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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這麽說?”


    曹士傑點頭道:“三叔,這會不會王學謙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的對策,隻是一時間沒有機會,而借著周坤的由頭,故意誇把事態鬧大,從而……”


    “你小看他了!他這麽做,站在他的立場上,一點都沒有錯,成全了朋友之誼之外,還能夠試探我的態度。”曹錕嗬嗬笑著,如果不是身後的湖光山色之中,倒映著紅牆綠瓦的皇家氣度,沒人會懷疑,這樣一個老人不過是尋常自家地頭的一個老農而已。


    曹錕歎了口氣,說道:“隻是這個子高,明明對合作期待很大,卻對我還是很不放心呀!”


    “這個子高……”


    曹士傑心底也冒出一些怨氣來,曹家人是很實在的,雖然大多數的時候,因為底蘊不足,被人恥笑,甚至冠上傻子的名號,但對於盟友和朋友,曹家人就像是北方的莊家戶一樣實在,給的東西一定是自家認為最好的。


    可即便這樣,還是被王學謙誤解和猜忌,能不讓曹士傑不生氣嗎?


    “可惜啊!他隻說了半句話,估計後麵半句話告訴你,你就不會這麽輕鬆的來見我了。”曹錕一如既往的說話慢吞吞的,像是每一句話,都在心中仔細琢磨之後,才吐了出來。


    “還有半句話?”曹士傑表示他毫無覺察。


    “‘黨同伐異’,隻能讓自己的陣營更加純潔,但並不能讓人信服,所以需要‘獨攬大權’!”曹錕慢吞吞的說道,他的話,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麵上,扔了一個炸彈,頓時波濤洶湧,山色盡改。


    曹錕在聽到侄子曹士傑的迴複之後,似乎並沒有顯露出過分吃驚的表情,這種平靜對於曹士傑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他無法想象自己的三叔像是一個陰謀家一樣,心底藏著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臉上卻露出隻有傻子才有的燦爛笑容。


    曹錕是一個陰謀家嗎?


    打死曹士傑也不會相信這個結果,曹家都認定,段合肥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陰謀家。


    可是曹錕,絕對不是!


    他是一個擁有了足夠的履曆和資曆,在一個派係中被寄予厚望,並作為旗幟人物的政壇新貴。但是在衝擊權利巔峰,或者僅僅是這個權力巔峰不過是裝裝樣子,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的過程中,曹錕和曹家人都很受傷。


    他們一次次的被戲耍了,被忽視了,甚至像是大人哄騙小孩,打了一巴掌之後甩手又給了一塊糖,手段拙劣至極,可曹錕還是會一次次的相信。按理說,曹錕令人著急的智商,是不會讓曹士傑連連吃驚的,可當下,作為曹士傑第二代中最傑出的子弟,曹士傑一度以為曹錕是韜光養晦,顯出的是大智若愚的境地。


    尋常人無法體會這種高高在上的胸襟,可很快,曹錕卻再一次讓曹士傑失望了。


    “這話可不是我悟出來的,我可想不出這樣的話來,隻能那些肚臍眼都帶著螺紋的家夥才能想到這些。”


    在曹士傑石化的表情中,曹錕這才娓娓道來:“其實當年大總統……”曹士傑明白,三叔口中的大總統就是袁世凱。“當年北洋軍兵強馬壯,控製著除了南方少數省份之外的大部分省份,當時楊度就說過這樣的話,我正好在場也聽到了。”


    “記得當時楊度這這樣說的……那個啥……嘿嘿,為叔年紀大了,就記住這麽一句話!”


    曹錕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記性問題,而顯露出一絲一毫的羞愧之色。


    楊度是一個奇人,也是袁世凱智囊團中,非常少有的有什麽說什麽的人。


    要不然就他的性格,得罪的同僚一大幫,早就被趕出京城了。


    曹士傑對楊度是非常敬仰的,就像是大多數的軍人,高級軍官,本身在學識上欠缺,雖然表麵上對讀書人不假辭色,但在心裏,還是有點敬畏讀書人,甚至是怕讀書人的。


    “那麽子高說的,眼下的局勢比大總統時期更加險惡,三叔您是否有所準備?”曹士傑多少開始明白了王學謙的擔心,擔心曹錕就是成功,也無法在大總統的位置上坐的長久,並非是杞人憂天的無稽之談。


    隻是王學謙選擇的這個時機,讓曹士傑感覺很為難,如果等到國會大選之後,他還是認為可行的。


    曹錕有些不情願的說道:“原本以為當上了大總統,總該有幾天的清閑日子享福了,哎,沒想到還沒有當上,就已經坐在火山口上了”


    曹錕不耐煩的對老四曹銳說:“召集幾個信得過的人,下午商量一個對策!”


