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的年頭,關外野匪張小果等人突然闖進早家馬店。早家智擒匪眾,解送騰越鎮守使署,隻留下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土匪毛黑子,不料因此結禍。追究根源,竟在翡翠鳳鐲。

    歲月按照自然的規律有條不紊地變化著,滿清政府已經垮台十數載,中國大地依然風雨飄搖。新的國民政府麵對外交內亂應接不暇,地處滇西邊地的永昌、騰衝更是禍亂連連。隨著中緬邊境的不斷開放,古道上來往的商旅馬幫也在不斷增加。因此,雖然不斷有兵匪過往打攪,但在我奶奶的精心打理下,早家馬店的生意依然做得十分順暢。

    轉眼到了民國十五年,一向心懷異誌的近衛軍駐騰衝二十六團團長劉正倫異想天開,想當一迴騰越王,忽然宣布獨立,囚禁縣府官員,招兵買馬與省府對峙。

    亂世年頭,強生弱死,永昌、騰衝等邊地野匪趁機作亂,燒殺搶掠。維西楊震寰起兵響應,率部隊來到了騰衝,收羅各路亂軍,扯起了獨立的大旗。亂軍頭上包裹青布包頭,扛長槍、挎短刀,襲擊縣府,包圍機關,搶占鄉村公所,到處燒殺搶掠,勢如洪水猛獸。

    一時間,全騰越官紳和民眾人人自危,聞聽“大包頭”來到,在家的關門閉戶、祈神求佛,在外的拋親離友、舍財棄物,四處逃散。

    “大包頭”作亂的消息傳到省府,省督急委陳維庚為騰衝鎮守使,驅兵入騰平亂。

    十一月,迤西張梁、宋金榮匪幫乘勢作亂,在永昌被陳維庚部擊潰,逃往騰衝,糾集騰衝匪眾攻入軍警局,驅散人員,盜搶槍械,夷方股匪一看有機可乘,紛紛入騰結夥,打家劫舍,一時匪亂喧囂,勢如洪水猛獸。幸有騰越商會籌措財物出麵打點周旋,稍稍緩解騰衝民眾苦難。

    年底,陳維庚率部到騰,収剿瓦解亂軍。劉正倫兵敗,倉皇出逃緬甸,亂匪作鳥獸散。翌年初,禍亂漸漸平息。擒獲及投降亂軍一個不留,全部解往馬家園斬殺,屍骨就地坑埋。

    叛亂平息了,但由於私吞亂吃,軍餉也成了大問題。陳維庚心裏盤算著,要想一個應急的法子,以免引起士兵騷亂。何況騰衝一向有“小上海”之稱,是滇西有名的富庶之地,古玩名器應有盡有,而以珠寶玉器最多,此行奔波勞碌,總得要有所收獲,迴去在同僚和親屬朋友麵前也好有個臉麵。想來想去,商會應當是一塊肥肉,多少總可以揩些油水。這樣想著,陳維庚便把手下心腹、三營營長楊華找來,如此這般授意一番。

    楊華會意而去,徑直找到商會會長金家惠索要軍資。不料這個金家惠固執不化,認定剿匪平亂本是官軍本分,軍需應由官府供給,任楊華軟硬兼施,就是不開竅,一點好處不肯開出來。這下終於惹惱了陳維庚,看看索財無望,又惱又恨,以商會曾經出財安匪為由,尋了個通匪的罪名,把金會長拿去殺了解恨。

    金會長無辜被殺,惹得騰衝紳商義憤難平。

    陳維庚也意識到犯了眾怒,再不可久留,於是留下楊華帶一個營留守騰衝,改稱縣警隊,收拾殘局,以圖後計,自己帶兵草草返迴省城。隻鎮守使署依然留存。

    這天傍晚,十餘個從騰衝方向來的過路客商匆匆走進了早家馬店,一色的青衣裝束、青布纏頭。這夥人似乎是走了老遠的路來,一個個看起來疲憊不堪,進店之後就吵嚷著要酒要食。奶奶和爺爺趕忙招唿客人落座,備辦酒食招待。

