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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帆船來勢奇快,初時尚在數百丈外,頃刻間便近在眼前,船上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瀟灑不拘。


    陳遠一見,當即上前,躬身道:“華山弟子陳遠,見過令狐師兄,嫂子。”


    這二人正是隱居西湖梅莊的令狐衝、任盈盈夫婦,三年前他們偶爾迴華山時,陳遠曾見過一次。


    夫婦兩人上岸,令狐衝一眼便瞧見他腰間沉水劍,微微一怔,笑道:“原來是我華山玉樹,你既在此時來到此地,便是有緣,隨我來罷!”任盈盈瞧在丈夫麵上,含笑點頭。


    陳遠不知何為有緣,但想及楊過小龍女也在島上,必非常事,躬身稱是。


    當下令狐衝長嘯一聲,不多時島中幾排桃樹向旁邊散開,現出一條三丈寬的大路來,一位青袍老人飄然而出,身後跟著一群年輕弟子,陳遠暗道:“想必這位就是黃藥師了。”又瞧他身後,那尹登成三人也在其中,三人瞧見陳遠,麵麵相覷,不知這小子明明陷在陣中,如何脫身出來?心下俱都惴惴。


    黃藥師麵上微有喜氣,大袖飄飄,轉眼來到近前,說道:“兩位還是這麽準時。”


    令狐衝拱手道:“琴蕭合奏,本就是我夫婦平生之樂,此次又有這許多同道大家,小子如何敢拖延?”


    黃藥師長笑一聲,引手道:“走罷,楊小兄弟早就到了。”


    當下三人前行,陳遠跟在師兄後麵,一群桃花島弟子散開又聚後隨行,桃樹又隆隆合上,大路消失不見。


    走在這大路上,與陷在陣中截然不同,秋色深深,木葉凋零,鼻尖似可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是花香,反倒像是繁華過後,桃樹本身的氣息。


    前麵三位談笑風生,後麵弟子也是悄聲議論,陳遠正四處打量,後麵一人忽然趕上,抱拳說道:“在下桃花島常樂,兄台可是華山高弟?”


    陳遠轉首瞧去,隻見此人玉樹臨風,氣度清華,目光明亮,當即迴禮道:“常兄你好,在下華山陳遠。”


    常樂笑道:“在下冒昧一問,不知陳兄與令狐大俠如何稱唿?”


    陳遠心中納罕,說道:“自是師兄弟,常兄何有此問?”


    一行人腳步不停,常樂看了看前麵三位,說道:“隻因往年令狐大俠與夫人來論道聚會時,都沒有攜帶弟子,今年陳兄忽至,實是令人好奇。”


    陳遠心中一動,笑道:“小弟隻是偶然來此,並非與師兄一路隨行。敢問常兄,不知這論道聚會是甚麽?”


    常樂微一沉吟,說道:“這論道聚會的全稱是琴蕭論道會,有一舞、二歌、三蕭、四琴共十位樂道高人演奏,並有幾位此道愛者共賞,隻因這幾位多是武道高手,樂聲中不免就有一些個人武學感悟,交流切磋之下,我等後輩弟子若能堅持到底,好處多多。”


    陳遠悠然神往,問道:“如此盛會,不知何日開始,為何江湖中竟名聲不顯?


    常樂笑道:“此會三年一次,隻因這幾位都不是喜愛喧鬧之人,一位大家更是有言:‘春花太濃,未若秋色之空。’所以這會便定在了九月十五,往年與會高人隻帶一兩名弟子前來,並命門中不得外泄,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陳遠撫掌道:“看來小弟福緣不淺,不知那七位高人是誰?”


    黃藥師驚豔絕倫,巫醫樂師百家陣法星相無一不精,一曲“碧海潮生曲”更是妙絕,令狐衝夫婦琴蕭合奏“笑傲江湖”之曲亦是樂道奇章,那七位能與他們坐而論樂,造詣絕不在他們之下,如此盛會,當真是曠古雅事。


    常樂正要迴答,林中路盡,眼前出現一片桃花源中景,纖陌交通,飛瀑玉溪,數十間精致小屋零星散落其間,遠遠近近,若隱若現,令人心胸一暢。


    陳遠歎道:“如此美景,桃花島弟子實在是太幸福了。”


    黃藥師迴頭道:“都散了罷,常樂,你招待一下這位小客人。”


    常樂躬身道:“是。”


    當即三人遠去,眾弟子也大都散開,尹登成走過來,冷冷對陳遠道:“你怎麽會在桃花林外的?”


    常樂依然含笑道:“尹師兄,這話怎麽說?”


    尹登成麵色一滯,這個師弟武功既高,又深得師父歡心,他若插手,多半沒有結果,當下便道:“常師弟,這人來路不明,多半不懷好意,你要多多小心!”


    他又向陳遠瞪了一眼,揚長而去。


    陳遠冷眼瞧著,見常樂要問,說道:“我也不知,昨日我是與古墓龍姑娘一起來的,這位尹兄好像是有急事,將我拋在了林中。”


    常樂目光一亮又暗,道:“這下我也好奇了,不知陳兄是如何出得大陣?”


