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葉詢有些不理解,她半夜不睡覺,就是為了在這裏吹著北風,看著天上那朵朵烏黑的雲麽?


    雪鶴不顧葉詢的疑問,自語道,“看來我們命不該絕,老天都幫著我們呢。我本來以為還要再等上個三四天才可以的,沒想到明日就可以了。”


    對著野外生存經驗,葉詢比雪鶴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於是葉詢這次很謙虛的求教道,“等什麽?”


    雪鶴這才低下頭來,看著葉詢,很認真的說道,“晴天。我在等太陽出來。”


    葉詢登時明了,點頭,“原來如此。”


    雪鶴見他穿得單薄,便說道,“公子,你還是迴去睡吧,明日要早起呢。”


    “那你呢?”


    “既然明日就出太陽,那今晚我需得布置些東西。”


    葉詢點頭,隨後走下雪丘,轉身鑽進了洞中,雪鶴本以為他又迴去睡了,哪知當自己滑下雪丘時,竟見葉詢拿著她的大氅在洞口站著。


    葉詢的臉有一半陷在毛領子中,他表情冷淡,烏黑的長發依舊是一絲不亂的垂墜在身後,那模樣,猛一看上去還以為遇上了美麗無瑕的林中仙人。


    雪鶴詫異,“你還在這幹什麽?”


    葉詢淡然道,“等你一起出去,你一人布置,我總是不放心。你的衣服,拿去吧。”說著遞出手中的大氅。


    雪鶴心中湧現些許暖意,她接過大氅穿上,然後喚來了踏霜,一躍跳了上去,“呐,上來吧。”反射著熒熒雪光的森林中,少女洋溢著笑,朝葉詢伸出了手。


    葉詢見了,竟也少有的笑了,他亦伸過手去,抓住了雪鶴的手,雪鶴一用勁,將他拉上馬,坐在自己身後。


    “抓緊了!”雪鶴一揚馬鞭,踏霜發出一聲歡快的鳴叫,迅如閃電般的在密林中飛馳起來!


    踏霜帶著他們經過了層層山林和雪丘,越過一道道溝壑和枯木。這匹駿馬總能在密集的林子裏找出路來,不大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了那依河畔。


    那依河水清澈見底,在這深夜中,走在河水邊,更能感受到河水帶來的暖意。雪鶴跳下馬來,對葉詢說道,“公子,你若要幫忙,便跟著我做吧。”說著她取了岸邊的一堆白雪,將雪壓成了塊方方正正的雪磚,然後取了一些河水來,滴到雪磚上,河水的溫度比雪磚要高,在滴下去的瞬間融化了裏頭的雪,但岸上的溫度太低,在融化雪水後的刹那,水又被凍了起來,但這時候,雪磚已經變成了冰磚,從當初的不透明,變成晶瑩剔透了。


    雪鶴捧著冰磚自我陶醉了一番,“看,多漂亮啊!”


    葉詢同她一樣,將雪磚做成了冰磚。兩人一起做冰磚的效率比一個人來要快的多,不多時,雪鶴和葉詢二人就做了一壘冰磚。


    雪鶴懷中抱著幾塊,葉詢手中也拿著幾塊,兩人又快馬加鞭的進入林子裏,按照雪鶴當初設定的地點停下,雪鶴將地上覆蓋的雪挖開,直到見了泥土,然後她將冰磚仔細的在地上擺好,最後在一旁放上極易點燃的火絨和幹草。


    待明日太陽一出來,陽光照射到冰磚上,冰磚聚光,最終將火絨和幹草點著,接著便會引燃附近了樹木。本來雪鶴打算是明日一早騎著踏霜去直接點燃的,但這樣一來不僅費時,還有可能碰上前來救火的蠻子,這樣做未免太冒險了,所以整整一個晚上,雪鶴在那依密林的各處都設了這樣的火引。這麽多火引,待明天太陽一出來,保準會燒起來幾處,即便因為雪的緣故火勢燒的不大,同一時間那依密林各處都有火起,也夠嚇唬嚇唬那些蠻子一迴了,待他們通通衝進林子裏去救火時,她和葉詢就能正大光明的從那依密林中逃出去了。


    放好了火引,便是決定從哪條路迴燁城,經過了一夜的安排和琢磨,雪鶴最終決定在那依河的一條支流中段處突圍,那個地段唯一的障礙就是那條支流,比其他地方要好走些,並且,這個地點也符合雪鶴當初的預期——既沒有駐兵很多,也沒有很少,想來烏達爾是猜不到自己會從那走的。


    於是,雪鶴和葉詢二人又連夜趕到那條支流處,隻是夜色太深,讓雪鶴判定方向時出了點誤差,路走得偏了些,竟走到了那條支流下遊的一個道口上,待兩人潛到近處時,發現這段水域的水雖然也是極淺的,涉水就可以過去,但水段的不遠處有一個極大的落差,形成了一個瀑布。


    “怎麽走到這裏來了呢?”雪鶴還在暗自懊惱,雖說從這裏突圍條件也不錯,但那瀑布總是讓她不心安——她十分不喜歡出現在她計劃之外的東西。


    葉詢看了看天色,“要換地方恐怕是來不及了,天就要亮了,我們這般跑來跑去,還帶著馬,很容易叫人發現。”


    雪鶴也是無法,“好吧,那我們就從這裏過去好了。那麽接下來,我們就是等天亮了!”這麽說著,她便找了個背風的隱蔽地,將大氅朝脖子上拉了拉,就此坐了下來,然後脖子一歪,就這麽睡了過去!


