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崇國至西岐,我們又走了三日。也許是因為離家越來越近的緣故,邑薑的狀態比前幾日明顯有所好轉。


    兩年之前,我曾兩次從空中經過此地。但從地麵上一尺一寸地走過去,感覺還是大不一樣。越是靠近西岐,越有那種地廣人稀之感。而山卻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土地越來越貧瘠。


    西岐還和兩年前一樣,城不大,而且低矮。甚至根本不能算作是一座城。


    路上,我向邑薑詢問:“呂丁現在都已成為將軍,那師叔現在高就?”


    邑薑啞然失笑,“家父早年修道昆侖,誌本不在朝堂。現在每日縱情山水,賦閑在家。”


    啥玩意?薑師叔是這樣的人麽?不像啊!


    哦!我明白了!“師叔每天在釣魚是吧?”


    “你也知道家父有此愛好?”邑薑略顯吃驚地望著我,“不過現在他倒是很少去釣魚,也從來沒看到他把魚拿迴家裏來。”


    這都哪跟哪啊?我簡直要崩潰了。


    臨近西岐,我們遇到了比程國更龐大十倍的歡迎隊伍。為首一人是一位身穿紅袍,年紀約在三十六七,正當壯年的翩翩公子。這想必便是周世子姬發了。


    在他身旁,車上傘蓋之下端坐一位與姬發頗為連相,雍容端莊的女子。麵容飽經風霜但風韻猶存。看得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位美女。這一定是被周人譽為伣天之妹的太姒夫人了。


    除此之外還有姬發的眾兄弟姬鮮、姬旦、姬度、姬處、姬振鐸、姬高等,還有宗親姬奭,將軍南宮適,大夫散宜生、鬻子、辛甲以及與我們同行的呂丁、太顛、閎夭、媯閼等人。


    我與邑薑再一次被排除在歡迎儀式之外。可憐的邑薑姐姐隻與她的情郎對望了一眼,甚至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被她的族兄呂丁派車給送迴了家。


    薑尚此時居住在西岐城南、渭水之濱的一處不大的院落之中。條件也並不比在朝歌時更好。不過周圍綠樹掩映,流水潺潺,景致還算不錯。


    申薑夫人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這不是哪吒姑娘麽?你真是長得越來越俊了!”隨後注意力便全被她的寶貝女兒吸引過去。


    “哎呀!邑兒,你這是怎麽了?”她讓呂伋(薑伋)去找薑尚,“快去把你爹找迴來!你看你姐傷得這麽重,他都不知道迴來!”


    我幫助申薑夫人把邑薑的上衣脫下,見到邑薑仍然留著斑斑血跡的傷處,不覺潸然淚下。“丫頭,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世子知道麽?”


    “他知道的!”邑薑迴答。


    “那他為什麽不親自送你迴來,也不來看你?”


    邑薑頓時一臉黑線,“娘親,西伯剛剛迴到西岐,千頭萬緒都需要世子去打點,他哪有時間來陪我?”


    “唉!”申薑搖頭歎息,“我的傻女兒啊!”


    不一會,薑尚跟著呂伋迴來。他向我點頭致意之後,也趕緊去查看邑薑的傷勢。“哎呀!好閨女,”他問得竟然也是這麽一句話,“世子知道你傷得這麽重麽?”(看來他們夫妻還是很有共同之處)


    “他知道。”


    薑尚盯著女兒的臉,“你說謊,世子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


    邑薑一下爆發了,“爹,難道讓女兒在大庭廣眾之下脫光上衣,喊世子快過來看我身上的傷?”


    薑尚聞聽,絲毫沒有生氣。“沒關係,西伯肯定會跟他說的。最遲明天,他肯定會來看你。如果他不來,你也不用想他了。”


    邑薑沉默不語。申薑說道:“老頭子,都是你,平日裏總是阻攔邑薑與世子交往。世子怎會對邑薑有那麽深的感情呢?”


    “你懂什麽?這叫欲擒故縱。”薑尚說道,“我們的女兒起碼要做世子正妃,豈能與他身邊現在那些女人平起平坐?”


    “切,就憑你一介草民,靠什麽讓我們的女兒成為正妃?”


    眼看他們又要開吵,我不得不插話,“夫人,您不要著急。師叔很快就會拜相,邑薑姐姐也會成為王後的。”


    申薑夫人笑了,“托姑娘吉言。兩年前聽姑娘此言,老身隻當兒戲。今日看來,連呂丁都能混上大將軍。我們老爺不說宰相,弄個比朝歌那邊大點的官,總該可以吧?”


    薑尚那邊剛想說話,就被申薑堵了迴去。“老頭子,不要告訴我你不想當官啊!”


    第二天,姬發果然悄然來到。隻一輛馬車,一個馭手,顯然是來私會。


    我在向姬發欠身施禮之後,趕緊離開,免得做電燈泡礙眼。不過並沒有走太遠。不是我想偷聽,實在是她家太小,我的聽力又太好。他們的低聲交談,我聽得清清楚楚。


    “聽父君所言,小姐為救父君,受了很重的傷。姬發特來探視。”


    “有勞公子費心,不妨事的。”


    這都什麽啊?這樣子,兩個人怎麽能混到一塊去的呢?是不是等著父母包辦哪?


    “小姐的傷,可否讓姬發一見?”


    “不用吧!真沒有什麽大事?”


    “真的?”


    “真的。君侯剛剛迴到西岐,公子手中事務千頭萬緒,日理萬機,不必以臣女為念。”


    哎呀!簡直急死人了。我真恨不得馬上衝進去替他們擺平。


    可是這件事和我有什麽關係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既如此,那姬發就先迴去了!”


    我眼看姬發從邑薑的屋裏出來,與申薑夫人見禮,隨後乘車離去。


    我幾步跑進邑薑的房中,隻見邑薑眉頭微蹙,表情似很痛苦的樣子。


    “邑薑姐姐,你怎麽迴事啊?世子來看你,你幹嘛攆人家啊?”


    “哪吒,”邑薑輕聲說道,“我的肩膀好痛,你幫我看看。”


    我沒好氣地扯開她的衣領,弄得她疼得“哎呦”一聲。我看著她血跡斑斑的繃帶,故意誇張地說:“邑薑姐姐,不太好誒,是不是又惡化啦?”


    邑薑一聽,艱難地扭頭去看,一下又昏了過去。


    正好!我兩步躥到屋外,騰空而起。


    眼看姬發的車還未出樹林,我一下降落攔在他的前麵。“世子留步!”


    “哪吒姑娘有事?”姬發問道。


    “邑薑姐姐昏倒了!”


    姬發望著我,“怎麽迴事?方才邑薑小姐還好好的,怎會就暈倒了?”


    “什麽好好的?邑薑姐姐一路曾多次暈厥,險些喪命。隻是因為世子公務繁忙,不願世子分心,才裝作無事。世子大人看不出來麽?”


    姬發聞聽,立刻撥馬掉頭,迴轉薑尚的小院。


    來到小院門前,姬發下車直奔邑薑的房間,一把把迷迷糊糊的邑薑從床上抱起。“小妹!”


    嗬!稱唿都變了!


    邑薑朦朧睜眼,“公子!”不覺掩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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