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高老頭”的男人全名叫高呂什,是個年近五十的法國人,據說已經來了中國十幾年,說中國話比說母語還地道。


    他帶著盧暉他們去了樓上的包間,樓上和樓下又是兩個天地,入目盡是繁華的歐式裝潢,精美的雕塑和整齊精致排列整齊的器皿。壁畫上印著各式油畫,走進包廂,靠窗的陽台下麵一張看起來軟綿綿的橢圓球體沙發,盧暉撲過去倒在上麵,球體就陷了下去,軟成一團。牆壁上掛著厚厚的掛毯,西麵牆上的油畫裏麵居然還有男性.交纏的*。


    黎旭:“……”


    這兒真的不會被查嗎?


    “聽說那兒那張毯子是從法國的利穆讚運來的,名家作品。”盧暉說,“這裝修花的功夫可真夠多的。”


    “……”黎旭走過去陪盧暉一起軟在沙發裏,不知道用什麽材料做的,躺下去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陷進了棉花堆裏,有種溫暖的舒適感。舒服得令人想睡覺,人類啊,為了消遣真是無所不為。


    牆角的掛鍾噠噠作響,晌午的太陽從窗台灑進來,懶洋洋的沒什麽力度,隻渲染了一片溫暖燦爛的光。


    盧暉偏頭去看黎旭,黎旭仰著臉,睫毛微微地抖動著,如同日光下振翅欲飛的蝶。他伸出手去碰,手指還沒沾到睫毛,黎旭就睜開了眼睛。


    “……嗯?”黎旭抓住他的手,“做什麽?”


    “你睫毛好長,以前就這麽覺得,很漂亮。”盧暉的手順著黎旭的手掌滑下來,鑽進他的襯衣袖口,輕輕掛蹭著。


    黎旭有些無奈地把他的手扯出來。“在外麵就收斂點。”


    “反正又沒外人。”盧暉嘟嘴,“這兒本來就是情侶包廂嘛麽麽麽麽麽——”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黎旭提醒他:“現在有了,外人。”


    盧暉的臉上燃起一股子殺氣。


    法餐的步驟比較複雜,冷盤,小菜,湯,主食,要一道道的上,菜少盤子多,吃的就是浪漫,燒的就是錢。


    不過正因為浪漫比較貴才能叫做浪漫,這個時候談錢就顯得很庸俗了。


    他們之間有過十年的空白,所以再見麵時對對方幾乎是一無所知,即使後來真真假假的談了幾個月戀愛,黎旭還是不了解盧暉。


    “你和這兒的老板是怎麽認識的?”


    盧暉倒了一小杯紅酒,聞言挑挑眉。“高老頭嗎?我們是網上認識的,一開始是網友。後來談的不錯,而且知道對方都是做娛樂消費生意的……就打算發展成線下好友。”


    “哦……”黎旭說,“好友。”


    盧暉笑著問:“你以為是什麽?”


    黎旭低頭看著杯子裏的酒不作聲。


    “那時候啟安還沒走,他教了我們很多經商的道理,算是我們的恩師。他男朋友是個中國人,感情很好,可惜他愛人後來得了癌症,他們兩年前在法國補辦了一個婚禮,迴來沒多久就過世了。”


    黎旭想起尹慧珊的話:幾年後呢?十幾年後呢?你們能堅持到那時候嗎?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理直氣壯的說你沒有選錯嗎?


    他和盧暉會走到什麽地步呢?


    “我覺得,如果人要死,兩個人就要一起死,不能單獨留下來一個,讓剩下的那個人傷心。”盧暉十分感歎似的,又喝了一口酒。


    那如果是我死了呢?黎旭突然想這麽問,不過他忍住了,裝作沒有聽到他的話,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他們吃飽喝足躺在球體沙發裏麵,盧暉給他講自己年初去法國玩的時候碰見的趣聞。


    “……後來我們還去了巴黎,那兒不是還有個同心鎖橋麽,據說上麵的鎖加起來快五十噸重了,政府天天唿籲大家少掛鎖給橋減負,沒什麽用。不過我後來走的時候,有偷偷地往上麵掛了一把鎖。”


    “和誰?”黎旭問。


    盧暉喜歡黎旭這種故意裝出來的有點像在吃醋的調調,他十分入戲,馬上舉起手發誓:“除了我和高老頭就沒別人了!你要相信我!”


    “嗯。”黎旭沒在這上麵做什麽糾纏,他問:“後來呢?”


    盧暉的表演欲剛起來就被打斷,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麽後來?”


    黎旭:“掛上鎖了,然後怎麽樣?”


    “後來我讓高老頭也掛一把,老頭兒說他們早掛過了,還帶著我一個個的去找,被警察攔住了,說橋有些地方崩壞了,讓我們別亂轉。”


    “他跟我說他寫的是‘祝福我的愛人永遠健康沒有煩惱’,結果看來不太靈驗。至少沒我寫的靈驗。”


    黎旭的聲音也像是陷在沙發中似的,變得十分慵懶:“嗯?你寫的什麽?”


