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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兩天,王學謙臉上陰雲密布,生人勿進的樣子,極其駭人。


    以至於平日見王學謙不怎麽害怕的傭人,都不敢在這個當口,自找麻煩。見到他之後緊張的躬身行禮,就夾著雙腿,飛快的邁著小步子,深怕倒黴事落在自己頭上似的。


    誰也不願意離開公館,畢竟待遇好,夥食好,甚至還有假期的工作,在上海灘也是頭一份的好工作。


    陳布雷抱著文件,敲響了王學謙的書房房門之後,見房間內沒有動靜,以為書房裏沒人,就推門進了書房。原本準備放下文件就離開,可當他抬頭的那一刻,卻發現王學謙一個人獨自坐在書房角落的沙發裏。


    沙發邊上是一盞落地台燈,沙發邊上是一個小茶幾。上麵放了一瓶洋酒,高腳杯裏還殘留著一絲有點金黃色的酒液。


    這個地方,是王學謙平時休息的時候,看書的地方。


    自從陳布雷成為王學謙的秘書之後,他看到過茶幾上放過咖啡,茶壺,但卻是第一次看到放了一瓶酒,這讓他有些擔心。想必王學謙心裏頭心事太重。以至於,煩悶之下,才借酒消愁?


    處事不驚的王學謙,竟然在下午的時候,就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高度的白蘭地。


    而且房間裏煙霧繚繞中,充斥著雪茄煙的焦臭味。


    接連叫了幾遍,王學謙才反應過來,抬頭的那一刻,眼神中略帶疲倦的看了一眼陳布雷。也沒有站起來,點了點頭道:“布雷,你來了。”


    “先生,是否在為浙軍的事而擔憂,其實盧永祥是一個軍閥,言而無信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好在王老先生的事情已經圓滿解決,寧波城的民主也曆曆在望……”


    陳布雷洋洋灑灑的說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在誇獎王學謙的‘豐功偉績’。


    可王學謙的心思不在這裏,反而連出房門都有些戰戰兢兢的,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要命的感覺。


    他難道會怕一個小女孩?


    沒錯,王學謙拿孟小冬一點辦法都沒有,說孟小冬是孩子吧,不小了,十四歲,在這個時代,女孩子十四歲結婚也是常有的事。


    夫子說,這個世界上,女人和小人難養。


    可此時此刻的王學謙的境遇,那裏是難養這麽簡單。反而是怕的不行,如果要是再長大幾歲,說不定王學謙就沒有了這種心理壓力。半推半就的,說不定就度過了男人一生中最得意的兩件事情中的一件,洞房花燭夜。


    王學謙搖了搖頭:“不是這事,盧永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眼下浙軍已經沒有迴頭路了。要是不進攻,盧永祥連浙江的地盤都保不住。”說起政治上的事情,王學謙反而像是好了一樣,侃侃而談。


    這讓陳布雷有些不解,不為浙軍,難道是鐵路公司的事?


    他聽說在杭州的錢塘江鐵路橋的工程已經開始了,橋梁的圍堰也已經下去了。而曹娥江大橋應該是和錢塘江大橋同時開工的,難道是因為采用了國內的工程師,讓鐵路的按期完工,被人不看好?


    “難道是鐵路大橋沒有采用外國專家,安全上……”


    王學謙擺手道:“也不是這件事,我相信唐臣和鄭華、羅英,他們不會讓我失望的。”


    不是鐵路,也不是打仗。


    陳布雷也沒轍了,說起來,他更像是一個純粹的文人。跟在王學謙的身後,他非常享受現在的工作。辦報紙,是他最大的心願。而且平時也有時間,子女跟在身邊,還能悉心教導,沒有了生活壓力和後顧之憂之後,陳布雷有種幹勁十足的勁頭。


    早年為生活奔波,以前有些灰白的臉色,也好了不少。


    王學謙見陳布雷不搭話茬,這才試探的問道:“布雷,你不覺得家裏出問題了嗎?”


    陳布雷臉色一變,陳璉愛打小報告的事情,他也得知了,可是女兒才三歲,他也沒轍。不過經過他幾次試探的溝通之後,大女兒好像已經明悟了。


    但這也不太好說,其他的……


    阮玲玉就更不用說了,有伍德在後麵撐腰,加上母親也在身邊,小孩子有點小情緒倒是難免,可轉眼就好的事,值得讓王學謙如此大費腦筋嗎?


    想來想去,他倒是想起來,王公館裏好像多了一個人。


    聽說是王學謙從戲院裏帶來的,說好聽點是帶來的,可明眼人都知道,人家師父辛辛苦苦教導出來的弟子,能憑借一句話就讓人帶走嗎?說是搶來的也不為過。


    可這話陳布雷敢說麽?


    即便王學謙平日對他客客氣氣的,但他也不能不把自己當外人,這可是王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能多嘴?


