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我不像你,有魚和熊掌的選擇,或者說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做完了這道選擇題,我選熊掌,好不好吃都要一路啃下去。我隻想做最好的,最好的那一個,我沒什麽退路,沒什麽選擇,我……已經在這條路上付出了太多,離開它,我什麽都不是。所以你既不是魚也不是熊掌,甚至不是一個廚師,有沒有你,我都會好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做現在的夏明朗,一切都不會有什麽改變。”

    “哦……”陸臻失望地應了一聲,那聲音,甚至是有點委屈的。

    “所以,你是我的奇跡。”夏明朗抬起頭,眼中映著滿江的星光倒影長河流水:“你是我從來沒有期待過,也沒有想象過的那個人,我從沒設想過我的生命中會有這樣的奇遇。你是我這輩子可以想象到的最好的以外的那個人,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定義你。”

    陸臻張口結舌,過了好一陣,忽然狠狠地把眼睛閉上,憤慨地低吼:“你他媽的以後要說這種話的時候可不可以先通知我一聲!還有,別拿這種眼神看著我,被你這樣看著,簡直讓我……讓我覺得,老子這輩子要是敢對不起你,就得被拉出去天打五雷轟!靠!什麽意思?”

    陸臻暴跳,飛起一腳踹在江邊的水泥扶欄上,似乎是踹重了點,普通的皮鞋不及作戰靴的保護性好,疼得他直噝氣。

    夏明朗在旁邊看著就隻能笑,覺得無奈又可愛,笑到眼睛裏含滿了閃光的笑意,竟溢出來。

    陸臻看看左右近前似乎無人,猛地撲上去,狠狠咬住夏明朗的嘴唇,舌頭霸道而有力地撬開牙關,長驅直入,掃過口腔中每一寸濕熱的粘膜。夏明朗先是一愣,卻後發而製人,舌尖勾纏吮吸,輾轉著溫柔地親吻。

    整個口腔裏都是溫熱的,攪進了江風的清寒,融合彼此的氣息,等到分開時,兩個人的臉在發紅。

    “你就不怕被人看見。”夏明朗抵著陸臻額頭,喘息聲低而急促。

    “全上海有兩千多萬人口,其中認識我的,打死不超過兩百個,如果這樣都會被撞破,那就叫天意,天命不可違,我認了。”陸臻貪心不足地又去蹭夏明朗的嘴唇,濕漉漉的嘴唇有迷人觸感。

    “哎……哎……注意點影響。”夏明朗偏著頭躲避。

    “老人家別這麽保守,不會有人來管的。”

    夏明朗忽然發力,一手鎖住陸臻的脖子,威脅道:“我要是在這裏把你給扒了,你說會不會有人來管?”

    “不至於吧……

    ”

    “很至於!”夏明朗把人鬆開,順便在陸臻屁股上踹了一腳。

    陸臻踉蹌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大怒:“哎,我今天穿的不是作訓服哎!”

    夏明朗笑眯眯的:“你的意思是,穿了作訓服就可以隨便踢是吧?”

    陸臻不搭他這話茬,繼續死皮賴臉地湊過去,從背後抱住夏明朗,兩隻手插到他大衣口袋裏,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話說得又輕又軟:“那抱抱總可以吧,啊?我就抱著!”

    夏明朗心頭一陣發顫,忽然意識到陸臻同誌正在無意中踩著自己的死穴,當下決定死撐,用一種家長對著無賴小孩的口氣說道:“隨便,你當心城管來抓你。”

    “不會的,最多隻會有賣花的小姑娘來拉我的衣服,說,哥哥給……”夏明朗忽然迴頭,瞪著陸臻,陸臻若無其事地笑一下:“給叔叔買支花吧!”

    夏明朗一腳往後踹,陸臻料敵機先,成功地避過,身子一晃,又纏了上去。

    江風很涼,而陸臻的唿吸很熱,平穩而和緩地拂過臉頰,帶來一種酥麻麻的癢。

    陸臻抱了一會兒,忽然笑道:“今天你說的那個兵,又是你吧?”

    “嗯!”

    “那,請夏隊長指點一下,中華大地有哪個地界,又有鱷魚還有沼澤還是個熱帶雨林?”陸臻已經開始哀悼自己剛才的心悸了,該,吃苦不記苦,不是早知道這家夥說的話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嗎?

