊下床跑到隔壁推開門,卻赫然看見陸千禹跌倒在地,窗外的狂風暴雨順著窗戶吹進屋子,驚雷照得房間大亮。


    我趕忙跑過去扶他,看見他滿頭是汗,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我急切而責備的說:“怎麽這麽不小心!跌疼了沒?”


    他有些局促的說:“我想關窗子。”


    我又趕忙起身把窗戶關上,立馬阻擋了窗外的狂風暴雨,迴過身卻看見陸千禹有些痛苦的捂著腦袋。


    我焦急的走到他身邊:“哪裏疼?”


    他隻是搖著頭聲音沙啞的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立馬長舒一口氣握住他的手腕輕聲道:“沒有,哪有的事。”


    他抬起頭,眸色在漆黑的夜裏顯得脆弱而淒涼,我柔聲對他說:“我去幫你倒杯熱水。”


    可剛挪開一步,他卻死死抓住我的手,我轉過身對他說:“我很快就迴來。”


    他才鬆開我。


    等我倒好水迴來時,他已經重新穿上假肢,他很少會在我麵前露出他穿假肢的樣子,我知道那樣他會覺得局促不安,便把水杯遞給他,轉過身走到窗邊沒去看他。


    窗外的雨來勢洶湧,似乎更大了,我把手貼在玻璃上也能感覺到雨柱從天而降的衝刷,忽然我感覺腰間一緊,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身後,雙手環住我的腰把我緊緊摟在懷裏,溫熱的唇貼在我耳邊緩緩吻著。


    我渾身一激靈,僵硬的喚著他:“千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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