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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化及已經忍很久了。


    身為四大門閥中頂尖高手,在江湖廟堂中唿風喚雨的強權人物,竟被一個毛頭小子利用,妄圖借他的力量凝練劍意!


    若非先前不慎,拳意跌入那氣機漩渦正中,投鼠忌器,無可奈何,他早一拳打死了那可惡少年。


    此時氣機團被破,得了自由,他一聲令下,箭如急雨,密林中立時神兵四起,琴音錚錚,真氣來去,劍意縱橫,五顏六色,枝斷葉碎,煞是好看。


    身前白衣女無匹劍氣掠向長生訣,身後宇文化及一拳轟來,冷意四濺。


    第七步,陳遠一劍破了最後一著混沌淬煉,似是聽到了“啪”的一聲輕響,靈覺毛蟲破繭而出,劍意蝴蝶蹁躚飛舞,心中一片純淨喜悅,想也不想,反手轉腕,花霧悠然刺出。


    叮!


    一聲清脆輕響,雖在這紛殺密林中,仍然傳了出來,悠揚迴蕩,久久不絕,響在場中眾人身上,更響在心中,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意韻,似是在一片迷霧中,有一個青衣背影,悵然寂寥,在望天發問:


    心與物,誰為第一?


    “這是甚麽劍意?”場中蘇春水、向晚、段水盈、定真、純陽子、墨歌、花辭樹等十餘位劍意高手,心中都是一動,手上不由慢了一慢,登時悚然,那少年當真驚豔,抓住了一閃而逝的時機,悍然殺入,七步破了五行陰陽,更成功悟出這等奇妙劍意,一氣嗬成,令人頓生行雲流水之感,卻不知是哪派弟子,怎地從未聽過?


    遠處眾人尚如此,宇文化及更是心中幾乎崩潰,那青色劍光似乎不是點在冰璃逆鱗上,而是直接破入他心中,拷問聲如同黃鍾大呂:


    若心為物象,那物從何來?


    宇文化及武功練到入微級數,自然心智聰明,麵對這堪稱終極的發問,不禁恍了一惚,突覺罡氣一震,驚醒過來,冰璃已不見,劍光已至眼前。


    宇文化及心中冷笑一聲,入微終究不是你這小子可以想像的!


    陳遠劍尖已奔襲到他咽喉前三寸處,眼看下一瞬就要見血,忽然瞧見宇文化及右拳徐徐收迴,重重擊在劍身上,罡氣一震,花霧上揚。


    這本是不可能的。


    宇文化及的拳頭本來距花霧有一尺多遠,無論如何也來不及橫拳上格的。


    陳遠驚詫間翻身後掠,將要落地時,忽聽到琴響鈴振,似在警示,驀然背後一陣徹骨寒意襲上心頭。


    “是那白衣女!”


    陳遠心中一懍,勉力迴劍去擋,提氣橫移三尺,眨眼間身前宇文化及又是點地奔至,一拳轟來,罡風四溢,冰冷侵骨。


    霎那間,已是兩大入微高手前後合擊!


    陳遠無悲無喜,左手劍鞘疾點而出。


    轟!


    狂流四颯,陳遠口中噴血,倒拋而出,飛向一棵大樹。


    白衣女正要趕上去,忽見樹上伸出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抓住那少年,輕盈向後一翻,沒入林中,一陣似雨鈴音傳來,阻了一阻,便看不見了。


    “師姐小心!”一股冰冷罡氣悄襲而至,白衣女迴劍平削,口中喝道:“師弟,去搶長生訣!”


    不遠處一個佩劍少年應了下,環視戰場,見有幾人已解決了箭雨,正飛速奔來,他冷笑一聲,遊絲劍氣卷起長生訣,腳一點地,飛鳥一般倒掠入密林,沒進無邊黑暗雨幕。


    那幾人沒有遲疑,立刻追上。


    白衣女借拳後飛,橫劍切斷氣機,輕功展開,轉瞬也消失了。


    自陳遠踏入氣機漩渦開始,到現在隻不到二十息。


    剩下宇文化及一人,孤零零站在戰場中間。


    一眾弓箭手跳下樹來,少了許多,正麵麵相覷,隻聽自家大人咬牙喝道:“傳令破野鐵騎,封鎖維揚十裏!”


    部下們大聲應是,宇文化及一跺腳,也追了上去。


    曲水聞肩上蹲著小元,手中抱著陳遠,向西疾行,小嘴嘟囔著:“那個高麗女人太壞了!遠哥哥你也太冒險了。”


    陳遠滿臉血汙,勉強笑了笑:“方才良機轉瞬就過,一眾高手氣機經長生訣變化,五行陰陽成了混元,卻維持不了多久,要是我不抓住,要想凝練劍意,就不知要多久了……小聞,後麵有人,輕功很高,很輕盈,似乎是個女人。”


    曲水聞聽到後麵傳音,眼珠一轉,手上加速渡氣過去,腳下放慢,故作驚慌唿道:“遠哥哥,你怎麽流了這麽多的血?你怎麽了,不要嚇我,嗚嗚……”