    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曹家人蒙在西苑之中,開始商量對策。總統不好當,這是曹錕的第一感覺,而且還是在他沒有當上大總統的時候,連副總統都還不是。


    關鍵是,直係這個集團,竟然已經被人看出來了要爛的可能。


    這要是他在大總統的位置上,或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可問題是他的目標還沒有實現,內部就已經不團結,這怎麽能行?


    可是,曹家人並不知道這次聚會的主題,反而見是老四發起的,頓時一個個像是殺紅了眼的土匪,衝進了西苑,曹錕居住的地方,人人臉上帶著一副殺氣騰騰的表情,讓曹錕這個主事人都感覺有些凝重。


    老四,曹銳。曹家的大管家,手中掌握著曹家超過九成的生意,在其他曹家人的眼中就是一頭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羊。


    老二媳婦首先提出,分紅太少,家裏連體麵的活法都難!


    就像是熱油裏被濺入了一滴水,一下子曹家人都激動了,臉紅脖子粗的要看賬本。


    老五不在燕京,老七在軍營裏沒有來……


    但是不妨礙小輩們爭奪本來屬於他們的繼承權和財產,雖然這些財產眼下都是屬於曹錕的。但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一筆寫不出一個曹來,都是至親,不能厚此薄彼。


    曹錕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家人,這個叫熱鬧啊!


    他頓時沒有了商量的意思,隻能坐在主位裝傻充愣,選擇了一個時機,腳底抹油,溜了!


    有這麽不靠譜的叔叔,這個原本商量百年曹家,政治大家族的關鍵會議,變成了一大家子人鬧家產的鬧劇。曹銳是最吃虧的,他唯一的兒子過繼給了三哥曹錕,成為了名義上曹錕家產最大的繼承者,眼紅他的可不是一家兩家人,曹錕在,大家還能克製一些,一旦曹錕都溜走了……大夥立刻將矛盾對準了他。


    加上曹銳也過於偏心,曹士藻名下的產業越來越多,反倒是曹錕的親生兒子還小,眼看將來吃肉都別想了,和口湯還要看堂哥的臉色,大家怎麽能忍?


    “大家聽我說,今天商議的不是分紅的事……”


    “啊呀,那個騷娘們撓人!”


    “誰敢打我三叔!”


    “還三叔,私下裏叫爹熱乎……”


    最後,性格爆裂的曹大姑撩起膀子,站出來。長輩之間鬥嘴,她做大姐的也不好多加評述,但是小輩打就打了,有一個算一個,都挨了一嘴巴子。


    連名義上,曹錕的大兒子,曹士藻的臉上都挨了一巴掌,臉上的掌印清晰可見。可最讓他不服氣的是,他挨的打是最重的。


    有理沒理的都打了,這下算是消停了。


    倒是曹士傑站的遠,而且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誰也不敢招惹他。


    “滾滾滾,都給老娘滾!”


    好不容易召集起來的人,都讓大姑給轟走了。曹士傑也是胸悶不已,這個家,怎麽就看著不像是要出一個大總統的樣子?


    帶著這份憋屈,曹士傑撒腿往外跑,總算是找到了曹錕。這位正垂頭喪氣的坐在湖邊的石凳上,口中念念有詞道:“見天打,見天的打,累不累啊!”


    對此,曹士傑也很同情,可是有些話不是他能夠說的。


    問題的根子就出在了曹士藻的身上,這位原本是曹錕的侄子,四弟曹銳的獨生子。就是感情再好,這樣的情況也是不該過繼給曹錕的,本來就有貪圖曹錕家產的嫌疑。


    而接下來曹錕的親生兒子以每年一個的速度增長著,要是這時候曹錕把曹士藻退給曹銳,其實也說得過去。總不能讓老四一家最後連個養老送終的都沒有吧?


    可一來曹銳不見得願意,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小算盤。


    曹銳不願意,曹家其他人更不願意了,憑什麽曹銳最後得了最好的,他們就隻能吃殘羹冷炙,還是人家施舍的?


    這就是曹家人,曹家樂此不疲的娛樂活動,從來沒有停歇過的意思。


    曹錕迴頭的時候,曹士傑很明顯的看到了三叔眼中流露出的蒼老,或許他的年紀在政壇上,衝擊權力巔峰的圈子中,還是正當年的年紀,可是他的心已經老了。


    “士傑,在燕京的家裏,就你和老七是明白人,其他都是一群糊塗蛋……”曹錕頓了頓,苦笑道:“至於這件事,你和老七商量一下,看著辦?玉帥那邊我會去說,不敢你作何決定,我看都不會太壞。”


    曹士傑先是心裏一喜,要是讓他決定的話,燕京的衛戍司令已經離他不遠了。可這麽大的事情,曹錕自己都不表態,卻讓他和七叔商量,未免有些草率。


    當這份重擔落在曹士傑的肩膀上的那一刻,他卻有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難受。


    做?還是不做?全在他一念之間,最後衛戍司令,也就是清朝時候的九門提督的位置,讓他下了這個決心,找七叔曹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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