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黎誌勳和大嫂也來看我了,大嫂見到我樣子,當即就紅了眼眶抱住我有些失控。


    我這才想起來,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嫁進來了,那時候我、黎梵和她每年過年過節都會在一起聊著八卦,大嫂雖然不怎麽說話,可也喜歡安靜的看我們鬧騰。


    那時,我們之間沒有利益的紛爭,沒有各自男人的戰爭,隻是如親人般和睦的相處。


    我眼裏溢出淚水,黎誌勳拍了拍大嫂對她說:“行了,你去外麵吧,我找大白說說話。”


    大嫂走後,房間裏就剩我和黎誌勳,他皺了皺眉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刺眼的光線立馬讓我捂住雙眼冷聲對他說:“關上!”


    他迴頭看我一眼又再次拉上,房間恢複漆黑一片,他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看著滿頭白發的我,眼裏有些震驚。


    他對我說:“梓落走了,你也節哀,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我沒說話垂下眼簾。


    他接著說:“梓落把維斯的股份和m酒店都轉給你了,你現在這樣,m酒店群龍無首,都亂成什麽樣了你知道嗎?梓落身前和我畢竟有利益衝突,m酒店的人不服我管,再這樣下去,隻會讓某些人坐收漁翁之利。”


    我眼眸閃動了一下,黎誌勳看了看我歎了一聲,沒坐多久就出去了…


    如果一棵樹沒了陽光和水的灌溉,我不知道還能活多長時間,我好像潛意識裏一直在等著那天的到來,等著他接我走的那天。


    直到南休闖進了老爺子家,強行把我從床上抱起奪門而出,傭人和老爺子拚命阻攔,老爺子氣得舉起拐杖對著南休,我從未見過南休如此堅毅的神色,他轉過身對老爺子說:“你要想讓你孫女活下去,就讓我帶她走!”


    老爺子踉蹌了一下緩緩放下拐杖,我閉上眼,孫女?南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他到底還知道我多少事?


    我已經不想理會南休要帶我去哪,哪怕現在他把我扔進江裏,我也隨他了。


    他見老爺子放下拐杖,認真的對他說:“我不會讓她放棄自己!”


    說完便抱著我踏出老爺子家。


    我一直閉著眼,一句話都沒說,他把我放上車,車子一路疾馳,不知道開往哪?


    後來好像到了碼頭,他抱著我上了一艘船,那艘船很大,很漂亮,可是沒什麽人,他用衣服把我的頭裹住不讓風吹進來,直接抱著我走入船艙,裏麵有間很奢華的房間。


    我沒有問他為什麽帶我來這,他隻是把我放在房間的床上,然後出去不知道幹嘛了,我聽見船發動的聲音,好似離開了那個碼頭,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再醒來後,我感覺頭上“哢噠哢噠”的聲音。


    我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枕在南休的腿上,他居然在剪我頭發,很奇怪的是,我僅僅眨了下眼又再次合上眼。


    這麽多天的不眠,就在他一下又一下的剪刀聲中沉沉睡去。


    等我醒來後,窗外陽光刺眼,身下搖搖晃晃,我迷迷糊糊爬起來感覺頭頂一陣清涼。


    便不自覺抬手摸了摸,突然驚得一身冷汗,手觸碰到的是一片光滑,我的頭發居然沒了!


    我嚇得從床上跳下來驚恐的環顧四周,終於在洗手間找到一麵鏡子,當我看見鏡中的自己時,驚嚇得差點暈過去!


    我赤著腳慌亂的跑出去,船身搖晃,強烈的紫外線猛然刺進瞳孔,讓我一時間適應不了,扶著走廊的欄杆眯著眼大喘著氣,而後搖搖晃晃的摸索著,直到撞上迎麵而來的人。


    我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誇張的說道:“你怎麽跑出來了,外麵風大你衣服不穿就算了,怎麽連鞋子都不穿啊?”


    我強忍著光線抬頭去看那個說話的人,當我看清是南休後一拳揍了上去!


    南休愣了一下低頭怒氣衝衝的瞪著我,就在我以為他要迴揍我的時候,他突然一把抱住我,狠狠的把我抱進懷裏,下巴抵著我的頭,胸口起伏不定…


    我被南休又抱迴了那間房,他把我放在床上問我餓不餓,我點點頭。


    他搖了搖鈴,很快送來豐富的菜品,我伸手去拿筷子,南休沒遞給我打了下我的手,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把我冰涼的手又塞進被子裏,將被子拉到我的脖子處把我裹成個粽子,才拿起勺子把飯菜喂到我嘴邊。


    我愣了一下哽咽著張嘴把飯菜吃下肚,他這人,有時候話特別多,從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就發現了,我還記得我第一眼見到南休,被他的樣子震驚到,以為他是個高冷的小哥哥,直到認識後不久,有一次他因為買到假票還是什麽破事打電話跟我逼逼叨了一晚上,我才知道這人上輩子應該是在居委會工作的。


    就例如此時,他又開始逼逼叨了:“反正你現在的樣子已經夠見不得人的了,我剛才抱你的時候都已經感覺不到你的胸了,頭發沒了也沒差。”


    我惡狠狠的瞪著他,堅決不肯再張嘴,他把勺子送到我嘴邊,見我一副倔樣,嗤笑出聲:“你看你這臭脾氣,就喜歡聽好聽話,恨不得我天天誇你,每次說你兩句就跟我急眼,你說你再不忍直視,我什麽時候不管你的,張嘴!”


