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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陳遠驀然醒過神,從那種冥冥漠漠的奇異美妙狀態中脫離了出來,悵然若失,隨後搖頭拋開,內視默察,發現傷勢竟好的七七八八,先天真氣也更凝練了數分,不由暗暗稱奇,隻是髒腑依然有所破缺,這卻不是短時間內能補全的。


    “隻要不激烈動手,還是沒問題的……”陳遠飄浮站起,一條彩色的小小魚兒原本在他指間遊來遊去,頗為歡喜,不妨大石頭突然活了,嚇的它一抖尾巴,飛快的遊開了。


    陳遠在鏡湖練劍九年,水性本佳,又練了水屬的先天功,更是如虎添翼,他不忍破壞這水中寂靜,便輕輕一跺,無聲無息地升起,大魚般躍出來,便看見了從南岸林中掠出的白衣青劍少女。


    “秋心,你好。”陳遠笑著迎了上去。


    “洛洛……”秋心揮手散去幻容,凝視著水上走來的少年,輕聲道:“好久不見。”


    “在那十年裏,對你的思念,已成了我的習慣……”少女心中對他說道。


    星光下,二人擁在一起,喃喃細語。


    “十年麽……無怪你有如此境界了。”陳遠搖搖頭,笑道:“看來我要更努力了。”


    “不啊,洛洛的破意式很厲害的,那種心物劍意……”秋心沉吟著,道:“我感覺是可以將任憑事物容括進去的武道意誌。”


    “不用。”陳遠搖頭,伸手穿過佳人柔順長發,道:“世界無盡,物也是無盡的,誰也看不全。我不會強求甚麽一即全,全即一,根本就沒見過的事物,強行歸入演化,隻能是畫蛇添足,徒惹我笑。”


    秋心握住他另一隻手,想了想,點頭道:“你是對的,過於求大求全,常會誤入歧路……唔,絕對的完美本身便全是缺陷,道理是相通的呢!”


    二人在星光下沿河漫步,將現世三月,幻境十年中彼此經曆感悟慢慢道來,讚歎一番,感慨一番,激動一番,恍然一番,便歸於寂靜了。


    “既然薛寶玉……”秋心笑了笑,道:“總感覺這個名字好別扭,還有薛寶釵,實在是太熟悉了,當初我在幻境中聽到這兩個名字時,實在是嚇了我一跳。”


    “薛寶玉臨死前說,可惜他不姓賈……”陳遠沉吟著,緩緩道:“如今聽你所說,幻境中那位賈寶玉集幾位絕代女子寵愛於一身,倒實在是他的向往,這其中難道有甚麽關係?”


    秋心也是無語,片刻才道:“薛寶玉所作春江花月夜、幽州台歌、將進酒等詩篇,在那幻境中盡為前人所作,前兩篇也就罷了,隻是製將進酒的詩仙李白,一生所作千餘首詩歌,盡皆才氣縱橫,天馬行空,浪漫曠達,一脈貫承,乃是一位名垂千古的大詩人,比之薛寶玉,更像是原作者。”


    “莫非他也進過太虛幻境?”秋心搖搖頭,吐口氣道:“算了,死者死矣,不究其過。”


    “不,秋心,這其中有一個問題,一個很大的問題。”陳遠長長吸了口氣,慎重道:“一個世界,史書可以作假,人情可以作假,山川可以作假,有一樣東西,卻是作不了假的。”


    飄渺星光下,少年的眼睛亮晶晶,語氣斷然,像是抓到了甚麽至關重要的關鍵處。


    秋心也盯著他,眼睛亮起,一字一句道:“文化。”


    “不錯。”陳遠點點頭,緩緩道:“譬如我寫一部書,我可以隨意設定書中世界的曆史過往,英雄人物,山川河流,風土人情,甚至未來道路。也可以假設一位偉大的詩人,說他有驚天動地的詩才,但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落到實處,讓他一字不漏地寫出千餘首如李太白一般的詩歌,因為我這個作者寫不出來。”


    “即使太白本人來寫,”秋心飛快接上,“他即使能寫出本人的全作,也寫不出詩聖杜甫沉鬱頓挫的史詩來。”


    “即便他能寫出一兩首,也不可能像寫浪漫詩歌一樣寫出千餘首來,更遑論還有白居易,小李杜,柳永,八大家等諸位詩詞文章大豪的全部作品!”


    “這天下沒有人可以做到。”陳遠斷然道。


    “天上也沒有。”秋心搖頭道:“真正高妙的詩詞文章,是那些文人們平生經曆的結晶,智慧性情的閃光,便是天上的神仙,也絕無可能寫出這麽多風格不同,品性不同的傑作來。”


    風忽然間變的很冷,少年少女凝視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興奮,疑惑,和一絲恐懼。


    ——興奮的是,秋心經曆的太虛幻境多半是真實的世界。


    ——疑惑的是,白玉京究竟是甚麽東西,竟有如此大能?


