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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塊。”


    陳遠反手亮出孤島神山令,淡淡說道。


    無情的目光變的很奇怪,凝視著他平靜道:“你憑甚麽認為這與那樁大案有關?”


    “魔道,聖使。”陳遠與這大宗師對視,吐出四個字來。


    “不夠充分。”無情靜靜道。


    夜幕已籠罩整片大地,遠處傳來依稀的燈光,投在無情身後的池塘上,微微蕩漾,如天上星。


    天上無星,隻有鉛雲低垂,怒聚風雲,欲雪。


    陳遠靜靜看著她,右手指間青光微閃,緩緩道:“中原武林,草原胡人,安城之盟。”


    他這十二個字說的莫名其妙,無情卻聽懂了,她撫掌讚道:“好眼光,好劍法!”


    ——十年前,朝廷與蒙古各起百萬大軍,對峙於安城,本是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哪知中原武林群雄湧至,胡人許多將領紛紛被刺殺身亡,蒙古無奈退兵,兩國定了安城之盟,自是對大正極為有利。


    ——好眼光,才能看到這許多事情。


    ——好劍法,才能將它們聯係在一起,得出結論。


    陳遠悄悄鬆開緊攥的手掌,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如非草原胡人與眾魔道聯合,秘密圖謀,甚麽事值得六扇門如此鄭重對待?


    “三個月前,京師中突然多了許多身份不明的武林人士,我們雖然抓了一些,卻隻知道蒙古皇室已與幾大魔教秘密結盟,至於他們的目的是甚麽,何時發動,如何發動,卻摸不著頭腦呢!”


    說話的不是無情,而是她身旁的一位少女,藍色衣裙,烏黑長辮,容顏中似是還有幾分稚氣,一雙眼睛卻明亮如星,閃動著種睿智的光芒,無情先前已介紹過,她便是諸葛先生外侄女,葛藍苗。


    “然而卻必是件大事。”陳遠微笑道。


    “不錯,如今他們將你誤以為東海魔教使者,正是個機會,隻是……”葛藍苗望著陳遠,等著他解釋。


    ——你如何瞞過他們,一塊令牌怕是不成,然而你如此有信心,有甚麽把握?


    陳遠看懂了她的疑慮,也不說話,隻是驀然拔劍,閃電般連施三招劍法,幻變由心,萬妙無方,還劍歸鞘。


    “懾魂大九式?”葛藍苗眼睛亮了亮,無情也微微頷首。


    ——這是東海魔教不傳之秘,足以證明身份。


    “查閱十年前六扇門所有密檔,便是你的條件?”


    “是的。”


    “最後一個問題,洛清,你是誰?”


    陳遠刹那間沉默了下,來之前他便和雲秋心商量過這個問題,縱然無情從魏薇處得知二人行事為人並非邪魔一路,但不明白他身份的話,卻不可能讓他查閱密檔,華山弟子劍令不成,先天功不成,孤獨九劍也不成,三者全部亮出的話,雖然可以,身份卻幾乎一目了然了,非陳遠所願。


    他決定再賭一次。


    小鵝們早早迴窩了,籬笆外北風漸起,吹冷一池冬水,吹舞起衣袂,吹亂動長發。


    陳遠取出個小木盒,將一張麵具平平展開,道:“你可以去問青公主。”


    葛藍苗皺起眉頭,“不用了。”卻是一直沉默的無情說話了,她看著這張麵具,無奈搖頭,“這是青綾那丫頭上次從我這兒搶走的……”葛藍苗驚奇地打量著陳遠,無情道:“她既將這麵具給了你,就沒問題了。”


    “難怪你化名洛清。”


    “我現在可以去查閱密檔了麽?幾大魔教有哪些高手,我要先搞清楚才好。”


    “如果隻是魔教高手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背給你聽。”葛藍苗目光閃動,調皮笑道。


    陳遠摸摸耳朵,也笑道:“二位當知我另有圖謀。”


    “好了,苗苗,你帶洛清去罷。”無情揮了揮手。


    二人走在曲折的小徑上,四周是一片密密的鬆林,黑暗中影影綽綽,不知潛伏了多少高手?


    “其實我很好奇,下午那位雲晨姑娘是甚麽人,為甚麽無情姊姊輕易便給了她情月令?”葛藍苗雙手背在身後,長辮一蕩一蕩。


    “葛姑娘,你可以去問魏薇。”


    “你以為我不想,她才迴來就閉關了呢!”她嘴唇翹起,露出一顆小小虎牙,黑暗中白光一閃。


    陳遠突然發現這位葛藍苗並不像方才在無情麵前的樣子了,她從一位運籌帷幄的智者,成了一個愛打聽閑話的小姑娘,“哈哈,那個張放洲個子挺大,人卻傻乎乎的……”


    陳遠除了靜聽,還有甚麽法子?


