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形單,去時影隻。


    沒人知道管潮離開。


    因為管潮沒有朋友。


    甚至於,在先前的一百多年裏,他連話都沒說過幾句,若非時不時向宗門上繳一些從遺跡中搜集到的寶貝,宗門或許早就忘了這個外門弟子中的異類。


    探索遺跡之餘。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駕一葉扁舟,落於北海之上,靜看夕陽浮沉,坐觀潮起潮落。


    每到此時。


    他都會拿出三生玉,眼中也會多出幾分迷惘和傷感之色。


    顧寒明白。


    這一世的管潮修為太低,尚未覺醒前世識憶,自然記不得以前的事。


    可……


    可三世累積的執念,三世累積的遺憾,依舊喚醒了他隱藏在本能中的傷感。


    同樣的。


    這枚早已沒了絲毫因果之力的三生玉,也成了管潮最為珍視的東西。


    ……


    踏入星空之後。


    管潮才明白天地之廣闊,根本不是他之前所在的那片小地陸能比的,而他那一身人人敬畏,人人羨慕的飛升境巔峰的修為,在星空之下,卻是孱弱如蟻。


    有了前車之鑒。


    這一次他沒有加入任何勢力,更沒有拜入任何宗門,而是以散修的身份行走世間,探秘,奪寶,殺人……然後被人追殺。


    一萬年很長。


    長到落在凡間,足以稱得上白雲蒼狗,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一萬年很短。


    短到融合在那幅畫麵中,不過幾個唿吸間,已是在顧寒麵前閃過。


    自在逍遙。


    徹底通天。


    無量歸一……直至最後,管潮直指本源大道,名動星空之下,近乎沒了敵手。


    這個速度,中規中矩。


    期間。


    他曆經的生生死死,爾虞我詐,鬼蜮伎倆,讓顧寒都感慨唏噓不已。


    “不容易!”


    作為一個同樣平平無奇,同樣沒有後台背景,隻靠自己拚搏的散修,他能理解管潮的苦,也能和管潮共情。


    ……


    萬年以來。


    管潮保持了自己曾經創下的紀錄,並將之發揚光大。


    靈溪訣。


    這門粗淺到連開脈境的小修士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入門功法,他卻修了一萬多年。


    無數次的冒險中。


    他不是沒有獲得過更好的功法,有的甚至強到逆天,可他依舊沒有改換功法的念頭。


    做一件事不難。


    難的是一直做這件事,持之以恆,且做到極致。


    管潮做到了。


    或者說他做到了一部分。


    所以靈溪訣成了長河訣,長河訣成了潮汐訣,而他也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修士,成了名震星空的本源境第三步絕巔強者!


    到了這個境界。


    常道的路已經走到盡頭了,而那傳說中的恆道不朽境,也隻是存在於傳說,從未有人親眼見過……或者說,對當時大混沌界外的人族而言,不朽,不過就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美夢而已。


    可……


    偏偏在這個時候,天地生變,大道規則改換,這片星空像是打破了某種桎梏和束縛,不斷向外擴張,竟是降下了一縷不朽道源!


    顧寒若有所思。


    不提他旁觀者的身份,以他如今的眼力,自然能判斷出來,這縷不朽道源並非來自世界本身,而是外麵來的!


    大概率的。


    跟太初道人提過的第九界環有關!


    所有人都瘋了。


    對他們而言,傳說中的不朽境,便意味著永壽,意味著不死不滅,意味著永不入輪迴!


    為了爭奪道源。


    師徒反目,父子成仇,昔日的好友大打出手……整片世界內,隻要修為到了第三步本源境,人人都在爭這一線成道的機會!


    除了管潮!


    這個被世人認為最有希望問鼎不朽的幾名絕巔強者之一!


    因為他失蹤了。


    準確來說,天地生變之時,他心有所感,感應到了那一縷道源的同時,也覺醒了一小部分前幾世的記憶。


    獵戶。


    漁夫。


    聖武大將軍……記憶的碎片時不時在腦中湧現,讓他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更重要的。


    這些記憶碎片中,似乎都有一個對他而言極其重要的人,而且和他手中這枚殘缺的玉佩有關,可他偏偏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他很迷茫。


    他也很痛苦。


    為了弄清楚這一切,他放棄了對那一縷不朽道源的爭奪,竟迴到了出生的那片地陸,迴到了被他嚇破了膽的那個小宗門,改換容貌,隱姓埋名,又成了一名外門弟子。


    這一待,又是萬年。


    星空之下的血雨腥風,自不會波及到這片小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地陸。


    也因此。


    管潮又創造了兩個記錄。


    萬年時間。


    這個並不起眼的小宗門換了三代祖師,換了二十九個宗主……壽終正寢的不過五指之數,剩下的,都是被他打死的。


    同樣的。


    這個祖師修為僅有超凡境的小宗門,因為有了他的存在,奇跡般延續了萬年。


    萬年的時間。


    管潮一如先前,探索遺跡,泛舟北海,聽潮觀日……修煉靈溪訣。


    此時。


    曆經了萬年的血雨腥風,那不朽道源的爭奪,終於落下了帷幕。


    成就不朽的。


    卻不是這片世界的任何一人,而是一隻來自界外的先天大妖,一隻讓所有人都感到絕望的先天大妖。


    絕望並不是因為打不過。


    隻是因為那大妖身旁有個護道者,有個不朽境的護道者!


    彈指一揮間。


    界內巔峰強者俱是死傷凋零殆盡,化作了飛灰!


    毫無意外的。


    那縷被爭奪了萬年的道源,落在了那大妖手中,助他成就了不朽境。


    然後……開始了他的殺戮之旅!


    天地震動,眾生哀嚎!


    這片世界被無盡的恐慌所籠罩,管潮平靜的生活亦是被打破,他被迫再次離開了宗門,離開了待了萬年之久的北海。


    一同離開的。


    還有北海的海水。


    萬年以來,管潮的靈溪訣,早已進化到了拓海訣!


    那一日。


    北海之水倒灌,覆蓋天穹,無垠星空被染成了蔚藍色。


    那一日。


    世界眾生的眼中,出現了一條倒掛的天河,浩瀚無邊,茫茫無盡,奔騰咆哮,席卷一切,而天河消退以後,兩名肆虐的不朽境大妖竟憑空消失,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


    那一日。


    管潮強行證道不朽,找迴了曾經的三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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