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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大家都在等您了!”


    陳布雷輕輕推開門,並非是故意告訴杜月笙,識相的快離開。而是王學謙確實非常忙碌,表麵上看他似乎按兵不動的樣子,軍隊也沒有大量被調集的動向。


    可是在杭州,在寧波,戰備已經開始了。


    戰備倉庫內的物資已經開始秘密地押運,正好趕上了預備役的日常訓練,王學謙不用因為臨時下達緊急******的理由而苦惱。


    王學謙的軀幹往前探了探,扶著擔任沙發的雙手隨即一撐,做出了起身的動作:“抱歉,身不由己百事纏身,原本想要和你多探討一下這份文件對於政府收入的意義。同時為政府解決財政中起到的作用。不過……”


    頓了頓,王學謙繼續說:“……你先迴去看,不明白的地方再來找我。寧波的土地囤積和轉讓,商業、工業的規劃,都擁有一套詳細的方案。相比之下,上海的條件要比寧波好的多,成績應該會更好。現階段你的工作是普查人口,設立街道的管理機構,在居民之中設立居民小組,安排小組長,這是掌握城市的重要手段,不要貪快,但是要穩。”


    杜月笙也明白,王學謙並非是故意用托詞來迴避他,王學謙的忙碌是必然的。


    畢竟他不僅僅在上海,在浙江、在福建的政務、軍務都需要關心。尤其是眼下,王學謙要時刻盯著英國人的態度轉變,做出周密的計劃和調整。尤其是在軍事上的,他不能對英國人的報複不設任何防備。


    很可能等待王學謙的是一個機密的軍事會議,杜月笙也知道,他這個新加入王學謙集團的新成員,想要獲得浙江係的支持,還是非常困難的。另外,軍事方麵……他也不懂啊!


    政務不懂,已經夠讓他糟心了。


    如果王學謙連軍事會議都拉著杜月笙參加,杜月笙到時候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動?還是應該嚎啕大哭?


    趕緊地,還是走吧!


    不丟這個人了。


    再說,王學謙也沒有打算讓他參加不是?


    拿著那份厚厚的土地項目書,杜月笙感覺到了一絲安慰,他這幾天來的擔心終於能夠放下了。可是翻看了一眼項目書,頓時覺得雙眼發酸,腦袋犯暈。


    坐在汽車後座上,忍不住一陣哀怨。他原本以為,當官很容易,隻要上司信任,手下效力,就算不是一個好官,也不會做的太差,太過糟糕。就是一個文盲,也能做的差不離。反正當初他看何豐林,感覺不難。沒想到,王學謙不是盧永祥,喜歡用文件規章製度來說話,這就要命了。開會,學習文件,這那裏是人過的日子啊!


    杜月笙心中萌發出了一個念頭,要是當年多讀點書就好了。


    學習文件,融會貫通,這種事他早就放棄了。就琢磨著自己身邊能有一個體己的人,能夠幫他出謀劃策。想來想去,文化水平最高的表弟萬墨林,私塾讀了四年……另外高鑫寶、馬永祥之流寫個名字都費勁,這可要了親命了。


    這幫貨中,杜月笙的文化水品竟然有希望排名前三。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諷刺。


    內心鬥爭了很久,對司機吩咐道:“去楊度家!”


    “大哥,你……”


    杜月笙瞪眼道:“閉嘴!”


    王墨林也有點逗,他就是想不明白,幾個小時之前,杜月笙還剛剛被楊度羞辱了一把,氣鼓鼓地從楊度家離開。可沒想到,在王學謙這裏坐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有去找虐。這還是那個叱吒上海灘的杜老大?


    杜月笙也不是想要打擊這幫兄弟,沒有一個扶得起來的,太讓他糟心了。是他喜歡被楊度翻白眼嗎?可定不是啊!就在不久之前,杜月笙看著楊度那對死魚眼,就想上去抽他。當然了,杜月笙這個人也有弱點,麵對對手,他手段比誰都狠。可真要是麵對的是有大學問的大儒,他整個人都會露出一種無害的巴結心思。


    沒別的,就是羨慕,羨慕讀書人那種什麽都懂的臭架子。


    正因為深刻感受到沒有文化的苦,杜月笙在家庭教育方麵異常的嚴厲和苛刻。雖然杜月笙自己學問不高,但是麵對幾個子女,他對於考校學問是非常在意的。甚至自己知道本人的學識一般,會在考校子女的時候,特地找老師來。


    要是那個不開眼的沒學好……(其實在廣大市民的眼中,沒學好是應該的)就要搬出家法來,打人的時候從來不讓別人代替,不是因為自己的骨肉而心痛,而是怕手下人打下手不夠狠,而且不分兒子女兒都打。


    痛定思痛,杜月笙決心在上海灘找一個私人教師,要有文化的,有大文化的……還要偷偷地,從小學兩年級開始學起,琢磨了一陣,覺得自己的水平不該兩年級的水平,至少要三年級的。


    在楊度家門口運氣一陣之後,杜月笙終於認命似的敲響了楊度家的門。老媽子開門之後,低頭喊道:“杜老爺!”


