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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亭先生!”


    顧維鈞在看到曹錕胞弟曹銳的那一刻,絲毫也不掩飾他眼神中的吃驚。


    反倒是曹銳像是有所準備似的,表現的非常坦然,但對於顧維鈞的恭敬之詞卻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連連拱手道:“顧次長,您可‘折煞’老漢的一把老骨頭了。在下不過是沾了我家三哥的光,哪裏敢稱先生。”


    “健亭先生,過謙了。倒是顧某人的次長,卻是有待商榷。”顧維鈞苦笑道。


    燕京外交總長顏惠慶是顧維鈞的同鄉,都是上海人。顧維鈞儀表堂堂,要名氣有名氣,要聲望有聲望,提拔成為次長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多次提交內閣,希望將顧維鈞任命為外交次長,褒獎顧維鈞在民國外交上的功績。


    曹銳也雖然是曹錕的大管家,又是親兄弟,但他也不敢替代燕京政府打包票,隻好打著哈哈:“遲早的事,遲早的事。好漢不愁妻,好飯不愁晚。相信徐總統和靳總理一定會最先考慮顧博士的,也是遲早的事。”


    “借您吉言!”顧維鈞也知道對方是在敷衍,但是他此行的目的,並不是來給他運動一個外交次長的位置。


    而是瞅準機會,和最強的勢力搭上關係,他明白,今後的燕京城,整個民國政府,在博弈中獲得最後勝利的一定是掌握數十萬大軍的直係大佬曹錕。


    現如今,每一個在燕京的政治舞台上想要獲得施展空間的政客,都繞不開直係,這座大廟。


    顧維鈞很慶幸,他能夠在傍晚當機立斷,再次拜訪王宅,不然他將錯過一次和曹銳交好的機會。因為,王學謙在家中準備了這麽多,貌似晚上就是要宴請曹銳。而他隻不過是一個臨時的,不太重要的訪客。對此,顧維鈞的臉上毫無不悅的表情,根本不在意。


    而他哪裏知道,曹銳是他和王學謙之間通過電話之後,王學謙這才請來的客人。


    對此毫不知情的顧維鈞,像是獲得了意外之喜的幸運兒,心情頓時舒暢起來。在飯局上,頻頻向曹銳敬酒。當然了,飯菜是否適合曹銳的胃口,就看他大快朵頤的樣子,就能看出來。


    香噴噴的羊肉,在湯頭中翻滾之後,配以氛圍獨特的地調料。


    雖然是平常的材料,但曹銳也不是出身富貴人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反而最喜歡那種真材實料的一鍋燉。如果王學謙宴請他去大飯店吃飯,反而要讓他拘束起來。


    雖說,曹銳眼下為曹錕奔走天津、燕京兩地,籌措軍費之餘,更多的是麵對那些社會名流的宴請。北方菜係中,能夠上得了台麵的,也就是魯菜,但是吃多了也膩味。再說了,曹銳也是苦力出身,總覺得吃大席,反而吃不飽。


    要是西餐的話,更是讓他緊張,連菜的‘滋味’都嚐不出來,更談不上喜歡。


    最憋屈的還是日本菜,每道菜都像是早上粥鋪裏的鹹菜碟,一筷子見底的那種,看著就讓人生氣。


    反倒是王學謙這種隨性而為的做法,讓他的好感大為增加。


    隻是一口和喝完了顧維鈞的敬酒,曹銳顯得有些臉上難受的樣子,遲緩的放下酒杯。王學謙作為主人,看到了,當然不能視而不見,隨即問道:“健亭先生,是否是菜式不合口味。”


    “羊肉很好,這麽一大鍋,看著就讓人有胃口。隻是……”曹銳抱歉的笑笑:“隻是曹某人粗鄙,大概是喝燒刀子的命。就是喝不慣你們南方的綿軟黃酒,喝著像是泔水味,衝鼻的很。”


    王學謙一開始還擔心曹銳是覺得吃火鍋太跌份,沒想到是酒的問題。


    其實,王學謙這一天根本就沒有打算要請客,原本他讓人準備火鍋,是準備自己吃的,最多也就衛挺生這個朋友。屬於非常隨意的飯菜,顧維鈞打電話的時候,讓人準備已經不現實,就將就著湊合了。


    至於曹銳,連王學謙都想不到,能夠請來。


    所以,準備的菜品都是尋常的食物。


    再說曹銳這個人,也是盧永祥和曹錕聯係上之後,才臨時來到上海的。別說他了,就是曹錕身邊的大將,也不知道這位四老爺平時好些什麽,因為平時他為人太低調,反而容易讓人遺忘。


    聽說隻是要換酒,喝不慣紹興的黃酒。這好辦,作為管家,伍德的工作還是非常稱職的。公館裏,不僅準備了在上海能夠買到的各種葡萄酒,白蘭地,香檳等適合西餐的酒。也有大量民國各地的名酒,比方說汾酒。


    在民國,千年曆史的汾酒,絕對要比茅台出名很多。


    茅台為國人所知,還是1915年在舊金山舉辦的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上,獲得了金獎。當然有人也會奇怪,巴拿馬萬博博覽會,怎麽會在舊金山舉行?


