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來不到三天的時間,大陸澤出口潰壩的消息便傳遍了朝歌。沙丘行宮裏沒了水,紂王自然也迴到了鹿台。一切重又恢複了平靜。


    我全當此事與我無關,照常上我的課,每天忙忙碌碌。這天我剛剛完成全天的課程,小倩便來找我。


    她身上穿的是短袖短裙的體服,這是整個學院中眼下最常見的樣式。而我的身上依然是長袖高叉。在雅瑪圖我都這樣穿,而這裏的氣候遠不像雅瑪圖那樣炎熱。


    小倩眉頭緊鎖,其實這幾天她都一直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終於忍不住發問:“小倩,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了?”


    她抬頭望著我,“有一門課,我特別不想去上……你能替我去上嗎?”


    我笑了,“什麽課?看我能不能安排得開。”


    “是在癸區的靈動課。”她說。


    癸區?那裏不是學院的禁閉區麽?怎麽在那裏還有課?


    “在癸區?給誰上課?”我問。


    小倩迴答:“玉羅公主和她的十二侍女。自從去年五月,她們就一直被監禁在學院的癸區。”


    哎呦,迴來這麽久,我竟然會把美若天仙的玉羅公主忘得一幹二淨。


    “可以啊!”我說,“可是你為什麽不想去呢?”


    “因為……”她慢吞吞地說,“你聽說今年的祭天儀式將使用人祭了嗎?先王在時,都是使用羌人俘虜作為祭品。而今年,將使用東夷俘虜,包括六名貴族和七十二名隨從。玉羅公主和她的十二名侍女都將被送上祭台。”


    “啊?!”我大吃一驚。


    第二天,我隨小倩去了重重戒備之中的癸區。旁聽小倩給十二侍女上課。


    走進教室,我不由得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十二名侍女身上雖沒有械具,可是身上穿的,上身隻圍了白色的抹胸,下身隻有白色的兜襠布。讓我不由得想起在扶桑充任靈奴時穿的服裝。


    我偷偷地問小倩,為什麽她們都穿得這麽少?小倩迴答:“據說是為了防止她們逃出去,所以不讓她們穿更多的衣服。”


    這事怎麽聽起來這麽離奇?“這是誰定的?”我問。


    “不知道!”


    小倩教她們的動作都不複雜,大概都是為了保持她們的形體身材之用。不過十二個女孩都表現得十分懶散,很不賣力。


    小倩也感到有些膩煩,不久就宣布休息。


    女孩們因為身上穿的太少,既不願坐在地上,也不能靠牆,大家都擠在教室中間唯一的一塊毯子上麵。


    我走過去。這些女孩倒是都很禮貌,紛紛起立。


    “你們為什麽不認真些呢?動作並不難啊!而且對於保持體型很有好處的。”


    女孩們麵麵相覷。最後一個女孩說道:“保持體型又有什麽用呢?反正沒幾天就要殺頭了。保持一個好看的體型有什麽用?留著給劊子手看麽?”


    我無言以對。原來她們什麽都知道的。


    玉羅公主並不和侍女們一起上課。於是我到後麵去找玉羅公主。


    玉羅公主此刻正坐在桌案後,觀看手中的竹簡。她長發垂肩,麵龐依然如天仙般美麗。而且經過兩年的發育,身材更加凸凹有致。


    她穿的比她的侍女略多,上身是一件有袖的露腹白色胸衣,下身也僅有一塊遮羞的兜襠布。


    我叫了聲,“玉羅公主!”


    她抬頭看到我,“哪吒姐姐?”


    “是我啊!”


    她衝我笑笑,並沒有過多的表示。


    我坐到她的對麵,拿起桌上的竹簡。“你在研究什麽?”


    “反正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多學些東西總歸是好的!”她淡淡地說。


    我笑了,“你還是很樂觀的麽!”


    她也笑了,“兩年前要不是姐姐出手阻止,小妹已經死了。隻是,”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我太自私了,連累我的十二名侍女也要陪我一起引頸受戮。如果當時我沒有堅持帶著她們,此刻她們都不必死。”


    我說:“如果你當時不帶著她們,她們中的大多數肯定已經死了。你知道,當時的東夷俘虜,尤其是婦孺,多數都死在了來朝歌的路上。”


    “那不一樣。”她眼中含淚,“她們中即使有一個活著,那也是活著。而現在是全部都要死。”


    這一天,我迴到宿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第二天,我帶了一件青色的體服送給玉羅。她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現在就換上吧!”我說,“然後我們一起練習靈動之術。”


    她換上體服,舉手投足之間,立刻凸顯柔美的身姿。我陪著她將每種法寶各練習了一遍。其實以她的水平,早已可以躋身學院的教師行列。


    休息時,我們坐下來。玉羅摸著體服那光滑的袖子,一邊說道:“就是不知道受刑的那天,我可不可以穿它。”


    “怎麽又想起說這個?”


    她沒有看我,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應該可以吧!本來,據說我們六位王子公主,都要受剔刳之刑……”


    “什麽?”我一驚,“剔刳之刑?”


    玉羅淡然說道:“就是割肉剔骨、摘取心肝,作為貢品。那樣肯定是要被扒光的。不過後來大王格外開恩,隻以一位王子受剔刳之刑。我們隻用腦袋擺上供桌就可以了。”


    她這樣說著,並不像在說自己,而像在說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


    迴到宿舍,我終於明白了小倩的感覺。僅僅兩天,我就發覺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我總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於是第二天,我跑到碧雲童子那裏,去打聽有關玉羅公主的事,以及她究竟怎麽被選為人祭的祭品的。


    “人祭名單裏本來沒有玉羅公主的。”碧雲說,“去年石磯老師就一直想把玉羅公主弄得學院來。等玉羅轉過來的時候,老師就想再過一陣,再通過蘇己王後向大王求情,恢複玉羅的自由。”


    “可是今年初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一切。雷開大人,也許是出於好意,也許是因為方雷氏本同宗的關係,竟向大王提出將玉羅公主納入宮中。”


    “大王見過玉羅公主,也很垂涎她的美貌,於是當時便口頭答應下來。但馬上就遭到了後宮和群臣的反對。”


    “誰反對?”我問。


    他笑了:“師妹,你動腦子想一想就知道了。首先蘇己王後會反對。她不想宮中增加一個不屬於她的勢力。所以費中大人也反對。黃嬴夫人也反對,她不希望另一個來自東夷的薑姓女人和她爭寵。那麽黃飛虎大人也就反對。”


    “箕子、微子還有你外公比幹大人也都反對,因為前些年蘇己、黃嬴、隗薑三人之間的爭鬥已經鬧得朝堂內外不得安寧。”


    “攸侯和崇侯也反對。他們認為方夷已滅國,玉羅公主已為奴隸,豈能攀龍附鳳。聞仲、祖伊大人也都反對。他們認為亡國之女藏於宮中,久而久之,必生禍患。反正除了同為薑姓的雷開大人,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反對。”


    一席話聽得我腦袋都大了起來。“這麽多人反對,那大王不娶了就是。可是為什麽非要置她於死地呢?”


    “大王當然不願意處死她。但擬定人祭名單的並不是大王,而是掌管占卜祭祀的太師箕子親王。箕子為了徹底斷絕大王的念想,把原本三十六人的人祭名單增加到了七十八人,硬是把玉羅公主和她的侍女全都包括了進去。”


    我更為吃驚,也不禁有些懷疑。“這是,箕子親王決定的?”箕子可是“三仁”之一啊!


    “反正我聽說是如此。”碧雲童子說道。顯然他也是道聽途說,不能作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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