    來客的吵嚷驚動了在隔壁老屋與曾祖父烤火閑談的外曾祖父,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轉過來看。這一看,外曾祖父熱血膨脹,兩眼噴火,渾身顫抖起來。原來,外曾祖父剛剛轉進門角,就看見廂房裏背對火塘而坐的一個客人的馬靴上,明晃晃別著一把銀柄雕花鑲藍鑽匕首,這把匕首,正是當年雲南陸軍講武堂總辦李根源贈給他的信物。外曾祖父本來以為,這把匕首連同劄令已經在那場對板剛寨滅絕性的災難中化為灰燼,想不到現在又重現於天日之下,這樣看來,眼前這夥客人必然是當年攻殺板剛寨的野匪了。

    畢竟是久居關外、遭逢亂世的老撫夷,處事總能臨危不亂。他想,這夥野匪定然是在騰衝城被官軍追剿,逃往高黎貢山的。

    一般情況,被追剿的野匪通常是逃往夷方,以緬甸為避難的大後方,這夥野匪卻反其道而行之,往高黎貢山方向逃跑,惑亂官軍視線,不得已時又可以遁入深山,可見雖是驚弓之鳥,也是有些策略的。

    但是,外曾祖父還不敢肯定這些人就是張小果匪幫,如果是,那野匪中或許有人認識自己。為避免引起懷疑,他定了定神,強壓火氣,悄然返迴老屋,一個計謀已經在他頭腦中形成。

    受了外曾祖父的囑咐,曾祖父裝作無事的樣子拐進馬店,叫了奶奶南卡過去,說明了原委。

    “難道這夥人就是張小果那幫惡賊?”奶奶心中猛然一震,驚問道。

    “看那情形,估計不會有錯!”外曾祖父肯定地說。

    “那現在該怎麽辦?他們是有十多個人的。”奶奶緊張地說。

    “南卡,這樣……”外曾祖父把他想出的策略跟奶奶說了。奶奶是個膽大心細的人,聽完外曾祖父的安排,點點頭,然後若無其事地迴到店裏,依然對客人笑臉招唿,看不出任何失態的蛛絲馬跡。

    “來來來,老板娘,敬酒!”自以為已經安全出逃的匪徒們邊吃邊叫,忘乎所以。

    “好!就來。”奶奶爽快地答應,抱了酒壇出去往桌子上一放,一副久在江湖、放浪不羈的形態,引得土匪們狂唿怪叫。

    “各位尊客,小女子不勝酒力,有言在先,敬酒可以,但是以一壇為限。店裏有的是酒,大家隻管痛飲。”

    “好!”“爽快!”匪徒們紛紛抬起大碗碰幹。

    轉眼一壇酒完,奶奶已是踉踉蹌蹌酒醉的樣子,故意指著匪徒們製止說:“說好一壇為限,各位尊客也少喝些,省得誤事。”

    奶奶的神態和話語更是把土匪們的情緒推向了高潮,他們笑著,鬧著,直唿要酒。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的奔波逃竄,時時擔驚受怕,土匪們大約好長時間沒有這樣肆意放浪過了,現在逃到了易躲易藏的高黎貢山,想著官軍們一時半會還不會追來,何況留守縣城的官軍也就一個營,應當不敢貿然出擊。這樣想著,大家繃緊的神經一下子就放鬆了。

    這情形正中了奶奶的心思,她故意的製止了一會,作出無奈的樣子,讓夥計抬大壇的酒來,讓土匪們敞開了肚皮痛飲。於是,不上一個時辰功夫,所有的土匪都喝得舌頭打結,東倒西歪,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在奶奶這裏應對著這些土匪的時候,爺爺和外曾祖父他們也忙開了,他們悄悄把在馬廄看管馬匹的小土匪哄到老屋裏,一繩子拴了,然後問他來龍去脈。

    小匪徒驚慌失措,聽到問話,就把自己曉得的情況一股腦說了。

    審問明白了正是張小果一夥後,爺爺就騎馬飛奔縣城向縣警隊報告情況,請求派兵來援。

    看看小土匪年紀幼小,大約隻有十來歲,似乎什麽事情都還不懂,外曾祖父就把他單獨關在老屋裏。

    曾祖父這裏趕緊通知附近人家,請了男人們過來幫忙。這些人家都是當地獵戶,平素與早家馬店來往密切,聽說早家馬店有事,就紛紛趕了過來,匯集在老屋裏,等待消息動手。

    看看土匪們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報仇雪恨的時機來臨了。奶奶打一個唿哨,聚集在老屋裏的壯漢們就唿啦一聲跑過來,抖開繩索一個一個捆了,拖到院場裏拴牢。

    土匪們明白過來待要反抗時,已經遲了,清醒一些的就亂扭亂喊,汙言穢語狂唿怪叫。隻有馬靴上別著銀柄雕花匕首的土匪顯得異常平靜,瞪著一雙醉眼審視著眼前的一群人。

    外曾祖父走上去,拔下那柄匕首,果然是李國老親贈的那把匕首。

    外曾祖父把匕首握在手裏,強壓著滿腔的怒火朗聲問道:“想必你就是張小果?”

