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雙喜剛忙完手上的活兒,迴到房間差點以為遭了賊,一屋子的東西被翻得東倒西歪,正想喊人的時候,她發現書桌上趴著一道奮筆疾書的身影。


    “不行,不夠深情。”一張紙被團成個球扔下來。


    “不行,不夠誘惑。”又一個紙團落下來。


    “不行,太明顯了。”這迴紙團直接砸在了雙喜的胸口。


    安兮兮渾然未覺,突然仰天長嚎了一聲:“我誓不罷休!”


    雙喜嚇得退了一步,想起今天傍晚在門口看到的那一幕,她跟了小姐這麽久,還從沒見過沒心沒肺的小姐哭成那個樣子。後來才知道,今天老爺一下船就去了商行算賬,對小姐發了一大通脾氣。哎,老爺也真是的,怎麽能把小姐罵成那個樣子呢?


    所以小姐這是在寫悔過書?


    雙喜隨便撿起一個紙團,打開看了一眼,瞬間瞪大了眼睛,這好像是情書吧?小姐怕不是被罵成失心瘋了,給老爺寫信,這個格式不對啊!


    安兮兮終於發現她的存在,急忙問:“雙喜,你來得正好,我爹去年送我的那條麵紗呢?”


    “麵紗?”雙喜迴憶了一下:“小姐是說老爺送給你讓你出門戴著以免被人認出來丟了他臉的那條西域麵紗嗎?”


    “對對對,就是那條,放哪裏了?”


    雙喜不愧是持家小能手,很快就從抽屜裏找到裝在錦盒裏的麵紗。安兮兮打開錦盒,摸著冰滑的麵紗,感慨萬千地歎了口氣。


    雙喜跟著一歎:“這一天到底是來了。不過小姐,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丫鬟,要想以後不拋頭露臉,那我是不是也得戴個麵紗?”


    安兮兮迴頭瞪了她一眼:“我會怕拋頭露臉?”


    要是真怕見人,早在五年前她就會躲起來,現在都被笑了幾年,早就習慣了。


    “那小姐找這麵紗幹什麽?”


    安兮兮把麵紗往自己臉上一蒙,咬牙切齒道:“我要去暗殺顧雋!”


    五年前那支下下簽既然昭示了求簽的人將會禍國殃民,那她和顧雋之間必定有一個是罪魁禍首,不是她,就是顧雋。她真是傻,居然坐以待斃了五年。她早該下定決心的,隻要把顧雋的罪名坐實,她不就恢複自由之身了嗎?何至於現在要自毀清白以求活命?她恨!好恨!


    雙喜以為她說真的,腿一軟跪在地上:“殺人是犯法的啊,小姐。”


    “開玩笑的。”安兮兮安撫她,把片刻之前剛完成的那封信遞過去,“找人送到顧家。”話畢又多了個心眼,“不對,這麽送過去,有些太不含蓄了,他搞不好會反感。”


    安兮兮從雙喜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丟進信封裏,吩咐她:“找個生麵孔的夥計去莫家,把這個給莫北庭,就說有人托他轉交給顧雋。”


    *


    顧雋一大早還沒醒,就被莫北庭這廝鑽了被窩,他跟吃錯了藥一樣興奮地追著他問問題,問的還都是他聽不懂的,什麽“哪家姑娘”,“白的黑的”,“腰細還是腿長”。


    實在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顧雋一腳把他踹下了床,隻聽得耳邊清淨了片刻,突然,一抹奇異的花香撲進鼻子裏,他一睜眼,就見莫北庭舉著一支簪子豎在他眼前,嘖嘖稱歎:“從這支簪子的外形就能看出來,這姑娘品味不俗,一定是個絕代佳人。”


    顧雋盯著那簪子上的簇簇菊花,點了點頭:“嗯,跟你一樣不俗。”


    莫北庭立刻問:“那你去不去?”


    顧雋:“你在說什麽?”


    莫北庭從懷裏掏出那封信:“就是這位姑娘啊,她約你過兩天七夕去看燈會。你會去的吧?”


    顧雋這才坐起來,奪過那封信:“你看了?”


    莫北庭爬上榻:“當然,莫名其妙突然有人讓我轉交東西給你,裏頭還沉甸甸的,我總要先看看是不是有暗器吧?”


    顧雋再次把他踹下去,將信打開,剛看了兩行便堆起眉頭,眼神裏滿是狐疑。


    這個反應並不在莫北庭的期待裏,按道理,老顧還是少男,接到姑娘的表白信,不是應該有點春心蕩漾才對嗎?現在這副樣子是怎麽迴事?


    顧雋捏著信,問他:“你就沒覺得這封信有問題?”


    莫北庭把信接過來,反複看了幾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很正統的表白方式啊。有什麽不對?”


    “問題就在於,這姑娘跟我表白,居然讓別的男人代為轉交,也太不含蓄了,你覺得正常的姑娘家能做出這種事?”顧雋剖析,“而且姑娘家的貼身之物多麽重要,她就隨便扔在信封裏,萬一落入別人手裏,被當做定情信物要挾,那怎麽辦?”


