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碰麵,安兮兮破天荒地姍姍來遲,一副起晚了的困頓模樣,眼下還泛著一絲烏黑。


    “該不是想到有機會重遇心上人,太過開心,所以一個晚上都沒睡吧?”顧雋迴想起前一晚迴去路上發生的事,忍不住譏諷。當時她急匆匆地跳下馬車,差點一個腳崴當場撲街,他還以為她發現什麽驚世奇景,沒想到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看見了七年前那個人。


    虧她記得那麽清楚,竟然隻花一眼就認出來了。


    被戳中心事的安兮兮臉上頓時浮起一抹紅暈:“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看我一提到他,你臉都紅了。”顧雋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說完又覺得不解氣地,伸手往她臉上發紅的地方一掐,結果,更紅了。


    紅得紮眼。


    他別開眼睛,埋怨道:“明知道今天有大事要做,還不好好睡覺養精蓄銳,看樣子是不想拿迴那道聖旨了,是吧?”


    安兮兮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昨天晚上的事,實在是太意外了,她沒想到還能在京城再見到他。其實這幾年她已經很少想起他了,畢竟當年匆匆一麵後他就再沒出現過,她覺得他極有可能不是京城人士,隻是湊巧來京城辦事,短暫停留了那麽一下而已。天下這麽大,想要再遇到一個人,幾率太小了。


    正是因為如此,她認出他的瞬間,才會有種妙不可言的感覺。這麽小的幾率都被她撞上了,是不是說明,她跟那位公子也許還有未了的緣分?


    她想了一整晚也沒有答案,到了天亮才困得厲害睡過去,沒想到就起晚了,想來是挺對不住隊友的。不過……


    安兮兮盯著他的臉:“你確定你昨晚睡了嗎?怎麽你眼睛底下比我還發黑?”


    顧雋狠狠剜了她一眼,辯駁:“我這是天生的!”


    “不可能!前幾次見你的時候都沒有!”


    “閉嘴!”他把臉轉到她看不見的方向,然後迅速切了個話題,“我打聽過了,秦相爺雖然經常到處體察民情,但想要接近他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他到底是丞相,位高權重,還有不少人暗中想要對他不利,所以他的行蹤一向是保密的,隻有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心腹下人才知道。而且,這幾個心腹看似文質彬彬,實際上武功高強,如果我們硬闖,恐怕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上話,已經被打死了。”


    安兮兮一聽,頓時心急地問:“那怎麽辦?”


    顧雋挑了挑眉:“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幾天後,顧雋搭上線的秦相心腹來傳消息,相爺不日會到某家酒樓用膳,這是他們唯一可以跟相爺碰上一麵的機會。


    “但醜話說在前頭,我隻負責放水,讓你不至於被第一時間打出去,能不能讓相爺接見你,以及求到相爺幫忙,我一概不管。”心腹開誠布公地說。


    “這是自然的。”顧雋笑眯眯地點頭,奉上了銀兩。


    心腹拿過以後掂了掂,滿意地走了。待他走後,安兮兮才從暗處跑出來。


    就這?


    安兮兮不敢相信天底下還有這麽好賺的錢,隻是放個水,什麽都不包,就拿走了她辛辛苦苦存的三千兩。搶劫都沒有這麽暴利吧?


    顧雋安慰她:“把目光放長遠點,用這點小錢就能換來一次改變人生的機會,難道不值得嗎?”


    話雖如此,那可是三千兩……


    “區區三千兩對你來說算什麽?”顧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前哪次拿來砸我的數低於這個了?”


    “你這麽一說倒提醒我了,你存下來的錢呢?三千兩一人一半吧。”


    “不好意思,我早就花完了。”


    “可惡……”


    等到玉福樓迎來相爺大駕,安兮兮更有種腦子被驢踢了一腳的感覺。她怎麽就沒想到呢,整個東城的酒樓幾乎都在安家旗下,相爺在她家酒樓吃飯,她這個老板去招唿一下,借機攀談,不就水到渠成了?


    啊,她的三千兩……


    事已至此,她隻能安慰自己,既然要接近相爺,買通他身邊的人,往後總還有用得上的時候。她和顧雋按照心腹的指示,在對麵的廂房裏等著,一旦有合適的時機,心腹自然會走到走廊裏給他們放信號,到時候他們再過去便是。


    結果剛坐下來,小二就送了一大桌子菜進來。顧雋用折扇擋著臉,對小二道:“是我點的,放下就出去吧。”


    安兮兮掃了一眼,鮑參翅肚應有盡有,這一桌起碼要個上百兩。這錢……


    “記你賬上了。”顧雋說,“難得來一次你家的酒樓,你不得盡盡地主之誼?”


    安兮兮揉著胸口,勸自己忍住,畢竟大事在身,要是打起來,誤了事就不好了。透過窗戶的縫隙,她看見秦相爺帶著一個師爺模樣的人一起落座,隨後,號稱心腹的那幾個就都被叫出去了,排排站在門口。


    這算哪門子的心腹?她的錢果然是打水漂了吧?