    “正是!”那人硬聲迴答,頓了頓又說道:“我與老丈無冤無仇,為何加害我們!”

    “無冤無仇?那你還記得這把匕首的來曆吧?”外曾祖父兩眼噴火地逼視著張小果,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匕首?你是――板崗寨――?”張小果將信將疑,神情明顯地發生著變化。

    “正是!”外曾祖父聲音凝重。“沒料到你們也會有今天,真是蒼天有眼哪!板剛寨四十餘人丁的血債,終於可以償還了!”

    “殺了他們!”有人喊道。

    “對,殺了他們!”眾人高喊。

    “這些土匪血債累累,殘害了不知多少商旅百姓的性命,不能隨便殺了,應當交給官府處理,當眾正法以平民憤。” 外曾祖父製止大家說。

    看看事情敗露,逃命無計,張小果長歎一聲,仰天怪笑,陰鷙之氣懾人心魄。其他土匪也許是叫累了,也許是自知罪孽深重,漸漸的也就短了聲息,作出聽天由命的架勢。

    奶奶在院場裏架起大火,外曾祖父和漢子們就圍著火喝酒閑聊,一邊監視著土匪們,等待著官軍到來。

    淩晨時分,爺爺帶著官軍來到了,吃了些酒食,休息了一陣,待天麻麻亮,一夥人把土匪拴捆結實,連同土匪們的馬匹、包裹一道,吆喝著走了。隻有那個藏在老屋裏的小土匪,外曾祖父沒有交出來。

    “那個小土匪呢?”等官軍走遠了,爺爺問外曾祖父。

    “還拴在老屋裏。”

    “那怎麽不交出去,我還以為你們把他放跑了呢。”

    “這夥土匪惡貫滿盈,肯定是要殺頭的,那個小家夥還太小,算不算真正的土匪,讓他去陪死,覺著可惜了。”外曾祖父輕聲說。

    “也是嶽父大人慈心厚道。”爺爺感歎說。

    一夥人返迴老屋,把小土匪放了下來。小家夥以為要把他交官,嚇得連連磕頭求饒,等知道官軍已經帶著那夥土匪去了,他才長長地喘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問他姓名家世,小家夥說姓毛,因為從小長得又瘦又黑,人們都叫他黑子,家在九保,跟父母在九保街上做些小本生意。兩個多月前,父母被潰散搶劫的亂兵殺死,他在街上流蕩時被土匪們抓獲,就跟著來了,平時專門給土匪們看管馬匹,早晚燒水做飯,時常遭到土匪們任意毒打取樂。

    捋起單薄的衣裳來,果然就見毛黑子滿身青一塊紫一塊的累累傷痕。

    一向性情剛毅的奶奶差點落下淚來,趕忙讓夥計拿了飯菜來,毛黑子狼吞虎咽地吃了。他說,跟土匪們在一起,都是等他們吃完了自己才得吃,頓頓都是些殘湯剩水,從來都沒有吃飽。

    “今晚就在這裏住上一夜,明天把你放了,自己迴家去吧。”外曾祖父和藹地對黑子說。

    “我不迴去,我沒有家了。”毛黑子一聽就急了。

    “那你該有親戚吧,去親戚家也是可以的。”奶奶說。

    “我不去,我也沒有別的親人了。”毛黑子流著淚說。

    “那你怎麽辦?”外曾祖父也沒了主意。

    “我不知道。”毛黑子哭了起來。

    “南卡,你瞧這孩子也怪可憐,幹脆把他留在店裏,幹點雜活。”外曾祖父詢問地問奶奶。

    “也好。”南卡同意,轉過頭來問毛黑子,“想不想留在這裏做活?”