    ——恐懼的是,太虛幻境既然是真實,卻又與現世有所矛盾。


    太虛幻境中,三國兩晉,五胡亂華後,是一個名為大隋的一統王朝,並非現世的大正!


    如果太虛幻境為真,那現世竟為假麽?


    如果世界是虛假的,那這其中的人,包括自己,又算是甚麽!


    這疑問雖然可怖,但二人都已是能夠正視本心的傑出人物,很快便定下神來,思考這其中的解釋。


    陳遠先開口:“現世有白玉京,幻境中沒有。”


    秋心接上:“這表明現世為主,幻境為副。現世武學昌盛,幻境中沒有。”


    “大正立國一百餘年來,沒有出現可以傳世的詩人,這不大妙。”


    “武學心法與詩詞文章一樣,也是先賢前輩們嘔心瀝血的結晶,可作為一項現世真實的證據。”


    “還有不同,武學道理千變萬化不離其宗,無怪乎道佛魔之流,如果有人掌握了要道,推演出許多部心法並非難事。”


    ……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論證了許多條,最後終於發現,這是一個暫時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的問題。


    沿河漫步,二人得出結論後,沉默了好一會,陳遠望著星空,說道:“我相信,一件事物的秘密,要麽在最中心處,要麽在最外圍的地方。”


    “如果世界是虛假的,那麽到它的邊界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如果沒有邊界,”陳遠笑了笑,道:“那它真實與否,又有甚麽關係?”


    秋心望著他發亮的眼睛,道:“你是說?”


    “我心為真。”陳遠握著少女的手,笑道。


    少女心中一甜,驀然耳朵一動,一按劍,幻了形容,道:“有人來了。”


    陳遠接過花霧,一撫,也變了樣貌,看向聲音來處,微微一怔。


    來人正是蘇春水。


    看到蘇春水的一瞬間,陳遠想到了很多東西:我和幻境中是不是一個樣子?如果不是,她能不能認出來?如果是,秋心在幻境中出手時是原本樣貌,她如果認出來,現在又變了樣子,怎麽解釋,難道硬說是另一個人麽……


    所以陳遠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看著蘇春水,等她先開口。


    秋心倒是認出眼前這少女,便是聽到她叫了一個“洛”字後,臉色大變的那位,也有相同的顧慮,所以也是一句話也不說。


    秋心更好奇,這姑娘和洛洛是甚麽關係?


    憑著少女的直覺,她覺得很不一般,所以她看了一眼陳遠,似笑非笑。


    “陳兄,”蘇春水落在二人麵前,訝然道:“觀陳兄氣色,傷勢竟是無礙了麽?”


    此言一出,陳遠心中一定,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在水裏睡了一會,起來時竟好的差不多了。”


    蘇春水笑了笑,如春暖花開,眼波一轉,看向牽著他手的少女,不動聲色道:“在下蘇春水,這位姑娘與陳兄如此親密,不知是?”


    秋心也是含笑看著他。


    陳遠毫無遲疑,道:“雲晨,和小聞一樣,是我最重要的人。”


    蘇春水目光一閃,道:“雲姑娘,你好,方才我倒是見了一位與你衣服一模一樣的女子。”


    秋心此刻樣貌平平,遠遜蘇春水,氣度卻清淡幽遠,半分不輸,含笑道:“蘇姑娘,你也好,不知可否替我介紹一下?”


    蘇春水緩緩搖頭,道:“這卻不能了,方才一別,那位美人便不知跑哪裏去了。”


    陳遠不欲在這個危險的問題上再扯下去,便道:“此處不宜,蘇姑娘,還是尋個僻靜地方,請你參悟長生水訣罷?”


    蘇春水與秋心對視片刻,方道:“好。”


    “我很抱歉,但還是要說,恐怕不好。”便在此時,林中傳來一道聲音。


    三人同時心中一驚,轉身看去,散成一弧,隱隱戒備。


    沒有踩到落葉斷枝的腳步聲,林中行出一人,望之三十許歲,黑袍藍刀,目映星河,眉振日月,氣息平平常常,卻是三人平生未見的美男子。


    “不知尊駕是?”陳遠直待此人出林,警兆方起,不禁心驚肉跳,自然不會以為此人真的平平常常,直覺這是從未遇過的強大敵人,即便三人合力,也無半點勝算,他皺眉上前一步,口中問道,雙手暗中作勢,示意二女快逃!


    自然是沒人逃的,二女均是麵色鄭重,凝氣按劍,意圖一搏。


    美男子看在眼裏,笑了笑,道:“我是黎星刻。”


    三人倒吸一口涼氣,當代禦林軍統領,大宗師級數的高手!


    “不至於罷?我隻是在幻境中驅出了一個禦林衛而已,他們的老大竟這麽快就找上來了?”陳遠心中念頭飛速轉動,實是想不起有甚麽事得罪了這位大宗師,令他說出“恐怕不好”的話來。


    陳遠故作不知,皺眉道:“不知黎兄星夜到此,有何見教?”


    黎星刻淡淡道:“請三位到宮裏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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