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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不知從甚麽時候開始下的,如絲如縷,經風一吹,化作霧氣,眼見這少女身形搖搖欲墜,陳遠溜下樹來,悄悄繞了個圈,來到一株樹後,黃鶯一身淺黃衣裳,正在前方丈許,全神貫注吹笛。


    陳遠迅捷掠出,以指作劍,一指點中她後背至陽穴,內力一催,笛聲頓止,黃鶯一臉不可置信,僵住不動。


    陳遠喝道:“住手!”


    這群黑衣人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刀光更急。


    黃鶯這才認出他,又驚又怒,譏笑道:“背後偷襲,也是華山弟子所為?”


    陳遠見此無用,也不理她,麵色冷然,外圍三個黑衣人撲過來,一人卷地而來,長刀護身,竟是極少見的地堂刀法,左一刀,右一刀砍向下盤,一人長槍幻出條條影子,疾點胸膛,一人衝至半途,雙手連甩,七八點寒光直打麵門。


    若是半年前,他可能要手忙腳亂,此刻陳遠拔劍輕揮,一聲龍吟,便有一道閃電劃過,二人捂著咽喉,不甘倒下,寒光反轉,更快來時,盡數打在那人胸前,他眼中一片驚駭,仰麵倒下。


    真正領悟融會貫通後,他著手試圖將孤獨前八劍,由破劍式至破掌式,全數合為一式,破盡兵刃拳掌,已初步有得,今次小試,果然不錯。


    內圈一個黑衣人低聲道:“老三,你去料理了這小子!”嗓音嘶啞,甚是難聽。


    這人胸前繡著座孤峰,身量頗高,眼中精光四射,功力不凡,另一個同樣繡孤峰的黑衣人應聲稱是,急步奔來,一棍掃出,風聲甚急。


    陳遠低低道:“我本不想殺這麽多人的!”一語未了,閃過一刀,運劍貼上齊眉棍,疾斬而下,又快三分,那老三不料他能如此快法,大叫一聲,撤棍踏前一步,一拳打向陳遠胸口,陳遠側身進劍,隻聽“嗤”的一聲,老三咽喉一道傷口,鮮血噴出,口中“嗬嗬”作響,舉起雙手想要捂住,已來不及了,臉色扭曲,不甘倒地。


    陳遠並不急於衝入中間與那少女會合,而是圍著這群黑衣人快步轉圈,劍光飛起,如飛虹一般,劍下無一合之敵,片刻便殺了十七人


    那黑衣人大吃一驚,萬想不到老三一個任督高手,隻兩招就死在這少年劍下,一眾手下也被割草似的殺戮掉,眼見再片刻就能擒下這少女,誰知半路殺出這麽一個煞神,雖有後援,自己卻是危險。此人也頗果決,一跺腳,大聲吼道:“點子紮手,兄弟們扯乎!”聲未落下,縱身西北,帶頭竄入密林。


    黑衣人們紛紛跟隨頭領溜走,陳遠正要追殺,卻聽那白衣少女道:“先天……“一語未完,口中咳血。


    陳遠隻覺一股涼氣從尾椎直竄後腦,頭皮一麻,索性沉下氣來,走向黃鶯,說道:“這便是那日我承諾要創出的三招,你看好了。”口中說話,手中不停,長劍揮灑,煙雨朦朧中,劍招便仿佛一名懷春少女,被愛所拒,傷心之極。


    黃鶯臉色一白,勉強笑道:“你要殺我?”


    陳遠走到她麵前,盯著她眼睛道:“黃姑娘,再見。“


    她慘笑道:“你竟能狠下心來!”


    陳遠駢指點在她心口上,正是方才第二招——美人如玉。


    指尖一點柔嫩,黃鶯倒下,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神情,似不信,似解脫,似嘲諷……


    那白衣少女攏劍靜靜瞧著,陳遠掠過來,輕聲問道:“你能堅持到海邊麽?那兒有條小船。”


    少女一言不發,拭去血漬,當先走出密林。


    夜色漸重,秋風更急,秋雨更涼,輕輕飄在黃鶯臉上,又沿著長長的睫毛滴下……一條人影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前,急速圍著黃鶯轉了幾圈,夜梟般仰天笑道:“你這賤人,天地雙橋都沒貫通,平日裏竟敢輕視於我!”


    這人俯身一摸,唿吸心跳俱無,尚有溫熱,他目中邪光大盛,左右環視,隻有雨聲,便一點點除去黃鶯衣裳,露出白玉般的身子,雨滴打在上麵,泛起點點水光,如一朵凋零的花,這人更急,三兩下脫個精光,眼珠發綠,餓狼般撲上去,下身一挺,就要入巷,忽然慘叫一聲,跳將起來,踉踉蹌蹌後退幾步,身前一片血跡,心口正正插著一柄匕首。


    這人眼珠凸出,嘴裏噴血,手指前方,嘶聲道:“你……你……”


    黃鶯後翻站起,雨更大了,順著她光滑的身體輕盈地流淌下來,她鄙夷道:“你真是世上最廢的先天!”


