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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昧旦之時,黎明破曉之前。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陰沉,主要是月亮下去了,星星也漸漸的隱秘了蹤跡,才讓人有種壓抑的垂雲暮雨的感覺。實際上,這將又是一個豔陽天。隻不過,在光明未照耀大地之前的黎明,光線格外幽暗而已,甚至不如在子夜,月亮好的時候,月光如銀的透亮。


    馬三胡子轉輾反側,也是毫無睡意,耳畔倒是聽到一幹學者學子們心情複雜的談話,一時興起,幹脆,把人送去,免得夜長風多。


    和茅以升等人一商量,頓時獲得讚同。


    雖說,黑夜行舟是大忌,但這是在錢塘江裏,也不是東海,也沒有什麽淺灘激流。再說了,就這個點,開船之後到對岸差不多該天亮了。


    馬三胡子倒是沒什麽,可急壞了被戴春風留下來,監視馬三胡子的兩個手下,一路上急著找人,也想到找點吃的,填飽肚子。正是又累又餓的時候,可想到戴春風臨走時候的慎重囑咐,兩人又不敢鬆懈,隻能其打起精神來,一路跟著。


    也不敢跟的太近,唿啦啦的一下子二十多人,可這兩位給嚇壞了。


    他們壓根就想不到馬三胡子竟然能夠帶著一群被綁架的學者學子們,徒步去了岸邊。這哪裏是去綁架啊!就跟串門似的,被兩人當作是綁匪要轉移。


    可又不敢靠近,尤其是到了岸邊。


    兩人傻眼了,綁匪有船,可他們呢?


    南方人善水,但是說駕舟,對於兩個保安團的老兵油子也是無可奈何,再說也沒船能讓他們渡江。


    遠遠的躲在蘆葦蕩裏,說不失落,那都是假的。


    “隊長讓我們盯著,這……”說話的這位,小幅度的揮動著手臂。驅趕蘆葦蕩裏惹人的蚊子。


    戴春風留下的兩個部下中,其中一個眼中滿是絕望,讓他下河摸個魚什麽的,還能湊合,可真要不找痕跡的跟在一條船後麵,渡過錢塘江,不是他看不起自己,最多也是吃個水飽,要是被船上的人發現,救上來。那是命大。要是沒被船家發現……說不定連個屍首都找不到:“隊長讓我們留下來監視。可不是去找死的。”


    “別可是了。快去村子裏,找船家,我們跟著過河!”


    當兩個人站在岸邊望水興歎的那一刻,馬三胡子站在船上。不緊不慢的搖著船槳。心裏頭也是灰心不已,這年頭,當老大也不容易啊!


    原本在岸邊的時候,他囑咐手下的兄弟,各自散去。


    有機會去山寨的,把藏在山寨的錢啟出來,分了。好讓大夥有一個退路。可是眾兄弟都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根本就不為所動,還有鐵了心的叫嚷著:“大哥。去哪裏,我們也去哪裏!”


    這一刻,馬三胡子是非常感動的,都不知道眼淚是什麽滋味的山寨老大,青幫中人。綁匪的帶頭大哥,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起來。


    可往往在感人至深的時候,總會有人不識抬舉,說出那些煞風景的話來。


    “大哥,山寨被保安團的人給保安團的人占駐了,我們哪裏迴得去?再說,大夥身上都沒錢,你也說過了,流動作案是自尋死路……”說話的是老金,頗具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兄弟們心裏頭所想,不過他這張臭嘴,遲早會別人撕爛的。


    別看有幾個兄弟的腰裏都別著手槍,可是沒子彈,這玩意的殺傷力,和江邊拳頭大小的石頭幾乎在伯仲之間。


    馬三胡子留下的人還有十來個,讓這些人去嚇唬江邊的漁民還成,真要去杭州周邊的鄉紳地主家打秋風,還真的沒有這個資格。豪門大戶的,總少不了看家護院,而民國初年,時局動亂,家裏有幾杆槍還是穩妥不少。


    幾乎是絕望的抬頭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馬三胡子的心情甚至要比陰霾的蒼穹,更加的晦暗不已。


    心頭暗罵道:“尼瑪,原來這幫小子把老子當成飯票了!”


    可他又什麽辦法呢?


