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原的另一頭,鶴騎已經成功甩掉了匈奴兵,正快速朝燁城跑去。


    “頭兒,真的就這樣走了麽?”


    允之策馬緊緊跟著雪鶴,在不見敵人身影後,他皺著眉詢問雪鶴逃跑的意圖。他們丟掉可不是一般人,若是被人知曉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不走能行嗎?留下也是死……況且,”少女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她的神情極其嚴肅,“他們隊伍裏出細作了,是那細作引來了匈奴……其中事情複雜,我猜不出個*,但這件事必是牽扯到了皇家——既然是皇家的事,我是萬不能卷進去的……允之,你也無須多問,我既然敢丟下那葉詢獨自逃了,便是想好了一切後果,不會殃及到任何人。”她駐守的燁城周邊一大片地方基本上是無人區,沒有人煙的地方,更不可能會有匈奴,是以當初她在鵬城聽信兵說最近燁城多了些隻是遊蕩卻沒有搶東西的匈奴,隻覺奇怪,但她沒有朝深處想去,今日想來,這些匈奴大概是衝著葉詢這個麻煩精來了。


    雪鶴做事極有分寸,她將葉詢一行人安排在龍首峰山腳下紮營,隻因這裏向來極少匈奴,又沒有牧民,所以很是安全,再說他們一隊人的行程幾乎沒有人知道,所以她便差長英帶上所有馬匹到燁城卸了貨再來接應他們,這樣的事情她之前也不是沒有做過,每次都十分順利,就算真真碰上了流竄的匈奴,那也是散兵,三五成群的,不足為懼,所以雪鶴根本沒有想到會突然有五百匈奴兵來襲。


    匈奴人數不多,雖說騎兵彪悍,但五百人也算是個大陣仗了。就算在匈奴眼裏煩得像是蒼蠅一樣的雪鶴,他們都沒出動五百人來抓她,因此,這次襲擊著實是詭異的很,再加上這次領頭的竟是烏達爾,不得不讓雪鶴猜是他們的隊伍裏出了細作,將葉詢的行蹤告訴了匈奴,才引的烏達爾帶領著一幫蠻子來偷襲他們。而這細作,肯定不可能出現在鶴騎中,隻能在葉詢的護衛隊裏。


    那細作告訴了匈奴葉詢的行蹤,無非就是想借著匈奴的手讓葉詢死。雪鶴想了一想,葉詢的敵人也就是那兆京中那些跟他一同爭皇位的皇子們了,皇子們在風雪關內用刺客沒有殺死他,讓他跑到了關外,實在是沒有法子,竟通知了匈奴要將他置之死地,事情到了這一步,似乎就不是單純的皇子爭儲了,而是……涉及到勾結外邦,叛國投敵一事了。


    雪鶴不想卷進任何關於帝都爭權的事件中去,反正沒有人知道是她曾經護衛過葉詢,就算讓他死在了匈奴刀下,也不幹她的事。至於那要葉詢性命的幕後黑手,更是不會將她供出來的——葉詢死於誰手,隻有鶴騎和匈奴知道,除了鶴騎和匈奴,若是有第三方將這件事傳揚出去,便真真是將嫌疑往自己身上推了。


    因此,雪鶴最好的自保的方法便是: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逃了,她便還能逍遙地管著她的燁城,與那兆京的某位通敵匈奴的皇子沒有關係,與這落魄至極的九皇子更是沒有關係。


    “竟是出現了細作……”允之有些吃驚。


    雪鶴點頭,“你就當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們沒見過那九皇子,他死在哪裏也不幹我們半分事情!”


    “知道了。”允之見雪鶴如此鄭重囑咐,隻得點頭領命。


    雪鶴不再多說,她揚起馬鞭,厲喝一聲,“駕!”便更快的往北方趕去。


    鶴騎其他成員騎得馬沒有踏霜腳力好,漸漸的和雪鶴拉開了距離。孤獨的荒原上,踏霜激起的雪花被打成了一片模糊的白霧。霧氣中的少女皺眉,抿嘴,東方此時已經大白,沒有一點溫度的陽光打在她臉上,將她的臉映襯得沒有一點血色——不知怎的,她腦子裏一直都是葉詢那雙深邃如潭的雙眼。


    那上挑的眉眼,漆黑的瞳仁。他是那樣平靜的望著自己,沒有任何情感,卻叫人感覺莫名壓抑。


    雪鶴歎了口氣,自己也會內疚麽?


    嗚咽的狂風中,雪鶴輕不可聞的一聲歎息,算是給那已然是聽不著的葉詢道了一聲歉意。


    鶴騎急行的本事十分好,不消多時,便撞上了前來接應的長英。


    長英帶著一百鶴騎和兩百馬匹,以及鶴騎六分隊隊長陸清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行走在荒原上,十分拉風。因雪鶴下了命令,叫他們找來葉詢要坐的馬車,所以行軍速度並不快,想來長英也未想到雪鶴會遇到麻煩,因此當看到急匆匆的雪鶴後,長英還吃了一驚,以為遇到了匈奴,待看清是自己人後,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遙遙朝雪鶴搖晃著雙手,高唿,“頭兒!這裏!看這裏看這裏!”