    當然了,這是美國政府慶祝巴拿馬運河開通而發起舉辦的萬博博覽會,當然不會在中美洲的巴拿馬舉行了。要不然,還是大片原始森林的巴拿馬,怎麽會有人去參觀呢?


    而在此之前,茅台僅僅是在四川的鹽商之中有些名氣而已。


    所以,在動輒上千年的傳承的名酒麵前,才隻有兩百來年曆史的茅台,就顯得有些太稚嫩了。所以,傭人拿上來的還是認可度最高的汾酒。山西的汾酒,在北方的名氣可是非常大的。曹銳一眼就看出,王家拿出來的是窖藏超過50年的老窖珍品。需要用新酒按照一定的比例兌換之後,才能飲用。


    當一杯帶著辛辣的液體,從口腔中,順著食道進入胃之後,升騰起來一團烈火。


    而隨之帶來的是身體的完全放鬆,還有鼻尖停留的醇厚香氛,閉上眼睛,曹銳迴味著這種讓他癡迷的味道,良久,才放下酒杯,暢快淋漓的高聲喊了一句:“舒坦,好酒。”


    “好酒,就多喝幾杯。”


    “來,幹了!”


    ……


    曹銳是出身市井人家,弟兄幾個都是幹體力活的,要不是老三曹錕從軍了,帶著幾個兄弟也跟著在軍界和地方上混上了一官半職,他說不定在天津碼頭上做苦力呢?


    所以喝起酒來,就顯得異常的豪放。


    而顧維鈞是外交官,免不了宴會上的應酬,酒量也是非常好的。加上王學謙的酒量劃算不錯,最後落下衛挺生,喝酒喜歡用品這個字眼。說起來,品是‘小資’格調,擱以前,那是文人墨客喜歡的路數。


    不善杯中之物,幾倍下肚,就感覺仿佛置身在火爐之中。


    老話說,老酒留人。


    說的不是真的留住了客人,而是年份越久的酒,越醇厚,不善酒力的人,很容易喝醉罷了。


    很快,已經醉酒的說胡話的衛挺生被傭人攙扶了下去,而曹銳也似乎變得口齒模糊起來,仿佛也是一副喝多了樣子。緊接著就像是說好的一樣,顧維鈞也……


    送走曹銳的時候,王學謙的腳步也有些踉蹌,但是他心知肚明,這也是他裝出來的居多。而顧維鈞上車的時候,還能想著拉車門,肯定也沒醉。


    隻不過,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雖然王學謙,盧永祥,段祺瑞,曹錕,這些人一個個的被串聯了起來。但真要是那到明麵上,連他們自己也都會承認,彼此有聯係的。


    這種心造不宣,但也不會互相拆穿的合作,其實在曹銳出現在上海的那一刻,就已經形成了。而顧維鈞的加入,隻不過是一個意外,但是任何一方都不會覺得顧維鈞是一個礙手礙腳的人。


    因為顧維鈞要的東西,雖然隻能曹錕給得起。但有一點是所有人都無法忽略的,顧維鈞不會和他們分享最後的成功。也就是,顧維鈞是來幫忙的,打短工的,但不要工錢,隻要名聲。


    要是這樣的一個人,曹銳還要往外趕,那麽做事就太不地道了。


    而曹銳在出王公館之後,在路口的拐角處,有一個人卻心急如焚的等著曹銳的出現。


    曹士藻,名義上是曹銳的侄子,但實際上是曹銳的親生兒子。當初因為曹錕快50歲了,還沒有兒子,心裏頭著急。曹銳就把他唯一的獨子過繼給了曹錕,可讓人沒想到的是,曹士藻在過繼進入曹錕家裏之後,曹錕的小妾懷孕了,不久就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這讓曹家人很尷尬,仿佛是自己擺了自己一道似的。


    可曹錕見兄弟心裏不好受,把曹士藻換迴去,曹銳可能麵子上更加下不來。於是曹錕就沒有讓曹士藻迴到親生父母身邊去,反而當成了親生兒子一樣看待。這時候的曹士藻,年紀也不小了,也懂事了,曹錕就告訴曹士藻,將來要給老四曹銳養老送終,他的家業也讓曹士藻繼承。


    這就等於全了他們的兄弟情義,也讓曹銳不至於晚年沒有指望。


    此舉不僅讓曹銳感激不盡,還平息了家中可能出現的風波。而緊接著,曹錕的二兒子也出生了。這不僅沒有讓曹士藻在曹錕的心目中變得無足輕重,反而曹錕固執的認為,他的這個嗣子,來到他家,就是給他送兒子的。


    站在路邊,曹銳一改剛才踉踉蹌蹌的醉態,反而雙眸精光內斂,哪裏有些許的醉意?


    “四叔,你怎麽來租界了,來上海的時候,父親千叮嚀萬囑咐,讓您在盧永祥的軍營中住著,萬一要讓英國人嗅出什麽來,可如何是好?”畢竟是養育了十幾年的親生兒子,曹士藻對曹銳的關心都是發自內心的。


    父子相見,卻隻能用叔侄相稱,曹銳也是心頭有些淒涼,不過隨即臉上露出笑容道:“你四叔不過是一個沒什麽用的糟老頭子,英國人可不會盯上我,不值當。”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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