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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大少,你這是什麽意思?”


    盛恩頤絲毫沒有感覺到他已經得罪了盧永祥和王學謙,原本按照他的考慮是有過這樣的擔心。可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漢冶萍。當初出讓漢冶萍的股份,是他父親盛宣懷做出的決定的。用債權換成股份,讓日本三井財團控製了漢冶萍,這家清末民初最大的國內現代鋼鐵聯合體。


    因為有了日本財團的介入,讓國內的政壇大人物就算是頗有微詞,也不敢在公眾場合說太過不滿的話。當然,盛恩頤不知道的是,盛宣懷如此作法在北洋軍政府哪裏已經被掛上號了。用別有用心說他,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盧筱嘉手指之中夾著一塊桌上的牌九,玩味的看著盛恩頤,冷笑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已經夠有錢了,卻貪心不足。”


    “盧大少,你這算是什麽話?我賣自己家的產業,和其他人有什麽關係?”盛恩頤臉色一凝,他覺察到自己應該是忽略了什麽。對於兩百萬的巨款,他是心動不已。可要是和命比起來,太不值當。畢竟有錢還要有命來花的。


    盧筱嘉撐著牌桌,將他那張看似俊朗,卻帶著一絲邪性的臉湊近到了盛恩頤的麵前,咬著牙道:“日本人和我們家老爺子作對,別說你不知道?”


    頓了頓,盧筱嘉繼續說:“招商局的事不大,但是南京也有招商局的港口、倉庫,這日本人要在我爹的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動作,我們還真的有點難辦。可這畢竟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惡心一下罷了,忍忍也就過去了。可你把製造局也賣掉,你不知道江蘇五個師的部隊所有的子彈都是從製造局購買的,所有的炮彈也是從製造局購買的,你把股份讓給日本人了,你他娘的是想給我盧家找個爺爺,咋的還嫌事不夠大?”


    “可是製造局盛家隻有那麽一點的股份,就算是賣給了日本人,對盧督有什麽影響?”盛恩頤身上冷汗一個勁的往外冒,盧筱嘉的脾氣他多半了解一些,是個膽大妄為的人。


    說簡單的,就是沒有他不敢幹的事。殺人放火也不在乎,何況盛家徒有其表,已經沒有什麽影響力的大人物了。就算是他的嶽父孫寶琦,貴為民國總?理,在燕京的日子也並不好過。甚至還動過念頭迴到上海,最終還是舍不得總?理的身份,才繼續在燕京官場被排擠。


    “小子,別說股份不多,就是一股,爺們也不能忍!你沒看到日本在東三省不過是修一條鐵路的權利,最多也就給他們開貨棧的生意,拉一條電報……可現如今,這東三省的地界張大帥說話還好使嗎?小鬼子都快給張大帥做主了。製造局要是有了小鬼子的股份,斷了我家大軍的彈藥,你讓我們找誰去?不找你行嗎?”盧筱嘉可不信邪。在江蘇政府內,他雖然貴為督軍公子,可是政府官員很少有人和他來往的。


    也就是王亞樵不嫌棄他……經常和他往來。不過王亞樵是什麽樣的人?盧筱嘉都快被王亞樵給洗腦了,民族大義這種東西他身體裏不見得有,可是盧筱嘉也明白一個道理,他父親盧永祥和日本人不對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看看盧永祥的對手,齊燮元,日本人的走狗。


    再看控製了安徽的孫傳芳,就算眼下不是,但在盧永祥的眼裏,也快了。


    就這樣的外部局勢,盧永祥幾乎是如履薄冰一樣的對待。對於日本人的緊張情緒,更是到了聽風就是雨的地步。


    困住盧永祥的政敵都和日本人有關聯,盧永祥就不得不小心。加上不受曹錕待見,漢陽兵工廠的軍火就別指望了,隻能靠著製造局增強實力。要是擱在以前,他說不定就忍了,畢竟讓他和日本人死扛也太看得起了。可要是盛恩頤先惹惱的是王學謙,就是另外一迴事了。天塌下來,反正有高個的頂著,他怕什麽?


    而盧筱嘉一身的富貴都是維係在老爺子盧永祥身上,盧永祥難受了,他能不緊張嗎?