    安兮兮急得不行,迴頭見到顧雋還在大快朵頤,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確定那個人沒有騙我們嗎?”


    顧雋讓他淡定,走到窗邊跟那人對了個眼色,迴頭告訴安兮兮:“沒問題,他讓我們等一等。”


    ————


    對麵的廂房裏,秦相翻看著準備呈交聖上的六部自查結果,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件事交給施悅你去辦,果然令人放心,這份結果呈上去,我們安插在六部的重要棋子就可以安然無虞了。”


    “多謝相爺誇獎,屬下愧不敢當,這次我們還是損失了不少人。”坐在他身邊的師爺杜施悅畢恭畢敬地迴答,絲毫不敢有一絲驕傲。


    秦相卻擺了擺手,安撫他:“棄車保帥,才是上上之策。若不送些人給禦史台,怎麽能輕易逃過這次的劫難?聖上又怎麽會相信,我對他忠心耿耿?”


    杜施悅不住點頭,相爺說的都對,至於那些人的手尾,他自然會幫相爺處理好。


    “有你在本相身邊,本相便如虎添翼了。”秦相將那摞冊子往旁邊一放,招唿他一起吃飯,表情極為熱絡。


    杜施悅覺得,這是個開口的好機會,於是深吸了口氣:“相爺,不知道前些日子屬下跟您提的那件事,您考慮得如何?”


    “什麽事?”秦相一臉茫然。


    “就是屬下想在京城置一處宅院……”


    “啊,本相想起來了,你的確提過。”秦相恍然大悟,露出慨然的笑容,“你跟了本相好幾年了,辦事妥帖,這點獎勵不在話下。”


    杜施悅麵色一喜。


    “不過買宅院可不是一件小事,需要勘察環境、研究風水、調查人脈。”


    杜施悅內心一沉。


    “其實杜某已經相中了一塊風水寶地,周圍環境絕佳,人脈也絕無問題。”


    “那本相就放心了。”


    杜施悅又麵色一喜。


    “那宅子在哪條街啊?”


    “迴稟相爺,在映翠街。”


    “映翠街?那豈不是離相府十萬八千裏?不行不行,你是本相的左膀右臂,不能住在離本相太遠的地方。”


    杜施悅又內心一沉。


    “其實離相府很近的擷芳街也有一處不錯的宅院。”


    “如此甚好,你應該早說啊。”


    杜施悅又麵色一喜。


    “等等,本相突然想起來,之前命人去擷芳街尋覓別院給二公子居住的事還沒有著落……”


    話到此處,杜施悅已經不是內心一沉,而是心如死灰了。


    “既然是二公子要住,那杜某自然願意割愛,杜某……再去尋別的宅院便是。”


    “施悅你真是本相的貴人,快吃快吃。”秦相比剛剛更加熱情,還吩咐外麵的下人們再加一道魚香肉絲給師爺。


    鐵公雞!杜施悅怕再待下去自己會崩潰,尋了個尿遁,從房間裏出來。沒想到剛出來就被其中一個相府侍衛拉過去,才知道有人出一大筆錢想見相爺。


    “多少錢?”杜施悅問。


    侍衛想了想,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千……”杜施悅急忙壓低聲音,“兩千兩?”


    侍衛點了點頭,將跟顧雋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杜施悅。


    杜施悅轉了轉眼珠子:“錢給我,我來安排吧。”說完,又迴到房間裏,問秦相,“相爺可記得,五年前那支下下簽的主人公?”


    秦相原本吃著飯,聞言麵色一凝:“顧永年的兒子?”


    杜施悅點點頭:“他想見相爺,出了這個數。”


    杜施悅伸出手指,比了個一。


    “一千兩?沒想到顧永年辭了官這麽多年,居然還有不少的積蓄。”秦相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結束用膳,“他想見本相做甚?”


    杜施悅雖然不敢肯定,不過倒也能猜到個大概,應當跟那支下下簽脫不了幹係。若是其他的,也不用找到相爺這邊。


    “可惜,越是他,本相越不能見,你應當懂得是什麽道理。”


    杜施悅揣測了下:“一來,當年若不是他跟安家那姑娘壞事,相爺早就利用那支下下簽將李源徹底逐出朝堂了,讓他孤獨終老已經算是便宜了他;二來,相爺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若是接見他,未免有明知故犯之嫌。這顧少爺若是有心想擺脫聖旨,找不到相爺,自然也會去找其他人。他若是走漏風聲,便中了相爺的下懷,正好把顧永年也一並除了。”


    秦相讚賞地看著他:“所以本相不論何時都說,施悅你是本相肚子裏的蛔蟲。”


    杜施悅無心領這份恭維,他滿腦子隻有另一個念頭:“不過錢已經送過來了,難不成要退迴去?”


    秦相瞋了他一眼:“施悅你那麽聰明,自然有辦法的。”說完,從他手裏把一千兩銀票拿了過去,讓他慢用,自己則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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