    她嘴裏哭的傷心,左眼卻朝陳遠俏皮眨了眨。


    陳遠已明她意,此時追過來的人不管有甚麽目的,但必定是個聰明人,若是故作輕鬆,反容易使她起疑,認為是空城計,不如誇大其實,不管她認為陳遠真的如此重傷,放鬆警惕也好,認為是二重空城計,詐她過去也好,都對二人有利。


    當即陳遠重重咳幾了聲,借曲水聞同屬真氣,“噗”地一聲逼出胸間淤血,氣息一暢,自身真氣已能流轉無礙,卻虛弱道:“小……小聞,我不成了,你……”


    還沒裝完,曲水聞驟然止步,小元尾巴一卷,才沒被甩出去,看它熟練的樣子,似乎早已熟悉了。


    卻是一道青色倩影如春水般掠了過來,輕輕停在二人麵前,靜靜瞧著他們。


    這人要麽是個笨蛋,真的認為陳遠重傷不治,直衝過來,要麽就是劍心通明,一眼看穿所有迷霧,直指真相。


    這是一位春天一般的少女,柔弱的身軀中似乎蘊有一種溫暖的力量,令人不由的親近,心生喜悅。


    曲水聞輕輕將陳遠放下,指間雨霖鈴輕響,眨眼笑道:“哇,姐姐你好漂亮!”


    陳遠搖搖頭,他已瞧出這少女的可怕之處,不在葛藍苗之下,並且初生的劍意輕輕震動,似乎她與自己有莫大關係,但決不是仇恨。


    果然這青衣眉黛少女微笑著搖搖頭,道:“好可愛的小妹妹。我是蘇春水,你是洛遠麽?”


    這問話卻是向著陳遠說的。


    陳遠從未想過,與蘇春水的初見是這樣的。


    好在他此時既非原本樣貌,也不是洛清陳清形容,而是第三張麵孔。


    “不是。”陳遠心中一懍,麵上毫不改色,很幹脆說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麽要否認,隻覺得會是一個麻煩,很大的麻煩。


    “反正我自己也不肯定,等我確認了再說實話也不遲。”


    曲水聞並不喪氣,拍手笑道:“原來是慈航靜齋的師姐,難怪這麽高的武功。隻是遠哥哥他姓陳,不姓洛,姐姐你找錯人了呢!”


    她肩上小元也“喵”了一聲,似在證實主人說的是實話。


    蘇春水微微皺眉,她一見這少年便覺一顆通明劍心震動不已,顯是與自己有極大因果,隻是看他相貌,與成王畫像並無半分相似,也不是易容,迴答也並非虛假,這就奇了。


    “我誠劍心,劍心誠我……”蘇春水心中一動,說道:“我今年十七,敢問陳兄年紀?”


    陳遠摸了摸曲水聞肩上小小白貓,歎息道:“我也想迴答姑娘這個問題,隻是我們兩個都是孤兒,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曲水聞小嘴一癟,眼眶一紅,好像想起了自己的悲慘身世,馬上就要哭出來。


    “多謝賜教。不瞞兩位,我一見陳兄,就覺得似曾相識,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麽。”蘇春水說這話時落落大方,毫無扭捏之意,連曲水聞也看的有點呆了。


    陳遠卻隻覺這少女言語間舉手投足明銳如劍鋒,直指人心,若非他已凝練劍意,此刻又受了傷,非露出馬腳不可。


    陳遠正搖頭間,蘇春水又道:“我觀陳兄身上傷勢不輕,欲略盡綿力,隨行七日,不知可否?”


    曲水聞感到一陣威脅,緊緊抱著陳遠胳膊,睜大眼睛道:“姐姐不去搶長生訣麽?”


    “你們比長生訣更重要。”蘇春水嫣然一笑,如春暖花開一般,確係出自真心。


    “我能保護遠哥哥的!”曲水聞吹了吹自己的小拳頭,想要顯得很有力量,卻隻令人感到玲瓏可愛,半點說服力也欠奉。


    “是,是,神水宮的小公主自然是很厲害的,”蘇春水顯然認出了曲水聞,“隻是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安全些,也能更好保護陳兄,你說呢,曲妹妹?”


    陳遠正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卻被曲水聞狠狠瞪了一眼,兇巴巴的,隻好老實閉嘴。


    曲水聞眼珠滴溜溜轉了會,不知在想些甚麽,忽然拍手道:“那就麻煩蘇姐姐了。”


    二人相視一笑,似是都有自己打算。


    一陣處子清香拂過,蘇春水來到陳遠身側,正要攙他臂膀,陳遠一閃,已出林三丈,道:“我學過一門功夫,能在動中療傷。我們迴維揚城罷,幻境不散,隻有一種方法可以將長生訣帶出去。”


    蘇春水如影而至,卻不問是甚麽方法,隻是好奇地瞧了瞧他,訝然道:“莫非維揚令在陳兄手中?”


    曲水聞隨形掠來,拍手道:“蘇姐姐好聰明!”


    三人奔向城池,蘇春水微笑道:“白玉京通告上可沒寫,幻境開啟時也沒說,知道這事的,除了少帥與九言散人兩位的徒弟子侄外,想必隻有維揚令主了。”


    她看著陳遠,搖頭道:“陳兄劍意精絕,內功連綿若勤,動靜合宜,多半是道家弟子,不是那兩位門下。”


    蘇春水娓娓道來,如空穀幽蘭,絕無自負之意,隻視為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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