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鶴是被冷醒過來的,她的衣服全濕透了,一旦到了岸上,經風一吹,簡直可以將人的骨頭凍酥,她用左手擰了擰右手的袖子,冰涼刺骨的水立刻順著她的手指縫流了下來。


    她現在正處在一個小小的山洞裏,山洞雖小,但好在幹燥避風,而葉詢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在他的腳邊放著一小堆柴火,他則很認真的拿著火鐮和火石取火,但經過了很久,久的讓雪鶴覺得自己若再等下去就要被凍死時,葉詢還蹲在那裏,一下,一下,又一下,十分認真又耐心地擊打著火鐮和火石,盡管沒有看到一點火花。


    雪鶴認為要再不插手她會被晾在這邊更久,於是說道,“那個地方有暗風經過,你退後一點,還有——”雪鶴站起來,走到柴火邊,撿出了一根柴,在葉詢眼前搖晃,“濕的柴怎麽能著的起來呢?火鐮拿來!”一把將火鐮和火石奪了來,她起火的動作十分熟練,看似隨意的將兩物擦了幾下,就見了火星,雪鶴用幹燥的鬆針引了火星來,再將這團燃得歡快的火種丟進幹柴裏。


    葉詢問,“怎麽這麽快就醒了?”


    雪鶴抖了抖身上還在不停滴水的衣服,“不然你要我凍死嗎?”


    還好褡褳袋中還藏著一套中衣,否則都不知道要穿什麽了,將葉詢趕出了洞,雪鶴很快就換上了幹淨的中衣,再披上厚厚的大氅——這樣雖然還不甚暖和,但倒不至於被凍死了。


    待葉詢再進洞時,已經見雪鶴舒舒服服的坐在枯葉鋪的窩裏,一邊烤著火一邊翻動著在火前的濕衣服。


    “你怎麽又迴來了?”直到這時,雪鶴才有時間問葉詢突然出現的緣由,“不是叫你迴燁城的嗎?”


    葉詢連眼皮都沒抬,不鹹不淡的迴了句,“不迴來,你不就被淹死了麽?”


    “我淹死了,那烏達爾也不會遊泳,他早晚也是要被淹死的。現在倒好了,讓他跑了。”


    “你就那麽想和他死在一起?”


    雪鶴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發現這個九皇子說話就喜歡一針見血,“可是你救得了我又怎樣呢?我八成是逃不出這那依密林了。”


    “怎麽說?”


    “他認出我是三年前在高闕他一直要抓的人。當時他為了抓我那般費心思,如今我自投羅網了,他難道還會放過這機會?”想到深潭中發生的一切,就讓雪鶴不寒而栗,“再說了,這林子平素就有蠻子兵巡邏,他一旦告訴蠻子兵,再讓他們給我來個大追捕,我要逃定是十分困難的。倒是你,烏達爾的心思應該沒有放在你身上,到時候我掩護你,你逃出去倒是還容易些。”


    葉詢突然抬起眼眸來看著她,道,“你想的太簡單了,我要走,恐怕比你還難。”


    雪鶴抬起一條眉毛來,“哦?難道那匈奴的大王子也看上了你?”


    葉詢立刻賞了雪鶴一記鄙視的眼神,“他是知曉了我的身份了。”


    “什麽?”聞言至此雪鶴突然吃驚的站了起來,“你讓他知曉什麽身份了?北朔當朝九皇子的身份?!他怎麽會知道的……”說到這裏,少女一拍腦門,“是了……他應該是知道的。該死!這段日子事情太多了,我竟將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說著還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無論任何事情,即便是關係到葉詢自身的安危,葉詢都能保持平靜,最起碼,是表麵上的平靜,他看雪鶴反應過來了,便問,“想起來了?”


    “當然!”雪鶴點頭,“我護送你去往燁城,遇到匈奴的那次,我就猜到了。燁城一帶窮山惡水,蠻子向來就看不上,所以遊蕩在我地盤上的蠻子平時是極少的,可偏巧你一來,烏達爾就帶著大隊人馬出現了,時間地點都準確無誤,當時我料定你護衛隊中出了細作,才引的匈奴追殺,可你身份尊貴,要殺你的……”雪鶴突然壓低了聲音,“多半是兆京的權貴皇族,很可能,還是你的兄弟。但若真是這樣,便真是鬧大了!我不欲和烏達爾起正麵衝突,又不想卷入兆京的紛爭中,才將你拋下……”說到這裏,雪鶴又是一驚,“不對啊……烏達爾帶領軍隊進入我的地盤時是在你我相遇之前,他怎麽能未卜先知你會遇上我,然後我護衛你去往燁城?!”


    葉詢也覺得疑惑,“那烏達爾……當真是在你我相遇之前就已經遊蕩在你地盤上了?”