    “有鱷魚的地方沒沼澤,有沼澤的地方沒鱷魚,所以這是兩個故事。”

    “哦,”陸臻的語氣中有些輕佻的不信:“那……你詳細解釋一下。”

    “你真的想知道?”夏明朗略偏了一下頭,黑亮亮的眼睛斜斜地看了陸臻一眼,陸臻自然點頭:“當然,不過這次要說實話!”

    “好,我保證說實話,都告訴你。”

    陸臻有點疑惑,因為夏明朗忽然而生的鄭重表情。

    “沼澤是一次選拔賽的一部分,很普通的野外生存。我這人有點背,空降,直接落到一個沼澤中間,一下去就沒了一半,好在傘繩還沒開,借著降落傘的風勢又把自己撥拉出了些。然後,因為傘布是防水的,表麵積也大,鋪在沼澤上是很大的浮力,我一直就趴在傘布上撐著。當時信號彈就扣在手上,一動也不敢動,想著,能多撐一分鍾就一分鍾,後來居然也撐完了四天。直升機來拉人的時候我已經不會動了,吊了個人

    下來才把我拉上去。”聽夏明朗說起曾經的磨難,總是一種平淡到極點的白描口吻。然而陸臻卻剛好是一個想象力非常豐富的人,種種夏明朗沒有提及的細節,他都能一一補足。

    四天四夜,僵硬著繃緊的身體,一秒種都不敢放鬆的神經,一寸寸下沉的恐懼,漫長的煎熬,有時候什麽都不能做,遠比必須要做點什麽來得讓人崩潰。

    “那是個什麽選拔?”

    “愛爾納,軍區挑選去愛爾納突擊的人選。”

    “愛沙尼亞?你去過愛爾納突擊?”陸臻大驚。

    夏明朗苦笑道:“我還以為這事在我們大隊已經不算是機密了。”

    陸臻很尷尬,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算機密的事,反而沒人提及。

    “很早以前的事了,是01年那屆,那時候我剛到麒麟不久,還是個中尉。”夏明朗倒沒有嘲笑陸臻的寡聞。

    “01年,01……我記得那一屆……那一屆,好像還是罰分製。”

    “對,每個人手上十張罰分條,罰光算數。”

    “奇怪,為什麽我會對這屆特別有印象呢?”陸臻埋頭苦思:“啊對了,那個……你們那屆有個隊員,從頭到尾就沒有被抓住罰過一分,據說當時假想敵幾乎不相信這個人真的存在,可是他拿著滿分單出現在終點上,人稱‘鬼魂’……”

    陸臻說著說著,看到夏明朗臉上頗有得色,一時梗住,試探性地驚唿:“不會吧……”

    “為什麽不會?”夏明朗微笑:“鬼魂中尉,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

    “不會吧!”陸臻慘叫。

    “哎,你當年是不是特別崇拜我?”

    “好吧!”陸臻認命地歎口氣:“現實太殘酷了,有時候時間會讓我們明白,你曾經崇拜過的偶像,其實是個混蛋。”

    夏明朗神色更加得意:“來,說說吧,你當時具體怎麽崇拜來著?可惜了,我們那一屆後來全轉了實戰保密部門,軍報上連個真名都沒有。”

    “當時覺得,別人都被抓了,就他能逃脫,這人肯定特別陰險。”

    夏明朗大笑,傲然而張狂。

    “可是,要做到這些,很難熬吧?在沼澤裏趴著的時候。”隻要是人,總是會有私心的,陸臻想,如果夏明朗不是他的夏明朗,那麽他對這個男人所有的情感都隻會指向欽佩,越多的艱難越令他欽佩。可是現在卻有些不一樣了,聽

    著那些故事,他在佩服之餘會覺得心疼,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好吧,我寧願你不是那麽強大的夏明朗,我隻希望你沒有吃過那麽多苦。

    溫柔鄉果然是英雄塚,陸臻苦笑,難怪夏明朗不許他用哀傷心碎的眼神來看著他,是的,試想如果有一天,夏明朗用這樣脆弱的眼神來看他,那麽,無論那人想要求什麽事,他應該都會答應的,即使那是自己最向往的,最渴望的事,應該也會放棄,即使明知道放棄之後的餘生都會因此而遺憾,可是在那一瞬間,一定不忍心拒絕。

    好在他清楚地知道夏明朗永遠也不會做這樣的要求,就像夏明朗也明白陸臻的堅韌。

    “其實也還好,”夏明朗的眼底褪不盡張狂的本色,聲音卻變得低沉了許多:“這不算是最難的,隻要想著,撐,反正撐不下去了就拉信號彈,就會有人來救我。任何事隻要還有希望還能放棄就不算太難,最可怕是明明自己都絕望沒信心了,卻不能放棄。”