    瞥了一眼颼颼發抖的盛恩頤,盧筱嘉呸了一口,盛氣淩人道:“爺們也不為難你,把今天的賭賬還了,我就放你迴去。”


    盛恩頤心中暗暗叫苦,哀求道:“盧大少,你不說我們家的資產都被凍結了嗎?我哪裏還有現錢來還你?”盛恩頤這些年靠著典當分家得到的遺產,過地異常的滋潤。


    可手上真的沒有多少閑錢,因為分家的時候他現洋隻有分到不到十萬,這些錢用不了多久就讓他糟蹋光了。要是不能典當,他連一萬大洋都拿不出來。


    盧筱嘉雖說也不是什麽顧家的人,可是也不會像盛恩頤這樣不把錢當迴事。看著不堪造就的牌友,或者貼切的說是他在上海灘最大的‘活人銀行’盛恩頤,心中確實有點不落忍,暗暗感慨:“多好的凱子啊!可惜了,做事太沒腦子。”


    “拿不出錢來,爺們也不為難你,就扣你幾天,反正等你家裏把錢送來了,就放了你。放心,不會餓著你。”


    盧筱嘉扣押了盛恩頤,在上海灘引起了軒然大波。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這是盧永祥故意要整盛宣懷的後人。


    而直到一些隱秘的人都選擇了閉嘴,甚至說和的打算都沒有。


    福建,福州。王學謙在視察完了福州船務局之後,並沒有打算馬上離開的意思,反而住了下來。這讓福州的官員很緊張,王學謙的突然抵達,讓福建官場還以為是要有大地震的出現。官員們整日都惶惶不可終日。


    “先生,已經調查清楚了,三井物產的接觸的盛家老四和老五,商定用200萬購買盛家在招商局和製造局的股份。”


    陳布雷湊近正在用餐的王學謙,報告了這個戴笠在上海獲得的最新情報。盛恩頤不是什麽政治大人物,他身邊的人想要守住秘密,還沒有那份堅持。


    戴笠想要獲得這些消息並不難。


    王學謙放下餐具,擦了一下嘴角,點頭道:“盛宣懷從骨子裏是一個官僚,並不是一個純正的商人,甚至連商人都稱不上。但畢竟他占了國家的便宜,所進入的產業都是擁有一個帝國的支持,就算清政府當年已經風雨飄搖,可畢竟是一個統治著一千多萬平方公裏土地,四億人口的龐大帝國。”


    “想要獲得他那樣的成功並不困難,隻要獲得上層的力挺,幾乎任何對於商人來說最為困難的原始積累都不是問題。可畢竟,他對於民國近代工業還是有很大的貢獻的……唉,看他後人的決定吧!”


    陳布雷會意道:“好的先生,我會電告戴笠讓他們先停一停。”


    “不用,機器一旦反動起來,隻能一往直前。想要讓機器停下來的可能隻有一個,讓引發機器啟動的原因消失。我在之前和盛家的老四接觸過,是有些小聰明的人,他要是感覺到了威脅,能迴頭最好,不能迴頭也怨不了人。”王學謙知道任何宣傳關鍵時刻,都不應該是心軟的時候。打人,就要把人一下子都打服帖,讓對方連放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陳布雷有些擔心,出於道義,他不得不建議王學謙多加考慮:“如果批判盛宣懷,就不得不牽扯到廣州臨時政府,這樣做的結果可能會帶來無法想象的局麵。”


    王學謙鄭重點頭道:“政治人物,沒有一點擔當,一味的虛與委蛇是不會有什麽大成就的。布雷,我不得不告誡你,你認定的目標要完成他,可以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就算最後麵臨的是失敗,但是底線不能碰。一個道德有明顯缺陷的人,是不可能帶領民國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走上獨立自強道路的。因為在走任何事之前,他們都會猶豫,彷徨,患得患失。而一個內心強大,有足夠道德觀念的人,做事就會堅定。隻要堅定的執行我們的本心,確定已經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就不用顧忌旁枝末節。”


    而且,王學謙想起當初的一件事情,這已經有十多年了,當年‘國黨’光複南京不久,孫大先生準備在南京建立政權。當時因為牽涉到南北議和的問題,才被擱置了。可這段曆史,對於孫大先生來說完全是黑暗的曆史。


