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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郭靖隻是粗人一個,值不得這般重禮。”非但寇仲不受,郭靖也站起抱拳說道,粗眉大眼,一身正氣,言語錚錚,擲地有聲。


    陳遠笑道:“嶺南宋家與丐幫俱是天下名門,宋、洪二位亦是武林前輩,垂名數十載,此番大計,還有需借助兩位名聲之處。二位同意與否,大可一言而決,休作那小女兒姿態。”


    “陛下如此爽快,寇仲也就不婆婆媽媽啦!”


    寇仲一聲長笑,招手收起五采氣,“此事宋家應下了,陛下放心便是。”


    “好,快人快語,果然本色英雄!”陳遠撫掌讚道,又目視郭靖:“郭大俠如何?”


    殿中宮燈明滅不定,郭靖神色來迴變幻,心中似有件難事,難以決斷,忽地沉靜下來,發出一聲長長歎息,道:“那圍城的陣法,陛下可知出自誰的手中?”


    陳遠沉吟片刻,說道:“朕知道了,此事稍後再議。諸位可還有甚麽疑問麽?”


    各位大宗師看出此間必有隱情,卻也沒一個是喜刺**的人,互相看過後,仍是花滿樓道:“佛道各方高人助魔圍城,實是大錯。如今陛下非但不降罪,反要組建盟會,贈予神氣,大異常理。我恐各大派擔憂玄武湖議事乃是朝廷的陰謀,欲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陳遠冷冷道:“朕決非一味寬容,犯下的的罪責,終會有個說法,如是不然,朝廷自有雷霆手段,日後諸位自知。”話至此處,本來極重的語調又轉淡,“為示誠意,今年九月,京城另有件盛事,朝廷會舉辦一場年輕一輩的武道大會,各派門下傑出弟子均可前來參與。哪家弟子獲得優勝,如是門中有過,朕答應既往不咎,如是無過,朕有重賞。”


    花滿樓思慮半晌,說道:“如此甚好。隻是椐花某所知,現下各門中的傑出弟子,多在那天階幻境中,一生止此一次,也不知來得及否?”


    “六個月,足夠了。”卻是無情接道,她與諸葛正我,赤尊信隱隱代表了皇帝、洛青綾、皇後三方的大宗師們,一直坐在邊上,此刻忽然發話:“這許多天階幻境,最遲的亦會在八月前結束。”


    眾人隱隱一驚,無情這話隱隱透露出一個重大信息:有人可以幹涉白玉京運行!


    “多半是青公主了……”


    諸位大宗師見多識廣,知曆代高手層出不窮,其中不乏試圖探索白平京的傑出之士,隻是這白玉京自古有之,寂然漠然,不以堯存,不以紂亡,宛如天道懸掛,周行不殆,運行不輟,任是武功多高明的人物,也難以多探清半分,傳說中連令、傳、燕三位化生天人也不曾做到過,如今洛青綾竟能達到此等地步?


    一時間眾人心思複雜之極,縱使一向凜冽如冰的西門吹雪也與身側東方不敗對視一眼,露出詫異神色。


    “不知……”花滿樓正想問明詳情,忽地想到:“無情姑娘既說了出來,又不肯言明,想必有甚麽內情,我又何必令她為難?”當即溫和一笑,轉言道:“不知對那些弟子可有影響?花家亦有一人在幻境中,我這做叔叔的,卻要替他問上一問。”


    無情搖頭道:“天階幻境中時光流逝一向遠遠快過現世,青公主不過能稍加幹涉,對於其中弟子,決無半分影響。”


    她語氣斬釘截鐵,說的極為堅決,一眾大宗師看了看,均是起身道:“既如此,我等告辭了。”


    “黎卿家,代朕一送。”


    黎星刻點點頭,自送諸位高人出殿。


    還有郭靖一人。


    陳遠揮了揮手:“先生留下,各位也都退了罷!”


    一直閉目沉默的武曌當先飄然離座,無情等也跟著去了,殿中便隻有皇帝三人了。


    待諸人腳步漸漸遠去,一片寂靜中,諸葛先生驀然開口道:“布那陣法的,是黃藥師罷!”


    郭靖一怔,苦笑道:“原來先生早已知道了,家嶽鑄成此等錯事,郭某怎可厚顏受這神氣?”


    諸葛先生歎息道:“老夫與藥師兄本是數十年的至交,相知極深,先前看那陣法時,早有懷疑,及當日一動上手,更是斷定無錯,我質問於他,黃老邪雖未明說,我卻深知他圖謀五采氣並不是為了自己,而了為了你那早逝的嶽母。也不知是哪個賊子說動了他,言道五采氣禦使到極處,有起死迴生之能,勾動了他心中久藏的大憾事,這才施展一身本事,鑄下大錯。事後我稟明陛下,陛下敬重佩藥師兄情深意重,並非因一已之私,而是為亡妻不惜拋棄桃花島多年基業,更不顧性命,已有意減輕些罪責。也是他自知手段不夠光明,心中有愧,一身武功不免打了個折扣,被我一掌擊中,重傷而去……”


    聽至此處,郭靖霍然站起,臉色急切:“他老人家受了重傷?可有下落?”