    雪鶴單人單騎,將允之一行了甩在了後頭,長英也是知曉踏霜腳力好的,因此也不囉嗦,耐心陪雪鶴等人,過一會兒,允之一行人才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幾十騎孤零零地奔跑在白色的荒原上,顯得渺小而脆弱。


    長英這才知覺事情不對,他的目光越過允之一行人的身後,發現空空如也,又等了一番,不禁奇道,“誒?頭兒,九殿下呢?”


    雪鶴無視長英的話,而是問道,“事情都做妥當了?”


    長英點頭,答道,“是的,那些東西都卸好了,你吩咐的馬車我們也找來了。兄弟們聽說你迴來了都高興的不得了,都想跟過來接你,我想著他們來也沒什麽用,就隻和清彥來了。”說著還拍了拍身旁的清彥。


    那六隊的隊長陸清彥生得白白淨淨,秀氣的像個小姑娘,他雖然同長英穿著一樣的隊長服製,個頭卻明顯比長英矮了一截。他是地道的中原人,因此模樣文弱,見到了雪鶴後他並沒有像長英那樣大咧,而是含笑,輕輕叫了聲,“頭兒。”


    清彥是十個小隊長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早些年祖上是中原的小官吏,不知犯了什麽事情了被貶到了風雪關,因為是江南人士,做派不免有些嬌弱風雅,常被野小子們欺負,但他偏生聰慧,頗通文理。那時雪鶴領著一幫不愛讀書的毛頭小子在關內幾乎鬧翻了天,見了能識字的清彥心生喜歡,就把他編進了鶴騎裏,也讓他跟著老軍醫們繼續讀書寫字,日子長了,他的功夫不見得長進多少,倒是習了些粗淺醫術,平時還幫雪鶴在燁城寫個告示什麽的,雪鶴很喜歡將他帶著身邊,兩人的感情極好。


    隻是如今,雪鶴見了清彥也沒什麽心思打招唿,她低低的“嗯”了一聲後對長英吩咐道,“給兄弟們打聲招唿,我們迴城。”


    “頭兒,你說的是……迴城?”長英此番帶著這麽多馬匹來自然是為了迎接葉詢的,現在他九皇子的一片衣角都沒見到,反而是雪鶴帶著親信獨自前來,又說要迴城?那麽那九皇子該怎麽處置?


    “耳朵長偏了是麽?一句話要我說第二遍?”看著愣在原地半天沒動的長英,雪鶴沉下臉說道。


    “不不不,當然不是!隻是……”長英欲言又止,他跟隨雪鶴多年,就算再遲鈍,也能看出此時雪鶴的臉色不好了。


    清彥看了看雪鶴一行人那狼狽的模樣,又聽雪鶴說著不冷不熱的話,他皺眉,問,“頭兒,你不會遇上蠻子了吧?”


    雪鶴翻了翻白眼,無奈應承道,“嗯。”


    “那麽……頭兒,你該不會是……將九皇子丟下,自個跑了吧?”畢竟是讀過點書的人,清彥的思維很是活躍。


    “嗯。”又是一聲不情願地承認。


    長英這時竟還未反應過來,他自然想不到,也不敢想到雪鶴有這天大的膽子丟了堂堂一九皇子獨自逃命去了,還認為雪鶴在玩笑,“頭兒,你丟下的可是當朝九皇子,皇帝的親兒子啊!你說丟下就丟下了?!小心人家砍你的腦袋!”


    允之見長英喋喋不休,策馬上前,“別囉嗦了,諸事等我們迴了燁城再說。長英,叫人發下命令,說隊伍迴折。”


    長英還是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樣。


    “還愣著幹什麽?迴去啊。”允之瞪了瞪他。


    直到這時,長英才真正反應過來。他和清彥對視一眼,瞪大了眼睛,兩個少年異口同聲,驚叫道,“不會吧?!”


    他們的頭兒,竟然真丟下了九皇子獨自逃了!


    “你們是遇著了什麽豺狼虎豹,還真丟下九皇子跑了?!”長英似乎已經看見了那明晃晃的鍘刀朝自己脖子上切來。


    允之解釋道,“豺狼虎豹倒不至於,隻是我們沒了馬匹,人數又少,所以遇上五百人的匈奴大軍自然是跑了。”


    “五百人的匈奴!”長英再次尖叫,連清彥也是白了臉色。


    “頭兒,你們沒看錯吧?你們竟遇到了五百人的匈奴大軍?”清彥轉頭看向雪鶴,小心翼翼地問道,“五百人啊,是多差的運氣能碰著五百人的隊伍啊……那九皇子……還真是天煞的背運,才來關外一個晚上,就遇上了我們兩年來都不曾遇上的大軍!”


    “幾日不見你們,倒是多了很多話!”雪鶴一扯韁繩,策馬走到隊伍最前頭,說道,“返城!”


    長英和清彥一時接受不了事實,他們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覺得命不久矣。允之看他倆臉色鐵青的模樣,料想他們還在擔心自己的小命,走過去,拍了拍長英的肩膀,說道,“走吧,既然頭兒這麽做了,我們就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允之,是有什麽隱情麽?”長英皺眉問。他一時想不出事情的來龍去脈,更想不通燁城範圍內怎麽會出現五百匈奴大軍,似乎很多事情在那個九皇子來了後便反常了起來。


    允之搖頭,“我也想的不甚明白……”


    長英和清彥再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安。


    看來,這燁城是不再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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