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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心武雖說是過來人,可他更像是一個江湖人,別說不著家了,就是幾年也不見得迴一次家。


    他倒是又兩個女兒,可教育經驗幾乎為零。


    再說了,這時代,即便是殷實人家的女兒,大部分也不進學堂,不讀書。最多在家裏請一個先生,簡單的教一些文字,能讀書看報,已經算是不錯了。


    哪有像王家這樣的,到了年紀就送學校,還是貴族學校。


    雖然沒有什麽養兒育女的經驗,但杜心武感覺到,這是一個坑,一個讓他有點心悸的陷阱。想到這些,眼前仿佛浮現出洋尼姑和洋和尚,嘴皮子飛快,唾沫橫飛的在他麵前數落。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杜心武,有種後背發冷的感覺。沉吟良久,無奈的看著孟小冬和阮玲玉,還不太好開口,這兩個孩子,從來沒有開過口,今天頭一次求上門來,還是他辦不成的事,頓時有些沮喪。


    “雖然老頭子在上海灘還有些麵子,可都是一些街麵上的麵子,我這張老臉就是貼在那些措大的麵前,對方也不見得認,不是?”


    兩女頻頻點頭,但是眼神有些灰暗。


    “再說了,你們那個女校,連隻公狗都不讓進,老頭子就是像幫忙,也進不了你們的學校門,還不是抓瞎嘛!所以啊,這事還得讓子高去,他辦法多,他的麵子比我的好使。”


    “可是師父,我們不是讓你去學校給我們求情。”


    “那是為那樣?”


    杜心武見孟小冬沒有按著他想的路數說話,反而有些詫異。


    孟小冬可憐巴巴的看著,這讓大宗師有些難以抗拒,他這一輩子,女兒出生的時候他看過一眼,可是等到他從外頭迴家,女兒已經長大成人了。在外奔波二十年,一眨眼,女兒嫁人了,就更難以見到。加上常年不在家,女兒和他也不親,反而有些畏懼。


    哪裏像是孟小冬這樣的,討好他,巴結他,高興的時候撒嬌,闖禍了找他平事……


    這種親情上的溝通。讓他也不忍拒絕,而且麵對王學謙,他還是長輩,用身份就能壓著,壓根就沒有麵對教會的那些女校管事,顯得手足無措。


    “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師父,您就答應我們吧!”


    “對啊,大師傅,您要是不幫我們。我們會被打死的。”


    看阮玲玉的表情,仿佛真的像是闖禍的受氣包,可是杜心武壓根就不信。這小家夥極靈著呢?再說了,以王學謙的為人。根本就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動手。


    除了阮玲玉的母親,何阿英。誰還敢動手打她?


    “你個小淘氣包,說吧,到底犯了什麽事?你大師傅既然打算幫你忙。總該知道你們為什麽犯事,多大的錯吧?”


    “這個我說!”


    “不行,還是我說。”


    “你們被爭了。讓小冬說。”


    “師父是這樣的,前段日子鬧遊行的時候,學校一開始沒有停課,反而封鎖了校門。這引起了很多學生的反抗情緒,當時阮玲玉想著出去,不過沒選對地方……”


    孟小冬欲言又止的樣子,杜心武倒是懂了,他不懂才奇怪了,打第一眼看到阮玲玉起,一開始還覺得挺文靜的一個女孩子,懂事,乖巧……可沒過五分鍾,這形象就毀了。


    杜心武正了正身子,瞄了一眼阮玲玉,別看小家夥低著腦袋,像是一幅低頭認錯的樣子,可杜心武心裏明白著呢,阮玲玉肯定在瞄著他的表情,或者說,他臉上的任何變化,都沒有逃過對方的眼神。當然,孟小冬的話,更是加深了杜心武的判斷,咳嗽一聲:“小玉啊!”


    “您叫我,大師傅?”


    阮玲玉裝可憐,那種無辜的眼神,茫然中帶著一種被欺辱的淒然,頓時讓杜心武心裏頭一陣。


    心中暗道:“這丫頭,不說話,就一雙眼睛,就讓他這個老江湖差點失神。要是長大了,還了得?”


    歎了一口氣,杜心武當麵戳穿阮玲玉道:“小玉啊,你就別裝了,我又不是你王叔叔,我就是知道你爬牆,被學校處罰,也不會生氣的。”


    阮玲玉眼珠子一轉悠,差點讓杜心武轉不過彎來,這家夥,心眼活泛的,跟濟南的泉水似的,咕咚……咕咚的,就沒有一個安靜的時候。


    “大師傅,您可要幫我們啊!您看小冬姐姐,跟童養媳似的,日子在家裏本來就難過,再說我,一個廚娘的孩子,每天在家裏夾著尾巴做人……”


    孟小冬氣的冷哼一聲,就差翻白眼了,她整個童養媳的身份就已經夠讓她無語了。她竟然想不到的是,阮玲玉還真敢說,自己在家裏夾著尾巴做人。


    她那是夾著尾巴做人嗎?就是裝可憐,也不是這麽裝的啊!


