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天牢裏出的事後,李源夜裏匆匆趕來,再三確認他們都安全無虞,才鬆了口氣。


    “這件事我定要告到禦前,絕不會就此罷休。”李源咬牙切齒地說,“如今西北戰亂,正是文武百官焦頭爛額之際,他們竟趁機暗下殺手,實在無法無天。”


    顧雋急忙勸阻他:“算了,無憑無據,你若是真告上去,說不定反而會被他們反咬一口。再者,如今聖上為了西北的事就已經夠發愁了,我和兮兮在他眼裏又是昭示著不祥的兩個人,最好還是避免在聖上麵前提及我們的事。”


    李源沉思了下:“你說的對,是我草率了。”


    顧永年道:“安家的產業,戶部應該抄得差不多了。你可有留意秦定方有無做手腳?”


    李源歎了口氣:“他何須做手腳?如今西北征戰,急需糧草,所有入了戶部的錢,往國庫的賬簿上做個賬,不停片刻便挪去買糧草了,連來源也不記清楚。戶部尚書又是秦相的人,等到後麵使個移花接木的功夫,國庫虧空那筆賬也就填平了。”


    顧永年咬牙,麵色凝重。


    但最難過的還是安大富,聽著李源的話,想到自己這輩子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財富,就這麽一幹二淨,連半分也沒剩下,他真恨不得大哭出來。


    安兮兮趕緊安慰他:“爹,你也別難過了,如果安家的錢都能換成糧草,幫朝廷打敗西北的敵軍,我們也算是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了。你想想啊,天下安定還有我們的功勞呢。”


    “天下安定關老子屁事?天下安定的時候,皇帝也沒有賜我個官做,我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為什麽要給朝廷買糧草?”


    “買都買了,爹你就想開點吧。”


    “你想得開嗎?別忘了,我的錢都是留給你的,以後什麽燕窩魚翅,人參鹿茸,都沒你的份。”


    安兮兮一聽,突然感同身受,捂住了心髒,她的錢啊……


    雖然是慘絕人寰的遭遇,卻不知為何引人發笑。就在眾人都忍俊不禁的時候,遠處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唿。


    “走水了!快救火!!”


    李源立刻站了起來,牢房裏的顧雋等人也紛紛起身,大半夜的,天牢怎麽會突然起火呢?難道是……


    還來不及思考,獄卒已經匆匆跑過來:“李大人,外麵起火了,您趕緊走吧,再不走怕是就來不及了。”


    “那這牢房裏的人呢?”


    “顧不得這麽多了,您別有閃失最重要。”


    李源一步也不肯挪,這種時候,他怎麽能拋下恩師他們離開?


    眼見煙霧慢慢躥進牢房裏,顧永年也忍不住催促愛徒:“快走吧,別為了我們把命送了。”


    “老師!”


    “走吧!”


    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催促李源,李源眼眶通紅,可不論眾人怎麽勸,他就是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裏。牢房外的火勢越來越大,所有獄卒都已經顧不得裏頭,紛紛去打水救火。


    就在煙霧即將淹沒眾人的時候,一道身影蒙著半張臉,穿過濃煙衝進牢房,直奔顧雋等人所在的牢籠。因為煙霧太大,一開始他們還以為那是獄卒,直到他來到近前,眾人才發現其身上沒有穿著獄卒的衣服。


    來人拿出鑰匙,迅速打開顧雋所在的牢籠。


    顧雋疑惑地看著他:“你是……”


    那人並不說話,迅速又挪到了隔壁牢籠,將安兮兮放了出來。


    安兮兮一出牢房,立刻跑向顧雋,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那人就這麽愣愣地他們相擁,隨後才在顧永年的請求下,去放了另一個牢籠裏的司雲。


    此時牢裏的濃煙已經很濃了,幾乎無法唿吸,李源也不及多想,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眾人在濃煙中摸索前進,很快便出了大牢。剛一走出去,就被迎麵救火的獄卒攔住。獄卒突然戒備地按住刀柄:“你們怎麽出來的?來人啊!”


    電光火石間,蒙麵人已經轉身掐住了李源的咽喉:“讓開,否則我殺了他。”這句話一落地,顧雋和安兮兮雙雙看向那人,眼裏滿是詫異。


    獄卒果然不敢上前,隻是依舊握著刀,隨時準備反撲。


    蒙麵人突然一個反手劈暈了李源,而後左右開弓,瞬間便將幾個獄卒撂倒:“快走!”