    這人慘唿道:“如果不是那小妮子……你……你這賤人……我要殺了你!”向前一撲,撲到半空,砰地一聲砸在泥水裏,掙紮幾下,就此不動。


    黃鶯穿好衣服,走過去拾起幾件兵器,遠遠的運氣擲來,盡數插在這人身上,他突然又跳起來,一掌拍出,噴血倒下,再也不動了。


    她雖有準備,竭力一躍,還是被掌風邊緣掃中左臂,臉色一白,半身發麻,半晌方恢複過來,她輕攏發梢,冷冷一笑,上前踢開屍身,拔出匕首,將這滿地屍體一具具拎到海邊,全部拋進了洶湧波浪裏。


    黃鶯望著這黑漆漆的大海,一片風雨如晦,她長長歎息一聲,轉身輕掠,沒入這無邊淒清雨夜。


    二人跳進小船,陳遠舉槳道:“你逃到這,是要去哪?”


    少女略微沉吟,手指不住屈伸,似在計算方位,片刻後指向東南,說道:“桃花島。”


    陳遠蕩起雙槳,小船箭一般劃過起伏的海麵,說道:“這場雨似乎還要變大,你盡快療傷。”


    少女點頭,輕輕右臥躺下,右手放在耳下,左臂隨身側曲線起伏,雙腿左屈右伸,頃刻入定,唿吸悠長。


    陳遠心中一動,這是易筋鍛骨篇中最後一個姿勢,隻有在受了極重傷勢時才會用到,加上之前雙劍,極似傳聞中的玉女素心劍法,這少女九成是古墓派弟子了。


    漆黑夜幕下,無邊大海上,風雨交加,浪頭一個接著一個,陳遠竭力操舟,艙內還是很快就積了淺淺一層水,風浪越來越大,漸漸的**如山,大浪似淵,劈頭蓋臉地打來,他放下槳,站起身來,深深吸一口氣,按劍而立。


    這次敵人不再是一劍可殺的生靈,而是這無邊風雨,洶湧波浪,天地之力,不再有堅實的堤岸可以休憩……


    一波數十丈高的大浪迎麵而來,如山峰傾倒一般,雖看不到,這股無形的雄渾氣勢已壓的人透不氣來,陳遠站立不動,巨浪愈近,一丈,七尺,三尺,一尺……他驀然一劍點出,刺破水幕,手腕迴轉急舞,運劍成圓,化成一個劍球,將船隻牢牢護住,巨浪撲下,小船整個沒入浪中,他一瞬間覺得自己似是變成了一柄劍胚,正在被無數千鈞巨錘瘋狂敲打,劍圈驀地縮小一半,勉強覆蓋住船艙這小小一片……


    浪頭過去,扁舟露出,陳遠長長吐氣,俯身一摸,艙內水還是深了一層,不及捧出,心頭警兆大作,前方又是一個大浪打來……


    如此這般,麵對這樣的敵人,他深深體會到孤獨九劍的不足之處,防守實在太弱。


    前幾波總是有疏漏處,艙內積水漸漸淹沒足踝時,如此下去,難免沉船之厄。


    陳遠沉下心來,他如同一柄未開鋒的劍胚,被這水浪巨錘無情鍛打,畢竟未斷,便漸漸生出一股明亮的鋒芒。又是一個浪頭撲來,近在咫尺,他刹那間連點十三劍,刺破一片圓形水幕,落水碎開,後麵海水不及補上,劍鋒又至,竟生生在巨浪中打出一條圓形通道,這次小船再出現時,一點積水也沒有多了。


    陳遠輕嘯,如此巨壓之下,他感到溶合前八劍的那招“破武式”漸有成形之兆,心中不禁戰意勃發,暗道:“提劍在這死地中殺出一條通途,方不負我意!”


    奈何心誌雖艱,搏鬥大半個時辰後,體力雖還能支持,內力卻漸將不支,又衝出一波風浪後,陳遠駐劍站著,竭力運轉先天功,試圖多恢複一點內力,又是三個浪頭打過,內力枯竭見底,那少女依然沒有動靜,還在療傷,他暗歎一聲,徐徐催動碎玉訣。


    此次催動這搏命心法,與前麵多次不同,因有了施展羽化飛升訣的經驗,陳遠現下已可將碎玉訣所爆發的內力緩緩釋放出來,當下經脈複又充盈,他精神一振,揮劍再戰。


    又是約半個時辰過去,風浪仍無平複之意,陳遠心中詫異發苦,內力又複告罄,那古墓少女側臥依舊。


    這風浪似乎要永遠持續下去,陳遠已不記得又支撐了多久,他詫異於自己竟還能堅持下來,他詫異於自己還能感到詫異,甚至也詫異於這層詫異。


    頭腦一片昏沉,他隻有一個念頭:護船!冥冥漠漠中,他仿佛覺得僅剩的一絲內力似是觸動了某種力量,這力量平日潛藏在體內最深處,絕無察覺,此刻溫潤如水地湧出來,緩慢而堅定地修複著他受創的經脈,恢複著內力,體力。


    這力量如此熟悉,好像自己曾長久地接觸過……


    陳遠忽然清醒過來:這是草還丹的藥力!


    原來當日那枚草還丹治好他身體虧空精氣神後,還剩餘了一小部分,藏在他體內最深處,此刻油盡燈枯時,終於被觸發了出來。


    陳遠正振奮間,背後忽有一個溫暖柔軟的身體貼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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