    沒辦法,楊度在上海的家當都是杜月笙置辦的,連家裏的仆人都是杜公館派遣來的。隻是杜月笙這個人有怪脾氣,家裏人出了公館之後,就不能叫他老爺。


    楊度躺在二樓客廳的藤椅上,一副閉目養神地悠閑樣子。聽到樓梯間的腳步聲,嘴角詭異地一笑:“我納悶,不知道楊某人在上海灘得罪了誰,害的人來堵門。半天不見叫門,正想要打電話叫巡捕房來看看。”


    這老家夥是故意的。


    杜月笙心中想到,不過他真要求人,沒辦法對楊度的態度表示不滿。反而笑著巴結道:“天熱了,想到楊先生這裏沒有裝電扇,於是杜某合計著來家裏看看,裝哪兒合適。”


    “很不巧,老夫的學生最近拜訪,已經想到了上海的暑熱難耐,特意去永安百貨訂購了,不勞老弟費心了。”楊度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逗著杜月笙,要是按照前幾天兩人緊張的關係,杜月笙應該甩開袖子就走了。


    可惜,杜月笙沒有離開,反而眼巴巴地將一本白皮書送到了楊度的麵前,楊度低頭一看,隨口讀了出來:“政府土地規劃和使用、城市改造項目要務……”


    楊度看著頗為新鮮的標題,抬頭看了一眼杜月笙,隨口就說:“你是字不懂,還是意思不懂?”


    杜月笙心說,爺們就算認字不多,可自己好歹學會了查字典,每天的詞匯量蹭蹭地往上漲,還用來問你:“是意思,主要是杜某不知道如何下手,哪一步先走,哪一步該緩一緩?”


    楊度也不過是虛歲五十,他這個年紀要說做頂級幕僚,正好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至少能夠高負荷的工作十年。可惜,楊度這個人太過悲劇,人生閱曆,經驗(袁世凱的失敗經驗)都有了。可忽然間他發現民國沒人當皇帝,他的帝王術就將變成一坨臭****,這種心情上的落差,讓他心灰意冷之餘變得的有點偏激和執拗。


    兩個小時之後……


    杜月笙坐在邊上紋絲不動,連楊度也暗暗佩服杜月笙的毅力,這家夥為了當官,連什麽都能豁得出去,這份耐力和堅持讓楊度也頗為敬佩。別看他對杜月笙不假辭色,可實際上他對於杜月笙的要求還是有求必應的,隻是嘴太過毒辣,往往讓杜月笙長了學問的同時,丟了臉麵。可惜了……長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沒有一點的福相,這輩子也當不了皇帝。按照楊度的標準,他放眼看到的人,基本上都是廢人。唯一有一個被他看好的人就是王學謙,儀表堂堂,實力、智力、才力、都是一等一的超絕。甚至楊度認為要比當年的袁世凱都要勝出不少。可讓他氣憤的是,自己想要送上門,對方都不給機會啊!


    長歎一口氣,楊度閉著眼睛,仿佛連唿吸都已經停止了。杜月笙有點吃不準的問:“楊先生,這個……怎麽說?”


    “寫這份計劃層次太高,估計他對你執行的能力也有些擔心。不過我很好奇,難道他就沒有給你解釋一二?”


    “他很忙,杜某去的不是時候。”


    “是啊!聰明人身邊跟著的不是聰明人,這才會讓他很忙!”


    杜月笙心說:不帶這麽擠兌人的。可他又想要急於知道他該如何做。不得不放任楊度的驕縱情緒撩撥他易怒的神經。


    “這份計劃書應該是王督主持的吧!甚至有可能是他親自寫的。”


    “您怎麽知道?”


    杜月笙對於楊度總是喜歡突如其來地說一些讓人嚇一跳的話,多少已經有些習慣了。王闓運的學術分成三部分,詩文、功名、帝王術。他和夏壽田都學習了老師的帝王術,而劉光第(戊戌六君子之一)等人學的是功名學,也齊白石會選擇詩文。什麽叫帝王術,說簡單了就是‘憑三寸不爛之舌,以布衣輕取卿相’。語不驚人死不休,就成了帝王術最為重要的一個策略,說通俗點就是:給他一分鍾,他讓你記住一輩子。


    此時的楊度,像極了街頭算命的老先生,看到杜月笙臉上的驚詫,心頭大定,這小子還事嫩了一定啊!