    “想。”毛黑子擦擦眼睛,高興起來。

    想不到這次對毛黑子的同情和庇護,竟然成為了早家馬店災禍的引線。

    正在全家為抓到了張小果等人,既報了深仇大恨,又為民除了遺害而高興的時候,鎮守使署又派來了幾個兵丁,說是鎮守使陳維庚大人有請,讓爺爺去一趟。

    “鎮守使大人不是迴省城去了麽,怎麽又會有請?必定是有假。”奶奶質問兵丁。

    “我們是奉命行事,假不假去了就知道。”兵丁們迴答說,看那情形似乎也並無惡意。

    “有什麽公幹呢?”爺爺問兵丁。

    “這就不是我們能夠知道的事情了,你家立了大功,抓住了那一幹土匪,或許是要受封賞也未可知。”兵丁們依然很平靜,不怒不惱。

    “那如果我不想去呢?”爺爺說。

    “那可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們。還請大爺不要為難我們。”兵丁們迴答說,也不吃飯,堅持立即要帶爺爺就走。

    爺爺心想,去就去吧,或許是為了處理張小果一幫土匪的事情呢。當下並不在意,於是辭別了家裏人,跟著兵丁們快馬加鞭趕往縣城,進見鎮守使陳維庚。

    “陳大人已經帶兵迴歸省府,此來必定又是公幹?”見著眼前果真是陳維庚,爺爺趕忙上前打過招唿。

    “是有些公事,順便也辦些私事。”陳維庚態度和藹。

    “但不知把小民找來所為何事?”爺爺直陳其疑。

    “早兄弟一家智擒群匪,除了騰越大患,忠義可嘉,我這裏正準備敦促縣府呈文給省府,通令嘉獎。”陳維庚招唿爺爺坐下,微微地笑著說。

    “這夥土匪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當年就是他們一夥殘殺了銅壁關外板剛寨四十多人口,殘害了不知多少過往客商。我們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不值得驚動大人和上司。”爺爺迴答。

    “話雖是這樣說,但是你們一家是立了大功的。你看我們前時勞師動眾奔波來騰,不就是為了剿滅匪寇,保一方平安。能有你們這些人的協助,何愁匪患不平!”

    “貴軍遠道而來,鎮守使治軍有方,幫助地方平息匪亂,是地方的大幸。”爺爺應對著。

    “但是有人卻不領我們這份情,甚至竟然籌了錢糧送給敵人。就說那個什麽商會會長金家惠吧,幫叛賊做事跑得風響,捐資捐糧,與土匪打得火熱,我們遠道而來,糧餉一時跟不上,要地方籌一點,他們不但不積極去做,反倒來我麵前裝窮訴苦,想想就叫人心寒!”陳維庚顯出氣憤的樣子。

    陳維庚言語所指,自然是商會會長金家惠。

    商會會長金家惠的事情,爺爺是知道的,據說是因為違抗鎮守使令,拒絕籌措軍餉,被扣了個通匪的罪名槍斃了。為這事,全縣的士紳百姓都在為他抱不平呢。他陳維庚今天怎麽又提起這盤話。聽那話音有些不對,不知這位鎮守使葫蘆裏要賣什麽藥,爺爺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前人說得好,除惡務盡,就是說,對那些惡人、壞人,是一定要斬草除根的,以免死灰複燃,釀成後患。”陳維庚不緊不慢地說。

    “那是。”爺爺附和,心裏對這位鎮守使的意思明白了些。

    “早兄弟,我就直說吧。聽說你們抓獲的土匪並未完全交出,還留下了一個小的,可有此事?” 陳維庚終於亮出了緊攥在手中的牌子。

    “土匪?不是都交給陳大人部下帶來了嗎?”爺爺心中一驚,他知道鎮守使指的是毛黑子,可是,是什麽人走漏了這個風聲呢?一定是張小果一夥說出來的。但是,他陳維庚此時提及此人,又有什麽用意?

    “早兄弟不用瞞我,你家是隱瞞了一個土匪的,這事要是傳出去,被上邊知道了,定個窩藏土匪的罪名,是要惹出大麻煩的!”陳維庚語氣漸漸強硬起來。

    “那是個小孩子,一個十來歲的孤兒,是土匪兩個月前在九保街抓到的,隻是給土匪看管馬匹,幹幹雜活。”爺爺據理力爭。

    “還不是一樣嘛,進了染缸哪能不著色。隻要進了土匪窩子,一天也是土匪!”