    諸葛先生歎道:“藥師身受重傷,行動不便,想來又不信任那些魔道妖人,終被老夫尋到蹤跡,正在六扇門中。郭大俠還請放心,藥師兄武功極高,抗力甚厚,對老夫功夫甚為熟悉,我又他細為他延治過,決無大礙,你如不信,現在便可前去探望。”


    郭靖擔憂丈人傷勢,起步欲走,卻聽上麵陳遠說道:“郭大俠且住。”心中驚疑,駐足留神,但見皇帝站起身來,說道:“朕對那些門派一個措施,便是罰他們三成產業,並由朝廷撥下一筆錢糧,合在一處,在各州各地建許多學堂,供天下孩童們免費啟蒙上學,這本是件極複雜的大好事,隻是若辦得不好,又會變成件禍事,其中人情往來,百官走動,上下勾連,牽涉頗多。朕想來想去,最好是由一個不相幹的,並要洞察世情,人品貴重,學問淵深,博通古今,武功高明的外人來主持。如此才可不偏不倚,盡量免除那些貪墨合汙之事。黃藥師,正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其中另有一節緣由,陳遠並未說出,卻是桃花島一門三代大宗師,黃藥師、郭靖、郭襄,實力本雄,又一個是深得丐幫上下敬重的副幫主,一個更是峨眉開山祖師,勢力也強,女兒黃蓉武功雖未臻極高境界,卻是七竅玲瓏,智計百出,更與洪七、大理前帝一燈、楊過夫婦交情極深,這各方各麵糾成一團,雖不是不能對付,隻是值此憂患之時,輕輕放過,便可化敵為友,更在佛道各派中切出好大一個口子,何樂而不為呢?


    “坐在皇帝位子上,所見所想果然不同……”陳遠心中感慨,雖累極了,卻終能在武道上有所得,也就沒甚麽了。


    郭靖聽著,心中疑惑早放下來,誠懇道:“陛下心胸廣闊,郭靖佩服之至。”


    諸葛先生拈須笑道:“如此一來,算是藥師兄戴罪立功,為天下蒼生做件大好事,也可得此五采氣,去驗證它究竟能不能起死迴生了。”


    “靖哥哥,如有機會,請你千萬要救爹爹一救……”郭靖想起臨行前燈下黃蓉朦朧淚眼,他生性穩重,雖知這是件大好事,仍沉思良久,終是收了五采氣,應道:“郭靖一定勸成此事。”


    計議已定,諸葛先生與郭靖出宮往六扇門去了,陳遠長長吐了口氣,緩步踱出殿來,迎麵拂來一陣涼爽夜風,不禁心懷大暢,又有一輪冰盤似的明月掛在天上,光華清朗朗的,掩去了漫天繁星,將銀輝灑滿大地,映在深碧色的湖水中,成了個蕩漾不休的水月,煙霧一般,照出岸邊新發的垂柳,軟綿綿的,朦朦朧朧,平添了三分清冷,似是遙遠天上月中廣寒景色,令人沉醉忘歸之際,又生出種深深的寂寥來。


    “月倒明湖生三人,新柳垂煙籠廣寒……”


    陳遠靜立湖邊,賞玩良久,低頭一瞧,水中也站著個少年,文采精華,見之忘俗,隻是一頭半黑半白的頭發,在夜風中輕輕拂動,為他增了許多歲月,實在是既淒涼,又驕傲的樣子,令他笑了笑:“這天下的大宗師,實在是太多了點……”


    “無情前輩,天下怎會有這樣多的大宗師呢?”


    清風輕身,明月洗心中,秋心推著個輪椅,慢慢走在迴昆玉殿的路上,夜有些深了,人也大多歇了,隻有大內侍衛巡邏的腳步遠遠地傳了過來,顯得更靜了。


    風吹動無情的長發,拂在秋心手背上,癢癢的,又帶著大宗師身上淡淡的清淨香氣,十分好聞,她輕輕吸了吸,想起方才那一屋子的高手們,有些不解。


    無情卻有些無奈:“世子,陛下命我照看你些,教點武功,和這有甚麽關係麽?”


    秋心終還是個少女,作了許久陳遠,好容易逮到個知道一切底細的自己人,還是個大宗師,不怕窺探,機心不複,少女的天真情態便不由迴來了,扁了扁嘴,眼珠轉啊轉的:“有關係啊!你算一算嘛,慈航靜齋,少林,靜念禪院,峨眉,恆山,天龍寺,這是中土佛門;金剛寺,大輪寺,布達拉宮,這是密宗;武當,神水,移花,樓觀,全真,華山,昆侖,這是道門;還有天山,靈鷲,古墓,崆峒,唐家堡,飛仙島,桃花島,嶺南宋家,江南花家,晉州李家,原家,西門家,楚,陸,徐,這是門派世家;東海魔教,圓月魔教,阿修羅魔教,明教,天魔門,惡人穀,魔師宮,魔尊宮,這是魔道;丐幫,金錢幫,怒蛟幫,權力幫,赤尊幫,這是各大幫派……我的天啊!”


    秋心歪著腦袋,屈著手指,嘀咕著“太多了”,一氣數了下來,十根手指遠遠不夠,來迴數了數次,才一一點完,伸著舌頭,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這還不算散人高手,不算朝廷,草原,吐蕃,大理幾國宮廷、軍中高手,這每家勢力中,存世的大宗師少說有一位罷?”


    無情閉著眼睛,看不出神態,輕輕“嗯”了一聲。


    “而各門中,有資質一定能自先天,入微,宗師,大宗師一步步晉升上去的天才,又有幾人呢?”


    秋心起先是說著玩兒,此刻忽然覺得真的有些奇怪了:


    “這天下間,巔峰高手的數量竟比年輕天才還要多一些,正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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