    陳遠笑笑,俯身撿起一段枯枝,輕輕拍著左掌道:“不值一提,幸好入林不深,我又僥幸記了幾步路,竟給小弟誤打誤撞退了出去。”


    秋日晨光映出幾縷霧氣,常樂注目他良久,陳遠麵色不變,依然輕擊左手。


    常樂忽然笑道:“陳兄高才,這邊請。”


    二人轉了半晌,常樂將他引至南邊一處房舍,道:“陳兄便請在此處歇息幾日,日常所需自有人送上,房屋簡陋,還望海涵。”


    陳遠拱手道:“不敢,多謝常兄。”


    常樂揚手去了。


    他推門進去,一木一椅都頗見精致,桌上放著幾碟糕點,一隻玉色小壺,幾隻細磁杯子,窗沿插著幾枝花,風流可愛。


    接下來幾日,陳遠白天足不出戶,專心練氣,夜晚入白玉京,一意練劍,以六脈修為連敗二十餘位任督高手,卻無幻世令牌出現,他並不以為意。


    期間島上又熱鬧了幾次,當是那幾位樂道高人賞者駕臨,陳遠也沒有出門去瞧。


    直到第三日黃昏,一名仆人叩響房門,領了他沿著曲曲折折的小路向北,過溪越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行到了幾座翠色小峰前,那仆人彎腰道:“小人不敢擅入,公子請進。”


    陳遠謝過,眼前幾座山峰似是圍成一圈,爬滿藤蔓,隻有一條通幽曲徑蜿蜒可行,右麵山壁上刻著三個狂草:環音穀,筆走龍蛇,極見功力,淩絕之意撲麵而來。


    他瞧了好一會,走進山壁。


    十丈黑暗,隻聽得見自己腳步聲,心跳聲,陳遠靜靜前行,眼前驀然一空,麵前一片穀地,方圓近百丈,荒草沒足,零星幾株枯木,幾塊大石,中間一塊三丈白玉石台,三麵環山,隻有東邊一道近三丈缺口,淡淡月光靜靜照進來,七八個人零星散布在穀內,或坐樹下,或倚石上,或臥草中,或立壁前,無人交談,一片寂然,唯有蟲鳴。


    陳遠瞧見龍梅在右邊靜坐,常樂在北邊壁下,俱都瞑目,他輕輕走到東邊山口,濤聲隱隱,水光接天,一輪明月姣然行於海上,傲然出沒雲間。


    琴聲不知甚麽時候響起的,似是一直存在,隻是他現在才注意到,如同黑暗中,光明早已在,隻是你從沒去看。


    方注意到琴聲,一縷蕭音雖細,卻如大潮般湧了過來,勾起心中諸多雜念,人欲滅天,光明忽暗,又一絲琴音悄然襲至,如夜幕降臨大地,滄海不見,明月不見,光明漸漸黯淡……


    又一縷蕭音似是從陳遠心中最深處響起,眼前仿佛出現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似是顏歌一身白衣飛天而來,淩空持劍而舞,又有歌聲響起,初時細不可聞,漸如月光無處不在,歌曰:


    秋湍瀉石髓,風葉聚雲根,寶婺情孤潔,銀蟾氣吞吐……


    忽有一陣琴聲衝天而起,放浪形骸,逍遙自在,一縷蕭音緊隨而上,合鳴共振,壓下前音,諸音漸低之又低,卻始終清晰可聞。


    亢不可久,合鳴琴蕭緩緩落了下來,又有一絲琴音趁勢而起,如金玉之顫,似是鮫人泣淚成珠,落在白玉盤上,叮叮作響,驀然被一陣怒濤淹沒,卻是又一清越歌聲,歌曰: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參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霎那間九音共起,上溯天際流光,下擊空明蘭槳,玉台上劍光閃耀,絲帶飄飛,忽又飛天而起,繞群山一周,氣衝明月而去……


    陳遠背海站著,腳下轉折不定,沉水劍勢不停,連連向空中虛點,卻滿頭大汗,不住後退,幸好這九音雖有碧海潮生,有笑傲江湖,有清淡隱士,有明暗光影,有心底百情,更有三道如神劍光,但它們相互為戰,糾纏分合,激蕩散飛,並沒有刻意為難他,隻是唿嘯而過,陳遠步法劍法全力施展,倒也能勉強堅持下來。


    他覺得自己似是變成了二半,一半抵的如癡如醉,心弛神搖,不可自拔,另一半似是全無感情,居中不動,冷冷把握著身心全部變化,一動一靜,一陰一陽,在心湖中激蕩交擊,一半大浪滔天,一半無波深潭,九音忽拔高至不可議之寒,又疾落細不可聞之靜,陳遠一步踏空,驀然有一道電光在腦中閃過,似是把握到了某種不變的至理,內力飛速流轉,自丹田而起,下衝會陰,一貫而通,緣督以為經,漸升陽火,過長強,破腰俞,叩陽關,越命門,解懸樞……上溯頭頂百會,又沿麵門直下上唇齦交位,衝破天塹,得承玉漿,順任脈經天突、玉堂等穴直下丹田,完成了一個大周天循環,內力如此上應周天星鬥之數,終得了一絲真意,亦可稱為真氣。


    陳遠知自己妙悟至理,打通了任督二脈,心中無悲無喜,真氣散入周身經脈,依先天功訣流轉,瞬息間又循迴丹田,片刻完成了三十六個大周天,體內終是漸漸穩定下來,氣如流珠,源源不絕,力隨意走,無有不至。


    琴蕭歌舞漸漸低沉,穀內眾弟子正以為要結束時,東海上忽然遠遠傳來一道歌聲,如真如道,如童如萌,百折千迴,雖聽不清唱的甚麽,隻這曲調已是無上妙品,趁著明月清風,天空地淨,聽得眾人萬慮齊除,肅然危坐,默默相賞。


    一歌漸了,眾弟子還道今年又來了一位高人,忽聽峰頂一人問道:“何方高人駕臨桃花島?黃某竟不知,未曾遠迎,還望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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