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顧雋迴味著剛剛安兮兮的目光,旁邊的莫北庭絮絮叨叨了半天,他一句也沒聽見。


    “怎樣,我和君瀟剛剛配合得不錯吧?”


    “什麽?”


    “不是吧?你難道沒看出我們倆是故意不阻止你嗎?好讓你多掐那個刁蠻千金一會兒,幫你出這麽多年的惡氣啊。”


    怪不得呢,顧雋心想,從前他被安兮兮欺負得厲害的時候,這兩人私底下義憤填膺,動不動就說要去給安兮兮一點兒顏色瞧,剛剛居然沒有趁機幫他毆打安兮兮,怎麽瞧著都不太對。他還以為他們是被他的舉動嚇到,沒想到他們比他還狠。


    一想起剛剛的情景,莫北庭就解氣不已:“你瞧瞧她剛剛臉色慘白、脖子通紅的那個樣子,應該感受到死亡的恐懼了吧?這下她應該長教訓了,以後想必也不敢犯到你頭上。不過你也真是的,至於氣到殺人嗎?幸好我今天剛好要去寒燈書院,經過那個巷子,要不然你真要鑄成大錯了。”


    顧雋停住腳步,臉色開始發慌:“剛剛我掐得那麽用力嗎?”


    莫北庭點頭,恭維道:“我看見她的腳尖都繃起來了,整個人就像是要升天一樣,要不是這樣,我還不舍得阻止你呢。可惜了,我馬上要當朝廷命官,不能傷害百姓,不然剛剛應該把她吊起來的。”


    你還知道你是朝廷命官啊!綁起來還不叫傷害嗎?顧雋內心咆哮。


    出了名腹黑的湛君瀟從剛剛一直不發一言,此刻終於會心一笑:“有時候想教訓一個人,也未必要自己動手嘛。剛剛我已經留意到了,那棵樹上有個缺了口的蜂巢,一直在往下滴蜂蜜,我想,不用一會兒,安大小姐渾身就會爬滿螞蟻蜜蜂,等到明天早上,估計她的臉就可以被叮成個豬頭了,哈哈哈。”


    完了,這下真的完犢子了。他到底造了什麽孽攤上這麽兩個損友?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你們不是要去寒燈書院嗎?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迴家就行。”顧雋再也待不住了,轉身跟他們分道揚鑣,然後趁著他們不注意,拐進另一條巷子,從另一條街往迴折。


    半個時辰以後,顧雋與安兮兮坐在一家醫館裏相顧無言。主要是,說再多也已經沒用了。


    大夫端詳著安兮兮的臉,發出嘖嘖的稱歎:“老夫從醫多年,還從沒見過被叮成這樣的。敢問姑娘,你是腳一滑直接把臉撞進蜂窩裏去的嗎?”


    顧雋一驚,果然見到對麵的人肩膀一聳,眼眶裏倏地冒出一大包淚水,他立刻衝著大夫吼:“你會不會說話?她都被叮成這樣了,你有沒有點同情心?”


    大夫滿臉的無辜:“又不是我叮的她,再說了,她怎麽不躲呢?”


    再掰扯下去,安兮兮就該想起來是他綁的她了。顧雋趕緊把大夫支開:“行了行了,你先去開藥吧,開最好的,診金少不了你。”


    大夫走後,顧雋才小心翼翼地安慰她:“沒事,大夫跟你開玩笑呢,其實沒那麽嚴重,也就是有點紅而已,過幾天就沒事了。”但事實是,她現在跟湛君瀟說的一字不差。


    安兮兮吸了吸鼻子,剛剛她被蜜蜂團團叮住的時候,顧雋折迴來了,一把掀開那塊布,抱起她就跑。當時她心裏還挺憤怒的,覺得他怎麽不等她被叮死了才迴來呢,不過這會兒坐在醫館裏,她又不這麽想了,反而有點感動。


    “你還挺有義氣的。”安兮兮說,“你居然送我來醫館,你就不怕被人認出來咱倆一塊嗎?”


    顧雋心想,現在就是把你放你爹麵前,你爹也夠嗆認出來啊。不過他當然不會傻到這麽說。


    “我跟你說過什麽,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的!男子漢大丈夫,言而有信是最起碼的品質。”


    衝他這句話,安兮兮覺得自己也不好再計較什麽,畢竟剛剛情況危急,由不得他做主。要怪也全怪湛君瀟和莫北庭這兩個王八蛋,等她好了非……


    一齜牙咧嘴,鑽心的疼痛又傳來,安兮兮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覺得頭特別重。她剛想伸手揉一下腦袋,一抬手就被顧雋按了下來。


    她不解地看著顧雋,就見他木訥地眨了兩下眼睛,隨後才道:“我剛剛問過大夫,你的臉最近不能沾髒東西,手是最髒的了,絕對不能碰,最好,連風也別吹。”


    “……”


    “一會兒我給你買一頂帶紗巾的鬥笠,你這幾天就好好戴上,千萬別取下來,知道嗎?”