    “你說一個才十四歲的女孩子,實足年齡才十三歲。在家裏,我見了都尷尬。可是送又送不走。”王學謙倒是有難言之隱,孟小冬說什麽也不肯迴去,擺明是‘訛上了’。


    讓芮慶榮來領人?估計也不妥。


    而剩下的‘洞房花燭夜’,似乎更為不妥。


    總之,這件事情算是把王學謙給難住了。


    等到王學謙開口說話,陳布雷才敢接王學謙的話,往下說。其實,這方麵他也沒經驗,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但是要說王學謙不懂男女之事,這是陳布雷說什麽也不會相信的。


    反之,陳布雷固執的認為,王學謙在這方麵是極其慎重的,也是一種負責的態度。再說了,王學謙的求學經曆是陳布雷非常羨慕的,擁有高人一等的學識,怎麽可能喜歡一個連看書都費力的戲子呢?


    看一個人順眼,就是毛病也變成了美德。當然,也可能是王學謙不喜歡太小年紀的女孩,而孟小冬的年紀是明擺著的,就是一個女孩。


    是年紀太小?


    還是不通文字?


    見王學謙像是救命稻草一樣的眼神,看著他,陳布雷也隻好硬著頭皮支支吾吾道:“其實在寧波,很多地方也一樣。女孩子上新學校,也非常普遍。至少要小學文化,嫁人才不會被夫家挑剔……”


    偷偷看了一眼王學謙,陳布雷繼續小心道:“其實像孟姑娘的年紀,差不多小學應該畢業了,要是開明的一點的家長,上中學也未嚐不可。”


    上學?


    王學謙似乎豁然開朗起來,臉上的隱晦之色一掃而空,爽朗的大笑起來,拍著陳布雷的肩膀讚揚道:“布雷真不愧是足智多謀,想到了如此好的主意,沒錯,給她聯係一個學校,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反倒是陳布雷心虛的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他也是誤打誤撞,這才想起來,兩天前遇到衛挺生的時候,聽說有一個留美生在上海,他還沒有告訴王學謙。


    就把這件事情說了一遍。


    王學謙問:“老衛沒說是誰?”


    “沒多說,就說是您校友,還是老鄉。”陳布雷如實道。


    “打電話告訴老衛,我迴上海了,晚上我在匯中飯店請他們。”王學謙在記憶中搜索了一番,倒是想起有這麽一個人,但不是寧波老鄉,而是紹興人。


    不過對漂洋過海的學子來說,同是華人就是老鄉,更何況還是浙江老鄉呢?


    不一會兒,陳布雷匆匆的迴來,稟告:“衛博士說他們過來,不用去飯店了。”


    王學謙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現在滿腦子是怎麽把孟小冬的事情給解決,想了一個萬全之策之後,出了書房下樓。


    沒有早上的練功,食物盡顯精致,非常美味。這樣的生活對於孟小冬來說,隻能是在夢裏才能有的。可忽然間,當她觸手可得的時候,才兩天,就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有點百無聊賴的樣子。


    她甚至沒有發現,王學謙正一聲不響的坐在了她對麵的沙發上,正靜靜的看著她。似乎身上散發著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靈性,常年鍛煉的身體勻稱,卻不乏動感。這一刻,王學謙也有些心煩意亂亂起來,心裏頭一個勁的告誡自己,眼前的女孩才隻有十四,他可不能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來。


    嗯哼……


    穩定了情緒,王學謙這才小聲的咳嗽聲,本來想要告訴對方,他來了。卻沒曾想讓孟小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讓他吃驚的是,孟小冬幾乎用一個平常人根本做不到的姿勢,翻身跳到了沙發的背後。兩條長腿,擺出一個幾乎一百八十度的角度,輕飄飄的落下。


    王學謙眼皮直跳,心裏默念道:“一字馬?”


    瞬間,孟小冬的臉紅了起來,很快就蔓延到了脖子,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坐在王學謙的對麵。兩人的談話這才可能繼續,王學謙努力驅趕著腦子裏的‘邪念’,這讓他很光火,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在家裏呆著很煩吧?”


    孟小冬點了點頭,卻像是警覺似的,馬上有搖頭,就是不說話。


    其實,她有些羨慕,阮玲玉她們幾個小孩子,都上學去了,公館裏就變得空蕩蕩的,似乎讓她的心也變得空蕩蕩的。


    王學謙見對方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也不免有氣,當時像小獅子一樣對他叫嚷著,要他負責的那個女俠去哪兒了?


    “我準備給你聯係一個學校。”


    孟小冬抬起頭,眼神中露出一種驚訝和驚喜的目光。這讓王學謙略顯得意,這妮子上鉤了。小心謹慎的問:“是和小玉同一所學校嗎?”


    “你喜歡中西女塾?”


    王學謙有點奇怪,不過細想之下,也明白了。中西女塾畢竟是上海灘數一數二的女校,名氣甚至蓋過了一些大學:“可以,我會讓伍德幫你去聯係,最快的話,這幾天就應該可以去上學了。”


    “太好了。”


    孟小冬看著阮玲玉學鋼琴,英文,雖然愁眉苦臉的樣子,讓人著急。但她卻非常羨慕。


    正當孟小冬歡天喜地的時候,院子外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子高,你給兄弟開多少工資,我可是拖家帶口的投奔你來了。”


    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王學謙想都沒想,就從沙發上跳起來,就往門廳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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