    莫北庭覺得他實在是多心:“這姑娘不是沒落款嘛,誰又能知道她是誰,除了你。”


    顧雋挑眉笑了笑:“這就是第三,既然不落款,為什麽要讓你轉交?送到我家不也一樣嗎?多此一舉。”


    “你這麽說好像也有點道理。”莫北庭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那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顧雋其實也不確定,但這麽多年跟他有過糾葛、做事又這麽不經大腦的女子,他就認識這麽一個,實在很難不聯係到她頭上。


    “那你到底去不去?”莫北庭隻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


    “去,為什麽不去?”顧雋爽快地應下,他正愁告密之仇沒有地方可以報呢,要是安兮兮真的送上門來,那可就不能怪他了。


    xx


    安兮兮想的這個計劃可謂天衣無縫,既不會連累無辜,又能精準地打擊到顧雋。


    她先假裝愛慕者寫一封信給顧雋,約他七夕一起去看燈會。七夕嘛,一般都是相戀男女互訴衷情的日子,在這種氣氛的感染下,顧雋一定會春心萌動,很容易就會忘記自己身上有一道聖旨的事。到時候,她蒙上麵紗去跟他見麵,將他帶到一個貌似隱蔽的位置,引誘他對自己許下海誓山盟。


    顧雋看到周圍那麽隱秘,肯定會放鬆警惕,美色當前,他又怎麽會放過一親香澤的機會?待他舉手就誓時,雙喜便暗中將人群吸引過來,所有人都會聽得一清二楚,顧雋有心上人,而且還打算娶她為妻。至於這個心上人是誰,那就沒人知道了。


    屆時,她便去找李源告狀,將那支下下簽推到顧雋身上,李源也不能不秉公辦理。最後的結果,顧雋自然是那個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斬他就對了。而她,不過是被他連累的無辜弱女子罷了。


    想想,安兮兮就開心得笑出了聲音。


    為了萬無一失,她還特意從自家酒樓要來了兩壺七步醉,就算顧雋再有防備之心,兩壺酒下肚,鐵樹都得開花吧?


    七夕當晚準備妥當後,安兮兮便換了身從未穿過的新衣服,蒙上麵紗,去春風街赴約。春風街分隔東西兩城,是京城最大的一條街,逢年過節,熱鬧非凡。她去年已經勘察過春風街的情況,燈會舉行時,兩邊商鋪林立,攤販眾多,人潮洶湧,隻有一處例外,就是街尾的那家古玩店。畢竟談情說愛的時候,誰有心思逛什麽古玩店,而且那家古玩店很特殊,四麵都是軒窗,很適合偷聽。


    她跟雙喜約定好,待她和顧雋進了古玩店,一盞茶時間後,雙喜便尋個借口把人群引過去。當然,雙喜並不知道她這麽做的意圖何在,但安兮兮交代得很清楚,千萬不可讓任何人知道,和顧雋同處一室的人是她。雙喜是個忠心丫頭,絕對不會辦錯事。


    很快,安兮兮便到了春風街,抬眼望去,長長的街市被籠罩在一片燈海之中,宛如萬千星子鋪成的一條星河。星河中,精心打扮的少男少女來迴穿梭,偶爾不經意撞上,眉間眼梢都是星光。


    真好啊。


    安兮兮感歎,五年前的七夕,她本來也是預備好要在這裏偶遇一位世家公子,和他一見鍾情的,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但願今晚以後,一切都能迴到正軌上。


    她抖擻了下精神,昂首走進了那片星河。


    沒過多久,顧雋如約而至,身後還跟著湛君瀟和莫北庭兩個跟屁蟲。


    “我赴我的約,你們倆來幹什麽?”顧雋滿臉的嫌棄,相交這麽多年,他怎麽沒發現這兩人這麽八卦。莫北庭這廝也是的,自己知道就算了,還透露給湛君瀟,明知道這位湛家少爺閑著沒事就喜歡湊熱鬧。


    “當然是幫你掌掌眼啊。”湛君瀟理直氣壯地說,“你沒聽人家說過,從軍去三年,母豬賽貂蟬嗎?像你這種單身多年的光棍,突然被女子表白,很容易就會衝昏頭腦的。”


    “我是單身,但我不是沒見過女人。”顧雋反駁。


    “話不是這麽說,”莫北庭幫腔,“正是因為你見過,你居然不為所動,單到了現在,我才懷疑你審美有問題啊。”


    “……”


    顧雋無言以對,反正講歪理他是講不過這兩個人。他隻是擔心,今晚約他過來的若真是安兮兮,以他和安兮兮的恩怨,萬一起了衝突,安兮兮口不擇言地把那個秘密說出來,到時候豈非釀成大禍?


    想來想去,顧雋覺得,還是應該支開二人。


    他裝作同意的樣子,道:“那你們總不能嚇到那個姑娘吧?我們三個大男人這麽過去,人家扭頭就跑怎麽辦?”


    湛君瀟笑得一派正直:“放心,哥哥們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我們遠遠看著就行,若情況不對,我們再過去救你。”


    反正一會兒燈會人山人海,想甩掉你們,簡單得很。顧雋心裏想,沒再耽擱,也跟著進了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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