    我咬著嘴唇,南休把勺子抬了抬:“可以啊,原來你想讓我用嘴喂你!”


    說著他就把勺子往自己嘴裏送,我趕緊張開嘴,他笑眯眯的又把飯菜喂進我嘴裏。


    等我吃完後,南休對我說:“我帶你到甲板上轉轉,你沒在海上看過夕陽吧?很美的。”


    我沒說話,他不知道從哪找出一頂黑色的毛線帽卡在我頭上,邊戴邊對我說:“頭發沒了,可以再長,反正一頭白發,不要也罷…”


    我嗅著他暖暖的唿吸,眼圈濕潤,他把我拉下床,拿出一件他的羽絨服給我套上,大大的穿在身上有點滑稽,然後把我拉到甲板上。


    一望無際的海麵安靜的隻能聽見海浪和風的聲音,遠處一輪紅日巨大的好似觸手可及,讓我想到那次在莫領山和黎梓落看日落時的場景,我對他說,以後我們不忙了,就常來住吧,然而那時的我,再也想不到,那會是我們最後一次看日落。


    海風迎麵吹來,吹散了我眼裏的潮濕,南休問我:“冷嗎?”


    我搖搖頭扶著欄杆眺望著遠處的海際線,忽然內心深處感覺到一絲寧靜,南休說:“我離開江城以後,每天都在海上飄,大白你知道嗎,我最期待的就是日落,因為隻有看到日落,我才知道日出就快來了。”


    我微微眨了下眼:“你害怕嗎?”


    南休收迴視線側過頭看著我,我定定的遙望著那輪落日問他:“你害怕日落後的黑暗嗎?”


    他有些失神的說:“怕,怕也要撐下去。”


    我握著欄杆的指節微微收緊,低下頭淚水滴入大海:“太難了…”


    南休拉起我的手,把他手上的手套戴到我手上,悠悠對我說:“難也得撐下去,沒有退路。”


    冰涼的手心立馬傳來熱度,我抬眼問他:“你家裏到底是做什麽的?為什麽又會去當明星?”


    南休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深看著我。


    隨後幫我把手套戴好,鬆開我雙臂撐在欄杆上:“我家原來是跑船的,我爸年輕的時候就長年在外,最後連命都沒了,我從小看著我媽因為他的死遭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不想像他一樣,所以一直不願意接手家族裏的生意,直到前幾年我得知我父親真正的死因,才不得不…迴來。”


    南休低下頭苦澀的皺起眉,我震驚的問他:“你父親?”


    他扯了下嘴角艱難的抬起頭:“我父親當時和境外的一些人合作走私一批貨,實則把這些消息通報給上麵,那次出海本來和上麵通好氣,一旦接貨就把對方人贓並獲。


    但是…”


    我側頭看去,南休的睫毛輕顫了一下,有些沉痛的說:“我父親被賣了。”


    我不解的看著他,他眼中似海浪般波濤洶湧:“所有人都認為當年的盛輪號沉船了。”


    “難道不是嗎?”


    南休輕輕搖了搖頭:“前兩年我才知道,船沒沉,我父親和那些人都被殺了。”


    我震驚的看著南休:“那船和貨呢?”


    南休側過頭,眼中藏著磅礴的浪潮,我捂住嘴心底感受著巨大的震驚。


    那種恐怖的感覺,突然讓我手腳發寒,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誰是可以信任的?原來真的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隻看利弊,那一刻,我對這個世界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在茫茫大海中漸漸迷失…


    我想,我身旁的南休一定也是這種感覺,我們兩不約而同把視線移向遠方,看著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漸漸消失,大海被黑夜籠罩,我們兩依然站在甲板上,良久,他才對我說:“風大了,迴去吧。”


    我點點頭轉過身…


    我和南休在海上漂了幾天,很多時候,我們各自坐在甲板上,一坐一整天,他偶爾話很多,跟我說著他這幾年到世界各地跑船的故事,有時候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我經常問他,一遍又一遍的問:“黎梓落一定沒死,對不對?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怎麽可能離開這個世界呢!”


    南休沉默著,這幾天,每當我反複問他黎梓落是不是沒死,他都會變得異常安靜!


    直到有一天傍晚他終於忍不住對我說道:“大白!你清醒清醒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這樣…”


    他撇過頭不再看我,我抱著膝蓋坐在甲板上無聲的哭著,海風不停吹打在身上,好像要把我吹向不知名的遠方,可我還在原地,哪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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