    總不能將這夥兄弟都趕走吧?真要成了孤家寡人,估計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其實對於馬三胡子來說,東山再起談何容易?沒有了地盤,以前在大道上收路費的買賣也沒有了。


    其實當路匪也不好過,別看馬三胡子占山為王,像是土匪頭子的樣子。


    真要是碰到橫的,也不會給他麵子。甚至不怕動刀動槍,當土匪也窩囊的很。隻能撿軟柿子捏,好在總不會每一個路過的商隊都是硬茬,混個溫飽是沒有問題的。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加上這兩年,浙西不少地方爆發了瘟疫,商隊也很少經過浙西,即便過路的,不少都是軍隊化裝,做的是殺頭的買賣。根本就不怕土匪,也讓馬三胡子傷透了腦筋。


    其實,他這次想乘著機會,離開浙西,去上海混跡一番。


    說不定還能讓他找到機會,不過一大群人,是否能走到上海灘都難說,讓他愁苦不已,這可都是一群永遠也吃不飽的餓死鬼啊!


    夏天,天亮的本來就早。


    寅卯交替的時辰,也就是早上五點鍾左右的樣子,天際就泛出一絲魚肚白,很快天大亮了起來。而這個時候,正好是二十來人,剛剛渡過錢塘江的時候,即便是早晨比較涼爽,馬三胡子也是累的一身的臭汗,喘著氣,將韁繩甩給了跳上岸的老金,將船綁在了江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老金費力的將船拉倒了江邊,距離岸邊差不多也就一兩米的距離。


    眾人也不在意,紛紛跳下船,涉水上岸。


    對於茅以升、鄭華、羅英,還有他的學生來說,這一天多的經曆就是一場噩夢,而現在這場夢終於還是醒過來了。


    至於他們是否會延續接下來的工作,似乎三個當事人都沒有要離開的樣子。而對於馬三胡子來說,這是一個讓他擔心,讓他心裏沒底的開始,也就是說,當茅以升等人的噩夢醒來之後,輪到馬三胡子的噩夢開始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沿著大路走到了西湖邊上,其實耗費了不少時間和體力。


    但各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思,綁匪也是人,也知道好歹。知道大哥是遇到了難處,碰到了大有來頭的人物,不得不低頭。可他們又是一群有無都可的雜魚,去了不嫌多,少了也不會讓人覺得失了禮數,其實正一夥人都去了,才是被一網打盡的結局。


    走到半道,賊老頭悶悶不已的看著幾個過得去的同夥,眼神指引了一番,都不願做這個出頭鳥。


    隻好由他自己出麵了,加快了步伐,走到了馬三胡子的邊上,當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的時候,賊老頭甚至還刻意加快了步伐,帶著馬三胡子走了一段,和其他兄弟拉開一些距離之後,這才低聲的在馬三胡子的耳邊說道:“大哥,您看?”


    “什麽事?”


    馬三胡子心裏頭正是沒底的時候,賊老頭之所以混了這麽一個諢號,原因很簡單,這家夥雖然不算老,但已經成精了。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兄弟,時常有人受傷的,可他身上連一塊皮都沒曾蹭破過。土匪也好,綁匪也罷,都是高風險行業,這就很讓人懷疑了。


    很簡單,這家夥是個碰到好處就占,遇到危險就撤的滑頭。


    “大哥,我估摸這次您誠心而去,王家也不會過多的為難你。畢竟留人一線,將來好想見。可是兄弟們這麽大搖大擺的一起去,就會給人一種前去示威的樣子。我們當然是去認錯的,可架不住別人會不會這麽想。”


    馬三胡子心裏頭氣的就差罵娘了,可他已經沒力氣和這些手下生氣了,心中一個勁的哀歎:“烏合之眾!烏合之眾啊!”


    擺擺手,有氣無力道:“讓兄弟們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算了,讓老金跟著我吧!他和對方見過麵,至少混個臉熟還是不錯的。”


    “大哥……我們不是……”


    “不用多說了。”


    ……


    馬三胡子不追究手下的不講義氣,但是老金卻激動起來,手指戳著賊老頭的鼻子,怒吼道:“這些年,要是沒有大哥照應著,你們這些人早就餓死了。這時候,看到大哥遇到難處了,過不去坎了,都想著給自己找後路了!好好好……我老金羞於和你們這群人為伍……”


    “老金,你也別說的這麽理直氣壯,我還不知道你?每次談生意,都先給自己撈外快。這時候和兄弟們講情義,晚了!”賊老頭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說話一語中的,一下子戳到了老金的軟肋。


    老金漲紅著臉,愣在當場。


    反倒是馬三胡子走過來,也不說話,一把拉著老金走了。其實馬三胡子心裏頭也挺鬱悶的,這老金連好話都不會說,什麽老子遇到難處了,過不去的坎了?


    把老子說的,好像是自尋死路一樣。


    幫派的人,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多半有些迷信,馬三胡子也是如此。


    不知不覺之間,一行人走到了張莊別墅。


    馬三胡子揚著腦袋,羨慕的看著眼前的大莊園,眼熱的很,暗想道:這要花多少銀子啊!


    正當猶豫著是否該去叫門的時候,卻被莊園的門房驅趕道:“滾,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這是你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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