    有的。


    “葛藍姑娘,我和魏薇張兄相識不到一個月,你不必如此費心轉彎打聽的。”陳遠淡淡道。


    寂靜林中,風搖影動,二人腳步聲遠遠的傳開,葛藍苗不以為意,笑嘻嘻地道:“我是看他似乎對小薇薇有甚麽心意而已……”


    說話間,二人走出密林,麵前出現一片湖泊,波光粼然,湖心一個小島,葛藍苗跳上岸邊一葉小船,歪頭瞧著他。


    陳遠老實走到岸邊,一腳踏上船,操舟向小島劃去,葛藍苗好奇道:“看你行走步法,頗似淩波微步的痕跡……”陳遠心中一動,她繼續道,“但好幾處又有很大不同,但也是很高明了,嘻嘻,我對你越來越好奇了呢!”


    陳遠麵無表情,盡量少說話,就少泄露一些信息。


    很快二人便上了小島,這島麵積不甚大,一間三層墨色小樓便幾乎占了一大半,兩個披甲看守,有氣無力的樣子,陳遠另察覺周圍草中,樹上,水中更潛藏了幾股強悍氣息。


    葛藍苗又變成了那個睿智的智者,麵無表情地亮出一塊銀色令牌,兩個守衛各向旁邊退開一步,一語不發,眼中恭敬態度卻是很明顯,似乎她權限甚高,威望頗大。


    陳遠邁入小樓,裏麵青石板鋪地,燭光搖曳,一人高的黃木書架,密密麻麻地立了一層,上麵擺滿了書本卷宗,一種奇異的兇厲氣息隱隱縈繞過來,帶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好了,你隨意看罷,不止十年前的,無情姊姊說了,近期的你也可以,真是奇怪……”葛藍苗轉身關上門,嘟嘟道。


    “不知這裏記載了多少人的生死性命?”陳遠摸摸耳朵。


    “七十七萬九千五百三十一人,建朝太祖五年以來的兇殺大案基本全在這裏了。”葛藍苗淡淡道。


    “你全部看過了麽?”陳遠嚇了一跳。


    “不是全部看過,”她認真看著陳遠道,“是全部記下來了,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九卷,五十一萬七千三百九十一字,全天下門派資料,高手,愛好,武功,兵器我可以給你全部背出來。”


    陳遠撫掌讚歎道:“好厲害!”


    他隨手從右側抽出一本半舊書本來,隨意翻到一頁,葛藍苗看也不看,道:“太宗七年九月並州卷,藍胡子,並州定幽郡人,幼失孤,性兇悍,與群狼居,偶得菁華殘卷,師法群獸,搏殺於兩軍陣中,獲地階狼突刃,三十年武功大成,太宗三年五月初三,殺太滄郡首富張河全家,掠黃金三萬兩,白銀七十萬餘萬,揮霍一空。次月初七,流竄浪樂郡,殺……九月初九,六扇門王成擊殺此獠於陰山之北。”


    陳遠又隨意抽了幾本,葛藍苗全部輕易背出,顯然已熟記在心,“好了,不用背了,我信了。”陳遠搖手笑道。


    “這第一層按年月記載了太祖五年以來全國各地兇殺流血案件,你要查哪一案,哪一年,哪一月,可以問我哦!”葛藍苗跟在陳遠身後,看他東翻西找,雙眼笑成了一對月牙。


    陳遠不理她,自太祖、太宗、成帝、中帝、文帝一路翻看下來,一目十行,十息一本,查的極快,直到了當今洛華帝政德元年京師卷,在第三本書十七頁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帝怒,命錦衣衛指揮使陸圍成王府,忽起大火,俄而衝天,不得救,次日三街盡成白地,王府三百一十七口,僅以骨存,王世子遠時年五月,失不見,七日後尋護衛周於琵琶巷,已斃,遺一繈褓,帝命嚴查,不得至今。”


    “是夜,馮平自縊於家中,遺言罪皆歸於吾身,無跡可察。”


    “附一:《政德紀事》三卷少史伯曰:成王既作孤竹誌,又何為胡亥事,豈止愚耳?”


    “附二:世子遠滿月宴,王與樞密史蘇狄戲言:公之小女如明珠,小兒可求焉?狄對曰:幸甚。後事發,蘇女春水入慈航靜齋,不複履紅塵。”


    陳遠麵色平靜,一眼掃過,丟下再往下翻。


    “這兩條附很有趣,”葛藍苗忽然道,“附一這個‘何’字用的頗有幾分玩味,少史伯治學一向極嚴極簡,往往一字推了又敲,能不用則不用,這裏本來不須此字的,卻偏偏多了。”她一雙眼睛亮的發光,炯炯有神地盯著陳遠。


    陳遠搖搖頭,笑道:“聖人尚且有失,豈能太過岢求?”


    “好罷,這附二更有意思了,傳聞蘇春水六歲時便出落的極美,一次偶然聽到了這件事,便對她爹說:君子既沒,吾當長伴青燈。哈哈,小小人兒便堅決的不得了,她老爹拗不過她,沒法子,隻好費了很大的人情力氣,把她送進了慈航靜齋。”葛藍苗死死盯著陳遠側臉,似乎要瞧出一朵花來。


    陳遠笑笑,拊掌讚道:“奇女子也,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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