    就差殺雞攆狗,就沒她不敢幹的事。仗著王學謙的放縱,更是在家裏頭沒人敢招惹她,但是孟小冬也很好奇,王學謙為什麽對阮玲玉這麽好?


    阮玲玉,電影皇後啊!


    而孟小冬呢?


    曲藝界的女皇,人稱冬皇。


    兩個皇後,王學謙還正不能說服自己,把阮玲玉和孟小冬當成丫鬟一樣養活。


    如果她是一個後世人,就明白了,王學謙為什麽對阮玲玉如此放任,更何況,對她也是沒的話說。總不能說,不讓她唱戲,把她送進上海最好的貴族女校是害她吧?


    杜心武嘴唇微顫,有種像是吃飯的時候,猛的一口吃到鹽粒一般,放慢了動作:“小玉,你們上的是貴族女校,教授你們的都是如何做一個貴族小姐,而不是讓你去爬牆的……”


    “大師傅,您都知道了?”阮玲玉懷疑的看了一眼孟小冬,試探道:“姐姐,你都告訴大師傅了?”


    孟小冬頭痛道:“我什麽都沒說。”


    杜心武捂著額頭,就差沒明說,老師不讓你們出學校。就你的性格,還真能乖乖的在學校裏呆著啊!


    “大師傅,我長這麽大,就求您幫這一次忙,您就答應了吧?”


    “這個……!”


    “您不看我柔弱一個小女孩,孤苦伶仃的……也看看小冬姐姐,她爸媽都不要她了,一個人在上海流浪……好不容易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杜心武沒轍道:“可是你們難道不知道,王學謙,就是你王叔叔。你覺得隨便編一個理由,他就會相信?就是你這妮子,把腦袋都想破了,你王叔叔也不會相信的。再說了,學校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能不給家裏打電話?”


    “家裏都知道了呀?”


    “多稀罕哪!這老話說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這檔子事,根本就瞞不住家裏頭。”杜心武似乎想到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對了。你們不會自從被學校開除之後,就沒有迴過家吧?”


    阮玲玉搖頭。


    孟小冬也是搖頭不語。


    隨著杜心武的一點點的抽絲剝繭般的細說,阮玲玉小臉嚇的煞白,賊亮的眼珠子撲閃、撲閃。一幅驚嚇過度的樣子。可隨即又似乎有了把握道:“沒事,大師傅,隻要您在邊上,要是王叔叔發火的時候。您幫忙攔著成嗎?”


    “你們兩個還真以為子高會動手?太小看人了。”杜心武點頭答應,不過這句心裏話他都是沒有說出口。


    可是到了西摩路1號的王公館。


    杜心武卻有些後悔,他倒是搞清楚了兩個家夥因為爬牆。要被學校處分。加上教會學校的傳統,就是貴族女校也不能例外,反正就是關押和打人。


    不過學校的女督導雖然是個如同女煞神一般的嬤嬤,但是處罰女學生,也不會真的把人打話。其實在歐洲,女校的管理中大屁股是一個傳統。隻不過這種話要是在兩個女孩子嘴裏說出來,確實為難。但杜心武也明白,就是挨打了,過一兩天就能好,比起孟小冬小時候學戲遭的罪,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王學謙一直板著個臉,靜靜的聽著。


    也不像是生氣發火的樣子,雖然臉上不會太好看,但是也僅僅是一種讓人感覺心情不太好,卻沒有要大喊大叫,砸東西的衝動。


    其實,王學謙是在生氣,但是讓人壓根猜不到的是,他竟然沒有對孟小冬和阮玲玉生氣,反而是對學校的做法頗為不滿。除此之外,讓他不悅的是,孟小冬和阮玲玉在外闖禍之後,竟然沒想著告訴家裏,不然也不迴被開除學籍。至少他就有能力讓學校做出讓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在聽。孟小冬和阮玲玉把事情的經過一點一滴的都說完了。


    阮玲玉低著腦袋,戰戰兢兢的慢騰騰說著,還是不是的瞄一眼王學謙的表情。


    “最後督導要動手打我……然後小冬姐姐就幫忙了我。叔叔,您是不知道,教會的嬤嬤是多麽招人恨,平日裏見到我們這些學生,就像是生死仇人似的。三四個大人,把我們兩個堵在屋子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都以為見不到您了呢?”


    阮玲玉的話,王學謙是不會相信的,典型的惡人先告狀。尤其是阮玲玉和孟小冬都好好的,也不像是被體罰的體無完膚的樣子:“最後嬤嬤真的打你們了?”


    王學謙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帶著滔天的怒氣,空氣都像是要被凍結起來一樣。


    阮玲玉偷偷的抬頭,又馬上低下頭,小心翼翼道:“我們沒吃虧!”


    明白了。


    不僅王學謙明白了,杜心武也明白了。


    這倆小家夥沒吃虧,那麽吃虧的肯定是女校的督導了,把學校的老師給打了,怪不得學校如此不依不饒,將兩人開除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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