    可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曆史,這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磨滅的。


    作為一個政客,尤其是一個流亡海外多年的政客,孫大先生在日本的經曆用四個字形容是不為過的——忍辱負重。因為對於滿清的不滿的憤恨,他甚至在民國最初的設想之中,是放棄滿蒙,將其作為和日本政界談判的籌碼。尤其是,孫大先生在遊說日本政壇的高層,諸如山縣有朋等人,就用滿蒙換取共和作為籌碼,說動了日本政壇。


    在他到南京之後,南北和談沒有完成之前,日本政壇還商定出一個方案,用一千萬到兩千萬日元來支持孫大先生,用來支持他獲取民國政權。而日本將不用出兵就獲得東三省。


    如果這份協議被確定下來,孫大先生恐怕後半輩子將注定成為國家的罪人。


    好在黃興、宋教仁都積極地促進南北和談,才讓民國初年免除了這麽一個悲劇的開始。


    而南北和談的成功,也導致了日本失去了侵吞東三省的機會。花一兩千萬,獲得近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這可要比美國從俄國手裏購買阿拉斯加劃算的多。東三省可是擁有三千萬百姓,擁有大片平原的沃土。和阿拉斯加這種不毛之地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雖然,孫大先生也有足夠的理由為他荒唐的想法做出解釋,第一,如果和談不成功,那麽滿蒙將是袁世凱的地盤,賣袁世凱的地盤和他關係不大,反正日本人願意付這份錢,他也不在乎;其次,沒有資金的支持,他和‘國黨’是無法對抗北洋的鐵軍,任何美好的願望都將成為泡影,損失一些國家利益也是可以接受的。


    說這麽多,並不是要說‘國黨’賣國,是有傳統的。


    而是牽扯出了另外一件事,漢冶萍。當初這家擁有年生產鋼鐵三十萬噸的企業,在亞洲也是規模首屈一指的。就是因為盛宣懷的私心,想要討好看似成事的‘國黨’,他才用漢冶萍作為賭注向日本財團三井抵押貸款了300萬日元。而其中大部分作為政治獻金給了‘國黨’。僅僅憑借這一點,王學謙就要看輕盛宣懷這個人,同時他對孫大先生本來就成見很深。如果這筆錢用在漢冶萍身上,這筆貸款用不了多久就能還清。可是給了‘國黨’,等於是把錢仍在水裏,連個水花都看不到。


    王學謙又不是孫大先生的追隨者,他沒有必要為了維護孫大先生的形象,而處處小心。


    他現在已經不用擔心‘國黨’的小動作了,要不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就算是出兵廣州,也不是不可能。


    他手下也有一個在廣州擁有很高聲望的人,陳炯明。他能夠在廣州跌倒一次,會連續再跌倒第二次嗎?


    所以此時的王學謙並不怕在南方失去一個盟友,增加一個敵人。


    和‘國黨’的結盟以前是不得已,隨著浙江的經濟實力的增長,還有福建、上海,王學謙完全不用擔心廣州臨時政府的小動作。因為對於孫大先生來說,‘國黨’連廣東政權都沒有全部在手裏,對外的策略多半是以隱忍為主。出現兵戎相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就算是王學謙將孫大先生早年的黑曆史都倒出來,一味的惡心‘國黨’,雙方因為實力的關係。也隻有王學謙打廣州的份,也不可能孫大先生突然和他叫板。


    至於盛家,誰讓他們當出頭鳥的?


    而他要辦盛家的決心已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不為別的,就為殺一殺這份歪風,別以為商業買賣都是合法的,有可能損害地方和國家的買賣,比如壟斷行業,能源,別看外部強勢,其實都非常脆弱。隨著浙江、上海資本集中越來越密集,出現大量機會的同時,也成為外國資本控製民國諸多行業的機會。


    有些眼界小的商人,看著眼前的利益,自以為正常商業合作,可實際上會給整個行業都帶來巨大的麻煩。就像是老鼠屎,這玩意在地上不會有人注意,但是掉在了粥裏,這粥還怎麽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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