    意料之中的,聽到黎旭這麽問,盧暉簡直要控製不住自己內心裏滿溢出來的喜悅。他勾起黎旭額前的亂發,露出他光潔的額頭。


    “希望和我愛的人重逢。”


    希望和我愛的人重逢。盧暉唿吸著巴黎冰冷的空氣,把那張平淡無奇卻又裝載著一個微小的希冀的小白條塞進鎖裏,在結成一坨一坨的鏽跡斑斑的鐵鎖中找一個能填下空缺的地方。


    扣上鎖的那一刻,大概有路過的天使聽見了他的願望,決定給這個異國的年輕人一個契機。


    #


    黎旭的新車在被盧暉粗粗細細的審視完後才被放過,刷了卡提了出來。


    “三角架呢?”在給車子加油時盧暉問道,“到時候掛牌審車要是不通過不就白跑一趟?”


    店員連忙道歉說不好意思,剛才一忙就給忘了。盧暉撇撇嘴,在心裏默默地把這家店拉進了黑名單。


    “你第一次來買車的時候是誰來陪你買的?總覺得你一點也不上心。……算了,你買那個大眾都是幾百年前的款。”迴去的路上,他倆一起坐在新車裏,盧暉舒展了一下手腳,問道:“手感怎麽樣?”


    “還行。”黎旭說,“有點不熟練。”


    他突然笑了一聲。


    “笑什麽?”盧暉問,“想到什麽好事了?”


    “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我大概是可以擺脫老古董的身份了?”


    盧暉忍著笑:“老古董?你倒是挺會給自己定位的。”


    仔細想想,他以前確實是個與時代脫軌的人來著,說他是老古董實在不冤。


    “不過怎麽說呢……”盧暉托著下巴,“我倒是挺喜歡你這種,嗯,老古董的。正經的時候特別正經,不正經的時候也很正經。”


    黎旭在心裏給了他一個白眼。


    他們把車停在車庫,一前一後的上了樓。盧暉和他說著還要買點什麽小擺設,在他身後把門關上,整個人都撲在他身上。


    “累死了。”


    黎旭沒推開他,任他拖在自己後麵撒嬌,他四處看了看,沒看見酒酒,有些奇怪。


    酒酒最喜歡趴在沙發上睡,那個靠墊是它的禦用枕席,連黎旭都不可以亂碰的。


    他問盧暉:“你——”


    話沒說完,他們身後傳來了黎母的聲音:“旭子!”


    他的脊背在一瞬間變得僵硬挺直,冷汗蹭蹭蹭地冒了出來。盧暉感覺到了,他也嚇了一跳,正打算往黎旭衣服裏鑽的手停在了原地。


    黎母說:“這麽快就迴來了啊,怎麽還讓小盧送你呢?你這孩子,真是的,多打擾人家!”


    黎旭手指顫抖著推開了盧暉,他臉上鎮定地問:“媽,您怎麽來了?”


    “這不是今年降溫快嗎,我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又忘了添暖和衣服。”黎母的神色如常,看來剛剛對他們的小動作毫不知情。“我剛剛去你衣櫃看了看,還是去年那老三件!我要是不過來看看,你是不是打算今年冬天在大街上裸奔啊?”


    黎旭那催命的心跳聲這才慢慢平複下來,他和盧暉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的僥幸。


    “小盧快坐啊!別傻站著!”黎母笑得慈眉善目的,“我給你倒杯茶去。”


    “別,阿姨您別忙活了……我坐一會兒就走。”盧暉抓住杆子就開始順著爬,“要倒茶也得讓黎旭倒哇,哪能讓您來做!”


    “沒事,倒個茶吃什麽虧。”黎母笑吟吟在盧暉身邊停下。“你們這是從哪兒迴來啊?”


    盧暉隨便胡扯了一些真事假事,愣是把自己掰成了黎旭的司機兼助理,把黎母說得一愣兒一愣兒的。


    “我說呢,你們哥倆關係這麽好……”黎母說,“都快穿一條褲子了。”


    豈止穿一條褲子了……盧暉在心裏說,您兒子哪條褲子沒被我扒過?


    “媽。”黎旭說,“您下次別這麽突然進來,先和我說一聲,要是碰上我的租客在家裏,會很尷尬的。”


    黎母“啊”了一聲:“哎喲,你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你給我說過你租了房子給別人這事!我說我今天進來的時候怎麽屋子裏多了隻貓……看見我就跑,躲進屋裏不出來了,是你那個租客的吧?”


    黎旭擦了擦額頭上嚇出來的汗:“……是。”


    “養貓……這貓容易髒家裏呀,你得給你那個租客好好說說,別弄得家裏一股味。”黎母說,“貓還容易掉毛,收拾起來也麻煩。”


    黎旭這時候啥也說不出來,隻好應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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