    顧永年不放心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徒弟,陷入了遲疑。


    還是安大富反應快,這天牢是不能待下去了,已經被人下了一次毒,現在又放火,再下去,他們肯定得死在這兒。他立刻拉過女兒的手:“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可是……”


    “別可是了,快點。”不由分說便拽走了女兒。


    安兮兮一走,顧雋自然也隻得跟著,顧永年也隻好護著司雲和孩子迅速離開。蒙麵人負責斷後,將李源挪到了安全的位置,這才離開。


    但他們這些人一起大半夜移動,目標實在太過明顯了。於是剛走出天牢沒多遠,顧雋便提議大家分頭行走,約定一個安全的地方再集合。


    顧永年也表示讚同。


    司雲身體還虛弱著,顧永年不放心她帶著孩子,自然要一起。安兮兮一刻也不想離開顧雋。安大富左右看了下,默默地站到了顧永年身邊:“我可以幫忙抱孩子。”話畢,將孩子從司雲手上接過去,抱在了懷裏,就像抱著個小動物。


    “你們先走。”顧雋說,“我和兮兮腳程快,可以追上你們。”


    顧永年和安大富不再遲疑,轉身離開,就在那蒙麵的人也打算離開之際,顧雋卻喊住了他:“秦鑫!”


    方才情況雖然危急,顧雋還是認出了那把聲音。他等了幾天,原本以為不會見到秦鑫了,沒想到他卻在這樣危急的時候出現。


    那人遲疑了下,才慢慢轉過身來,扯下了臉上的麵紗。


    果然是秦鑫。


    三人再相見,已經是恍若隔世。秦鑫淡淡一笑:“還未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顧雋並不知他已經來過一次天牢,隻當他是見到方才他和安兮兮擁抱,因而有此言論,倒也不否認。卻是安兮兮,從方才出了大牢以後便一直神色冰冷,此時更是握緊了拳頭,冷冷地開口。


    “我和顧雋能在一起,還要多虧了秦公子悉心安排,隻可惜當日秦公子沒有親自過來那間別院,否則,我定要敬你一杯酒,以表我的心意。”


    秦鑫神色黯然,知道她是在指他布下陷阱陷害他們之事,沉默良久才道:“我也希望能有機會喝上你們的喜酒,隻可惜,今晚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了。”


    顧雋心裏雖然也氣恨他的設計,但想到方才他舍命相救,終究不忍說重話,道:“謝謝你方才救了我們。”


    秦鑫尷尬地扯了扯唇角:“不必謝我,我也不過是亡羊補牢罷了,火是靜瑜放的,就當扯平了。”


    顧雋意會過來,他已經從李源口中得知,聖上為相府和韶王府賜了婚,秦鑫和靜瑜大概很快就會成親。


    “我也差點忘了恭喜你,祝你和靜瑜郡主百年好合。”


    聽見這句話,秦鑫眼底閃過一絲痛楚,百年好合?他和靜瑜永遠都會是貌合神離的夫妻,又怎麽可能百年好合。這樣的詞語,隻適合用來祝福像他眼前這一對一樣的人。


    他收起那一絲痛楚:“你們快走吧,天牢大火馬上就會被撲滅,刑部也會發現牢裏少了人,此地不宜久留。”


    “那你呢?”


    “我?”秦鑫沒想到這時候顧雋還會關心他的安危,內疚一笑,“我蒙著臉,刑部不會知道是我做的,倒是你們,別再迴到熟悉的地方,以免中了埋伏。”


    “我知道,不管如何,今晚多謝了。”顧雋拉過安兮兮的手,很快轉身離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待他們離開,秦鑫才折返相府,一進門卻看見滿院子都是人,韶王府的護衛和靜瑜都在裏頭,除此以外,還有秦定方。


    靜瑜似是已經等他許久,眼眶也有些發紅,看見他出現,眼底頓時濕潤起來。


    秦定方叫住他:“今晚去刑部天牢裏救人的是不是你?”其實他不必問,隻要推算時間,就知道答案,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沒想到秦鑫卻直接承認:“是。”


    啪!


    秦相揮手給了他一巴掌,院子裏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誰也沒想到,秦相爺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掌摑自己的兒子,就連靜瑜都吃驚不已。


    “你瘋了嗎?刑部天牢是什麽地方?你也敢去闖?你可知道,若是你被拿下,秦家全家都得跟著陪葬。”秦定方從未如此震怒過,就為了顧家和安家那幾個不相幹的人,他竟然拿整個秦府和韶王府來做賭注。他秦定方到底做錯了什麽,竟會生出這樣任性妄為的兒子。


    “爹若是沒有和郡主定下殺人滅口的計劃,我今晚也不需要去天牢救人,也就沒有被拿下的風險了。這一切,難道不是爹和郡主造成的嗎?”


    “你……”


    秦鑫退了兩步,反正他的心已經在今晚徹底被撕碎,還有什麽不能失去的?為了秦家,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我知道爹要說什麽,所以爹什麽都不必說。我既敢劫天牢,就敢去禦前自首。若是爹再對顧家和安家的人步步緊逼,就做好準備失去我這個兒子吧。”


    “不打擾爹和郡主商談大計了,失陪。”秦鑫轉身離開。


    靜瑜愣愣地站在原地,從方才進門到現在,他連一眼也沒瞧過她,不是刻意不瞧,而是根本眼裏就看不到她。對他而言,她就像是一縷最輕的風,摸不著看不見,哪怕與他擦肩而過,也吹不皺他一角衣袍。


    他徹底放棄她了,再也不會理她了。


    而他們還未成婚。


    眼前突然天旋地轉,靜瑜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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