    安兮兮點了點頭,內心又是一陣感動,沒想到顧雋對她這麽好,當初她真不應該落井下石。好在,現在他們結盟了,也算是朋友了,有她安兮兮吃肉的一天,絕對不會讓他顧雋喝湯。不過……


    “我現在受了傷,計劃豈不是要耽誤一段時間了?”


    “你的傷要緊,計劃擱置一下又有什麽關係呢?”顧雋善解人意地說,內心已經開始三跪九叩起來,老天爺啊,你可千萬別讓她看到自己這張臉,要不然,我怕是要橫死街頭了。


    看完大夫後,顧雋雇了輛馬車,將安兮兮送迴家,這才迴西城。他原本是打算直接迴家,折騰了這麽一天,也夠累的了,不過又突然想起,今天莫北庭說過,他要去寒燈書院商量百年慶典的事,腦子裏靈光一閃。


    他怎麽沒想到莫北庭呢?他就是寒燈書院出來的啊,而且還是未來的朝廷命官。雖說那件大事指望莫北庭是不可能的,但想進寒燈書院,他總有辦法吧?


    他立刻吩咐馬車轉道去莫家,剛到莫家門口,正碰見莫夫人,也就是安兮兮的閨中密友馮輕輕送客出來。


    “難為你整天想著我,知道我女兒手上有個胎記,一有祛胎記的藥就送過來給我。”


    “到底我也為人母親,又不是兮兮那家夥,沒心沒肺的。姑娘家的相貌是最重要的了,雖說胎記在手上,萬一遇上計較的人家,可也是要猶豫的呢。”


    “從她一生出來,我就開始操心,你說要是跟兮兮一樣嫁不出去可怎麽辦?我倒也不是嫌棄兮兮,她家財萬貫,嫁不出去也不愁吃穿,我女兒可沒那個命。”


    “說什麽呢?一群姐妹就你命最好,夫君中了新科探花,以後,你就是官夫人了。”


    “那也比不上你家那位開國子啊。”


    兩人有說有笑,連旁邊停著一輛馬車也沒發現。顧雋坐在馬車上,聽著她們一口一個安兮兮,內心頗為不忿:安兮兮嫁不出去怎麽了?吃你們家大米啦?輪得到你們說三道四?


    這樣的念頭冒出來,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們說的是安兮兮,又不是他,他在這不忿個什麽勁。不過轉念想,大約因為他跟安兮兮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吧,所以聽見她們非議安兮兮,自己也好像被非議似的。


    一定是這樣。


    顧雋從馬車上下來,跟馮輕輕打了聲招唿,便去找莫北庭。沒想到湛君瀟也在,兩人剛從書院迴來,正興致勃勃地議論起方才在書院的情形,見他過來,立刻拉他一起討論。


    顧雋這才知道,今天書院等著迎接的那位大人物,竟是當今太子。對這位太子殿下,顧雋崇拜已久,他不僅天縱英才,還勤勉刻苦,從十幾歲開始,整個宮裏的師傅就已經沒什麽可教他的了。後來他為了求學,四處拜訪名師,最近這一次,更是求了聖上的恩旨,遠下江南。


    用一句話概括——比你尊貴的人,還比你努力。


    顧雋想到自己小時候奮發讀書的最大動力,就想有朝一日能躋身朝堂,成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可惜,老爹不讓。


    莫北庭:“但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太子下江南的時候身邊還帶著一個人,他就是……”


    顧雋打斷他的話:“行了,我對別人沒興趣。我今天來找你,主要是想問問,寒燈書院百年慶典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去湊湊熱鬧?”頓了頓,“最好還能讓我再帶一個人。”


    莫北庭身為新科探花,算是寒燈書院這一屆的翹楚,此次的慶典他也是負責人之一,弄兩個位子倒不是什麽問題,隻是……


    “你想帶誰?”


    “這你就別管了。”


    他越不說,莫北庭就越猜得準:“肯定是姑娘家吧?哥哥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包在我身上。”


    湛君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會是那個女鬼吧?你們在紙紮鋪裏發生了什麽……”


    顧雋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臉好意思提七夕晚上的事,他還沒跟他們算賬呢!


    “不關你們的事!”


    “果然發生了什麽!”湛君瀟指著他,斬釘截鐵,“我不管,寒燈書院百年慶典那天,你一定要引薦她給我們認識,不然,這兩個位子,休想。”


    “你又不是負責人。”顧雋嗤之以鼻,沒想到下一秒莫北庭就反水了。


    “我也想知道,那麽特立獨行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就這麽說定了!”


    從莫家出來,顧雋的頭更大了,安兮兮那邊還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呢,這邊又攤上個麻煩。看來,接下來是絕對不能有一點差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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