    雪鶴點頭,“我收到信兵來報,說燁城一帶蠻子突然多了起來,我才決定迴燁城剿殺的,不然那時我還在鵬城裏待著呢,哪裏還遇的到你!”


    這時葉詢不說話了。當時他的隊伍從兆京進來,遇見暴雪阻了官道,不得已才改道燁城,但若那時沒有烏達爾,雪鶴應該還在鵬城,他們或許不會見麵,他也去不成燁城,自然也不會遇上匈奴……而在他們決定去往燁城時,隊伍就遇上了一夥身份不明的刺客,那刺客似乎沒有要他們命的意思,而是將他們一路驅趕,直到他和雪鶴相遇才神秘消失,葉詢本以為是刺客見他有雪鶴護衛,鑽不了什麽空子才罷手的,今日想來,刺客那樣做更像是為了讓他和雪鶴見麵。


    這麽說來,這一切都是有一個幕後人在操縱?


    若真是那樣,那人在北朔應該有很大的勢力,並且他與匈奴勾結,裏應外合,設計讓自己與雪鶴相遇,沒有雪鶴,任誰也出不了風雪關,然後再在關外設計埋伏自己……想到這裏,葉詢便覺得奇怪,既然那人有那麽大的本事,為什麽不就在關內解決自己呢?反而要麻煩匈奴?突然間,葉詢眼皮一跳。


    雪鶴見他臉色少有的這般凝重,問道,“怎麽了?你想到什麽了麽?”


    葉詢迴過神來,“沒什麽……我隻是想到了那個通風報信的細作,他定是個死士,我的護衛已經被匈奴殺光了,他定也是死在裏麵,如今我們連個蛛絲馬跡都找不到了。”


    “那倒是,”雪鶴同意道,“不過烏達爾知道你身份這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你如今在他的地盤和他打了個照麵,他肯定會舉全軍之力抓捕你的。你一個北朔皇子,身價可抵十座城池,烏達爾不抓你就怪了……”


    在雪鶴嘮嘮叨叨說著沒完時,葉詢竟反常的走神了,他的思緒還在那個神秘人的身上——他或許是想到了,撇開烏達爾那行事*不計後果的性子不談,那幕後人的最終的目的或許根本不是殺了自己!他隻是想造個意外事故,讓自己受傷——父皇對自己鴆毒他這事一直尚存疑慮,若自己受了傷,說不定父皇一心軟,就準自己迴兆京了。而找匈奴在關外刺殺,而不是派自己人去刺殺,這讓父皇沒有辦法查出最終的幕後指使者是誰,並且九皇子在風雪關的地盤遭到匈奴伏擊身受重傷,這件事情定是要程家來負責的!


    那麽,如果程家受責,再加上自己提早迴京的話,這兩件事情是誰收益最大呢?


    葉詢簡直不敢想起那人的名字——北朔王朝兩個的異姓王之一,祖輩與先帝一起打下江山,如今深受父皇榮寵的靖安王,穆淵穆王爺。


    他的親舅舅!


    穆王爺的封地靖湖原就在風雪關後方,這幾年來,靖軍經常與風雪關守兵產生爭端,料想程肅與穆淵的關係並不大好,但是舅舅怎麽能勾結匈奴呢?這可是誅全族的大罪!他怎麽能做背叛葉氏的事情呢……不對,這裏麵一定有一個環節錯了,縱使舅舅真的與匈奴勾結,他也萬萬不會把自己親外甥,穆氏未來的保護傘交給匈奴!這無疑是和狡猾的鬣狗做交易。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原因,舅舅絕對不會冒這個風險將他送出關外!


    那麽……參與這勾結外敵的竟還有其他人?但那人這麽做又是什麽目的呢?縱使葉詢這般聰慧的人,也想不出什麽頭緒。


    “我還有一個問題。”沉默了一會兒,雪鶴說話了。


    “什麽?”


    “你此次來風雪關危機重重,本來應該隱藏行蹤的,為什麽整個隊伍,無論是配製還是穿著都那般招搖?這不是存心當靶子麽?”


    葉詢頓了一下,爾後解釋道,“這隊伍如此醒目是我母親特別要求的,雖然被貶風雪關不許人迎接保護,但當時我舅舅還是暗中派出了許多隨影暗中保護我。來風雪關的路途漫長,隨影不可能跟隨全路,因此這一路上不知換了多少撥,他們是我舅舅的屬下,不認識我,便隻認這支隊伍。事實上,在進入風雪關前,雖是碰上不少刺客,但真正能為難到我的卻沒幾個。可一進入風雪關後,那些隨影似乎都消失了一般,一路上冒出無數刺客,有些還幾乎要了我的命。”


    雪鶴驚唿,“難道說?那要殺你的那個人,他的勢力竟是在風雪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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