    “那……”爺爺不知該怎樣說。他知道,把柄是人家抓在手裏了,陳維庚的為人也是眾所周知,解決的辦法不外乎把人送來,再奉上一筆財物了事。財物可以,隻不知這位陳大人的胃口有多大。那個毛黑子當然是不能送來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命比鵝毛還輕,交出來,豈不是把他往火炕裏推。

    “我派幾個士兵同你迴去,把那個土匪押來交差。”陳維庚說。然後話鋒一轉,“還有,聽說老弟家中還藏有一隻上好的翡翠鐲子,乃是騰越一寶,就請早兄弟順便帶來,借我一飽眼福如何?”

    一聽此言,爺爺終於明白,小土匪不過一個藥引子而已,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原來這位陳大人的真正用意,卻在於南卡那隻翡翠鐲子,真是用心良苦!可是,毛黑子是不能交出來的,鐲子也是不能拿出來的,這不明擺著是要挾嗎。

    “怎麽,老弟是不肯交出來?”陳維庚一語雙關。

    “陳大人,我早家世代居山打獵,也就勉強維持個溫飽,哪裏有什麽翡翠鐲子,想是大人搞錯了。”爺爺心中覺著奇怪,那隻玉鐲的來龍去脈是隻有張大仁知道的,但當時也就叮囑了他不要對別人講,莫非是一時不小心說漏了嘴。

    “你家自然是沒有,但是你從緬甸帶來的媳婦可是撫夷府的千金,她身上卻有,老弟就別要瞞我了,何況隻是借來一看,何必如此小氣。”陳維庚點明了玉鐲的來處,顯然是知道了底細的。

    “不有,陳大人,真的不有,拙妻所戴,不過是普通玉鐲,騰衝婦女多數都有的。”

    “嗤,你這是不給我這個麵子了?”陳維庚大為生氣。

    “小民不敢,隻是真的不有……”爺爺心中苦痛,不知說什麽好。

    “那,就隻有委屈老弟了!”陳維庚語氣生硬,揮揮手,立即上來兩個兵丁,把爺爺帶了下去。他的想法,憑你再硬的人,投進大牢裏關上十天半月,怕也就軟下來了。這也是他們一貫使用的伎倆。

    就這樣,爺爺被投進了獄中。

    第二天下晚還不見爺爺迴來,奶奶有些發急了,她隱隱地感覺到了有些不妙,決定第三天一早隻身進城一趟,打探打探消息。正備辦著要動身的時候,張大仁從雲龍迴來了。奶奶這下子有了主心骨,急急忙忙把事情跟張大仁說了。

    “糟糕,早就聽說過,這個陳維庚胃口大得很呢,這下麻煩了!他來騰衝時間不長,但卻搜羅了不少寶物,商會會長金家惠送財不力,就被他一怒殺了。現今留守鎮守使署的營長楊華是他的鐵杆親信,據說也是一個財迷,我得趕緊去看看。真是要破財也要盡早,遲了就來不及了。”張大仁把馬幫交由夥計們在後料理,單身匹馬望城裏趕去。

    一家人就這樣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第二天下午,張大仁獨自一人返迴到馬店,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一看那情形,奶奶就知道事情不妙。她緊張地抓住張大仁詢問。

    “關著了。”張大仁搖著頭說。

    “什麽,關著了?”奶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關著了,不過各方麵我都打點了,楊華那裏也做了些安排,但是口氣很硬。早兄弟我也見著了,暫時是沒事,隻是受點苦。”張大仁安慰奶奶說。

    “那以後呢?以後會怎樣?” 奶奶一股腦地說。“大不了這馬店關閉,多散些錢財出去,隻要人好好的就行。”

    “錢財頂什麽事,人家又不缺,要頂事我就把人給你帶迴來了。”

    “那為什麽呢?”

    “人家是衝著那隻玉鐲子,就是救了我的命的那隻鐲子。”張大仁無可奈何地說。

    “玉鐲?他陳維庚怎會知道我家有玉鐲,莫不是……”奶奶麵色冷峻地望著張大仁。

    “弟妹不必懷疑我,玉鐲的來曆,我是守口如瓶的,否則,騰衝有那麽多的寶貨商人,家資巨富的古董玩家也不少,這麽些年怎麽沒有人上門來尋?”

    “那又是什麽迴事呢?”