    踏霜和主人的性子十分相像,它見雪鶴睡了,也沒自己什麽事了,於是也尋了個安靜的地,靠著一根樹幹,站著睡過去了!


    葉詢對他們的行為簡直是無話可說,有時候雪鶴做事在他看來是很沒有大腦的,但他往深層一想,他們兩人半夜沒睡,又使了許多力氣,睡一覺正好養精神,再說,他們要趁林子起火逃出去,也是要等太陽出來的,與其躲在這裏幹等,還不如睡一覺。


    可是,在這般緊張的情況下,而且就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能睡著的恐怕也隻有雪鶴……和那匹馬了。


    葉詢不敢睡,他伏在暗處觀察著周圍情況,他們已經接近了那依密林的邊緣,樹木稀疏了不少,因此他能看到周遭景致的大概。先前雪鶴說過,從那依密林到燁城方向的出口不多,其他地方大多是冰湖和陡崖,一般人都不走,因為那是和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先前葉詢不識路,隨便找了地方就闖了進來,純粹是他運氣好——放眼整個風雪關,大概隻有雪鶴一人知道那依密林的具體地勢了,包括她的小隊長也不知道——如果照生知道那依密林的大致情況,也不敢讓葉詢隻身前來了。


    據說雪鶴很早就隻身來那依密林中摸過底——她一直垂涎這塊地盤,總想著要搞到手。


    現在以葉詢看來,眼前除了那片淺淺的支流,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擋住他們的去路了,不要說匈奴大兵,連一隻走獸都沒有,好似他們隻要越過這條河流,就能迴到燁城,可雪鶴走到這裏就死活不肯再前進了,她在前線待的時間太長,培養出一種精妙的反應力和預感。


    越是沒有走獸的地方,才是越危險的。


    耐心,是一個優秀將領必備的東西,而在這生死關頭,雪鶴為了保住自己小命的耐心更是有的。


    天色慢慢亮了起來。


    如雪鶴所料,今日竟是難得的大晴天,在遙遠的東方,耀眼的太陽正緩緩從地平線上升起,有輕風刮來,正是燃林的好時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已經掛在中空,直到這時,睡飽了的雪鶴才伸了一個懶腰,醒了過來。


    “睡得真舒服啊。”少女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原地活動了一番,她抬頭,眯起眼睛望向那大太陽,自言道,“都這個時候了……到點了吧?”這麽說著,葉詢就見遙遙處的高地上突然冒出了兩個匈奴大兵,他們手搭涼棚,望向遠方。


    那兩個匈奴大兵不知埋伏在何地,這會子又突然冒了出來,他們身著牛皮甲,一臉憂鬱。


    其中一個對另一個道,“那遠處怎麽起煙了?”


    “是啊,怎麽起煙了……不對啊,好像不止一個地方起煙了,你看!”那匈奴大兵指了指其他地方,“好多地方都起煙了!”


    “哎呀媽呀,不會是起火了吧?!”


    兩人同時都慌張起來,其中一個說道,“不可能啊,連下了幾天的雪,林子怎麽可能會燒起來呢?”


    另一個一巴掌拍向他的腦袋,“你笨啊,大殿下叫我們在這裏抓人,八成是藏在林子裏的那人燒的!”


    駐守在那依密林的匈奴兵職責便是保護好這片林子,如今林子著火了,哪裏能不焦慮?抓捕葉詢二人本不是他們的職責,隻因為烏達爾是大王子,他們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才勉為其難跑到道口堵截,可一邊是大王子的命令,一邊是保護密林的本職工作,讓這兩個匈奴大兵都犯了難。


    到底是應該繼續守在這裏呢?還是應該救火呢?


    “大殿下說了,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能走開!不然要被剁腦袋的!”一個匈奴大兵左右為難,可在為難期間那火勢似乎越來越大了,因為連葉詢都聞到了空氣中的焦糊味。


    葉詢和雪鶴躲藏的地方陰暗,看不見那林子到底被燒得怎樣了,隻是雪鶴說了,那依密林的雪積得太厚,靠著太陽的緣故林子雖然能燒起來,但必定會被雪水所撲滅,燒的時間應該也不會太久——她在賭,賭匈奴的責任心,如果他們根本不把這片林子放在心裏,那必不會去救火,雪鶴所做的一夜努力也會白費,若他們怕密林有什麽閃失跑過去救火了,雪鶴便可逃走。


    徘徊了許久,終於有一個匈奴大兵咬了咬牙,“走,我們看看去,這林子可是單於叫我們守的,你說單於大還是大殿下大?若林子沒護好,我們一家老小都沒活路了!”說著他拽另一個匈奴大兵走下高地,朝四下招唿著,“兄弟們,都出來了,我們去看看那裏的火勢,別叫林子給毀了!”他這麽說著,四下的矮叢或是密林深處竟走出了幾十個手持弓箭和長刀的匈奴大兵來,他們神色俱是焦急,看來那燃起的條條青煙真是嚇著他們了。


    雪鶴看到這裏,微微揚起了一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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