    杜月笙當然吃驚了,雖說他在政府部門工作才幾天,但他也知道政府部門的文件大部分都是秘書處起草的,而土地開發這些思路,因為在民國也是頭一遭,就算世界範圍內也是絕無僅有的。自然隻能由王學謙起草,陳布雷整理。寧波的政府建設沒有侵占浙江的大量財政收入,就是因為政府在土地開發上的獲利,支撐起了港口、道路的建設。


    杜月笙原本是想要找起草文件的人研習一下,問了陳布雷,但得到的消息竟然是王學謙起草的。


    讓杜月笙再去麻煩王學謙,連他心裏都打鼓。


    楊度麵色略顯幾分神采,讚歎道:“這份計劃是開了世界政府財政之先河,非一般人不能想到。也就王督這樣的人,由此驚鴻之舉。用商業手段促使土地的價格上漲。用政府手段,聯係銀行貸款,通過征收土地,補償百姓,然後挖掘商業潛力,獲得巨大的財政收入。隻要用好了,世界上隨便哪個城市都不用征稅,政府收入也足矣支撐快速建設。”隨後楊度輕蔑地瞥了一眼杜月笙,冷笑道:“不過就你?”


    “我怎麽了!”杜月笙感覺嗓子堵得慌。


    “這麽多的環節,每一個都有重大的玄機,你認為自己能夠完成地經善盡美?”


    “怎麽就不可以?”


    “要人吧!”楊度歎氣道:“這份計劃雖然看似環環相扣,按部就班。可實際上沒有商業、銀行、稅收、資產評估和處理等專業人才,誰上手都會亂成一鍋粥。你去求王督,就說人手不足,到時候他自然會可用的人給你。”


    杜月笙納悶道:“為什麽?為什麽剛才他不說呢?”


    “你就是一個臨時的城市管理委員會的主任,真把自己當成市長了?好吧,你既然問老夫就給你說道說道,委員會有多少是浙江人,你看到過沒有?如果都是上海商會、社會名流組成的委員會,那麽是否會接納浙江的官員安插進入委員會核心部門,控製財政、土地資產等重要的項目。王督是怕引起這些人的不滿,而如果是你提出來要人,就是另外一迴事了,懂不懂!”


    “你小子,就不是當官的料。蹚這趟渾水幹什麽呢?”


    杜月笙梗著脖子不悅道:“杜某想為百姓謀福……”說這話的時候,因為底氣嚴重不足,臉膛燒的有點難受。


    楊度揮揮手道:“還有事沒,沒事的話老夫要打個盹。”


    杜月笙猶豫著,還是問了一句:“楊先生,你說虹口不收稅,真的能夠保證政府收入足夠支撐政府支出嗎?”


    “不收稅?”楊度好奇地看向杜月笙,隨後讚歎道:“王督有如此魄力,還怕大事不成?古代開國帝王也不過如此……”


    對於老楊神神叨叨地的反應,杜月笙直接過濾了,隨後有點不安道:“老先生覺得可行?”


    “政府要那麽多錢幹什麽,有了土地開發的策劃書,之後的財源將源源不斷。”楊度瞪眼道:“關鍵是王督此舉能夠收買上海百姓的人心,要不了多久,上海的百姓都會以王督唯馬首是瞻,人心安穩,其勢不可阻。”


    杜月笙道:“可是聽王督的意思,他是讓我下達這個命令,說杜某的身份需要一個契機,而宣布免稅正好是杜某改變形象的大好機會。”


    “你!”


    杜月笙不知道楊度突然變臉,像是要吃人似的瞪著他,要不是這時候楊度手裏沒有趁手的家夥,說不定杜月笙這頓打當即就現世報了。楊度氣地有點發抖:“有點眼力見好不好?你一個下屬,王督是你的上司,一手提拔你為官的恩主,你就沒有一點報效之心?你要什麽好名聲。他讓你了,你就要,二傻子也沒見你這麽蠢的。”


    咆哮聲,一浪,大過一浪。


    “說難聽點,你就是王督手下的鷹犬,一撒手,你就該撲出去咬人。不然要你有什麽用?做官,尤其是麵對上官的時候,隻要記住一個永恆不變的道理,才能把官位坐穩當了。你就要有覺悟,所有的壞事都是你幹的,不是也是,和上官無關;所有的好名聲都是王督的,是你的,也不該要。就你‘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身份,要什麽名聲?你說,你要什麽名聲!”


    杜月笙被楊度沒來由的發火給吼蒙了,他忍不住感慨:當官真的很複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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