    “弟妹忘了,你們一家遭難,玉鐲便是起因,土匪張小果是知道玉鐲的來龍去脈的,如今被你家捆送官府,心裏自然不服氣。多半是他們反咬一口,捅出了這些事情也未可知。那夥土匪現在還在關押,遲遲沒有正法,內中必然是有些原因的,聽說前幾日派了一夥兵丁去南甸,抬迴來好幾隻大鐵箱。”

    “哦,我倒忘了這一層。他陳維庚想要,那就給他去!隻要人好好的迴來就行。”奶奶堅定地說,就要去拿鐲子。

    “妹子不要急躁,你以為那是些什麽人?是菩薩?人到了他手裏,怎會輕易就放了,他已經不愁鐲子弄不到手,現在滿城都傳遍了,說早家馬店窩藏土匪,官軍要來搜捕,弄不好還……”

    “那怎麽辦?”這下奶奶可真急得要哭了。

    “現在怕是人財都留不住了,恐怕要明裏把人交出去,暗裏把鐲子和錢物送去,讓那些人得了好處還要有個台階下,或許可以保住早兄弟。”

    “人是我留下的,絕不能交出去,鐲子也不能送出去!大不了把我抓了去!反正我這把老骨頭也是死過一迴的了。”外曾祖父氣憤地說。

    在一邊收拾雜物的毛黑子也聽出了來龍去脈,呆了一般,怯怯地望著眼前的一幹人,眼裏滿是恐懼。

    “他們真來,我就跟他們拚了!”奶奶賭氣說。

    “該打點的我已經打點了,想必官軍暫時不會來,說氣話也不有用,現在要緊的是趕緊想辦法救人,恐怕首先還得從上麵打點下來。”張大仁安慰大家說。“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就上省城去,那裏也有幾個可靠的熟人,隆昌商號的大掌櫃王子揚也是家鄉人,在商界政界都很有威信,或許說得上話,家裏也先別急,過兩天繼續去打點,盡量拖延時間。”

    第二天天還不亮,張大仁就帶著全家人的期望動身了。

    天色黃昏的時候,一家人正在火塘邊憂心如焚地談論著,張大仁急風急火地趕迴來了。

    “怎麽就迴來了?”見張大仁返迴來,一夥人大驚失色,以為發生了什麽意外,急忙忙迎到院場裏。

    “聽說,聽說新任滇西督軍部參謀長華梁昨天來到了永昌,這兩日要往騰衝巡視。”張大仁上氣不接下氣地跳下馬來,對著驚慌失措的一家人說。

    “那有什麽關係呢?難道是……”奶奶緊張地問,聽張大仁這樣一說,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壞事了。

    “弟妹不要緊張。”張大仁見奶奶驚惶的樣子,趕忙安慰說。“聽朋友講,華梁是當年講武堂甲班的優才生,很得李國老器重,尊李國老為師,交誼深厚,為人亦十分公道。不妨先找到他說說看,或許可以救得早兄弟出來。”

    “哪個李國老?”外曾祖父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急迫地問。

    “就是李根源,當年雲南陸軍講武堂總辦,後來當過國民政府代總理的李根源,老爹有李根源所贈信物在手,也算故交,如果向華梁呈情求救,想來這點問題不難解決。隻是這事得老爹親自出麵才行。”

    “消息可靠?”

    “永昌的幾個朋友都這樣說,應當沒有問題。”張大仁肯定地說。

    “嚇死我了!”奶奶長長地出了口氣,“來來來,張大哥,快進屋歇歇,你馬不停蹄地跑了一整天,一定非常累了。”奶奶忙著招唿。

    “天不滅好人,這下發義有救了!”外曾祖父長出一口氣。“如此,我明天就去永昌麵見華參謀長求情。”

    “不能去,去了越發不妥。”張大仁阻止。

    “為什麽不能去?”奶奶心裏著急。

    “華梁在永昌,自然是公務在身,又有地方官尾前衛後相隨,要見他很難,況且我已經探聽明白,華梁要前往騰衝察看防務,就在這兩天,老爹去了恐怕錯過,越發於事無益。”

    “那怎麽辦?”

    “不如我們就在路上等,反正遲早也不在這兩日。”

    “隻好如此”。

    當晚,外曾祖父挑燈夜戰,寫好了一份呈詞,隻等華梁來時當麵上交。算準了華梁一定走這條路去騰衝,一家人大清早就用人輪換著在門外守望,張大仁則飛騎直往怒江雙虹橋打探消息。一切準備都做好了,隻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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