    “你經曆過?”陸臻悚然動容。

    “嗯!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卻不能輸!陸臻,我們常常說的這迴要拚命了,其實人這一輩子,有多少次真的拿命在拚?很少!很多人在生死關頭會放棄掙紮,隨波逐流;也有些人會發瘋,狀似無畏其實在自殺,那都不是拚命,真正能拚命的人,會在最絕望的時刻也不放棄,盡最後一分力,做最後一點事,即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功,卻堅守到最後。陸臻,你聽說過獵人學校嗎?”

    “委內瑞拉的獵人學校?”

    “對,當年我因為‘愛沙尼亞的鬼魂’被特邀參加受訓,然後,在那裏渡過我人生最漫長的日子。”夏明朗慢慢閉上眼睛,迴憶,有時候僅僅是迴憶也令人不忍促睹。

    “特邀學員的意思是,我應該比別人更強。”夏明朗輕笑,陸臻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從背後環過夏明朗的肩膀,把人牢牢抱緊。

    “有時候我像個天生的軍人,在這條路上我一直都走得很順。當兵的時候在集團軍裏拿名次,念軍校,沒什麽人比我成績好,我順理成章地進麒麟,參加愛爾納突擊,戲弄對手,蒙混過關。有段時間我就以為我是最強的,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然後,在獵人學校,被人打散了重新來過。”

    “呃……”陸臻低唿一聲,有點不大相信。

    “製造絕境是那裏最拿手的本事,他們幾乎讓我相信全世界都在與我為敵,隻有我一個人在堅持著,隻是不要死掉這麽基本的要求。第一次,手裏沒

    有信號彈,沒有退路,沒有隊員掩護,就隻有我一個人。”

    “難道不能放棄嗎?”

    “不能!”夏明朗神色凝重:“在那個地方,門口有一排旗杆,每天早上把自己的國旗升上去,直到所有的本國學員都被淘汰掉,就再也沒有人升旗。我比較倒黴,那一屆的中國隻有我一個學員,睡在我上鋪的是個意大利人,他在實彈對抗裏故意挨了一槍,他們人比較多,撐不住的還可以逃。我到那時才明白,原來在這之前我都不是一個很好的兵。陸臻,我那時候像你這麽聰明,像徐知著那樣急於求成,我有很好的技術,知道怎樣規避風險,怎樣組織一個團隊的作業,我其實從來沒有麵對過什麽叫真正的絕境。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強,戰無不勝,其實不是的。我太想贏,沒有勝利就沒有希望,於是我在一開始就被打懵了,隻是拚命維持不死不活的一口氣罷了,我差不多是那一屆沒被淘汰的學員裏最差的一個。有時候一些所謂優秀的人,在瞬間被打垮的時候總會崩潰得更嚴重。現在迴想起來,如果當時不是在訓練,我應該已經死過好幾迴了。”

    夏明朗的眼中永遠有一種慈悲的了然和強勢的決絕,陸臻以前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麽一個人可以把這兩種迥然不同的氣質融合得如此完美。現在卻可以明白了,夏明朗,是一個懂得的人,他因為懂得而慈悲,也因為懂得而強硬。

    所以,他能如此坦然地操練他的士兵們,完全坦然,隻因為此刻加諸到他們身上的一切考驗,他都曾經以十倍承受過。

    有時候他像一個妖怪那樣地洞悉人心,而那並不完全源於他天生的才智,而更多的是得益於後天的經曆。因為如今他們在經曆著的,他曾經都經曆過,種種的掙紮與迷茫,希望與絕望,恐懼與痛苦,動搖與堅定……他都一一嚐盡,所以他才能一針見血。

    他在剝別人心頭厚繭的時候,自己心上一直有鮮血淋漓。

    “其實我也不算是個好教官,我還不夠狠!”夏明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哈,哈哈……”陸臻大笑三聲,故意笑得很響。

    “不相信,那算了。”

    “別啊……別算了……”陸臻偏著頭,在夏明朗耳邊輕聲道:“我相信,你說什麽我都信。”

    “你得了吧,成天爬在我頭上耀武揚威的。”

    “不會的。”陸臻笑眯眯的:“我永遠不會爬到你頭頂上去的,我是你永遠的信徒。”

    “切,這話說得真漂

    亮,誰信哪!你是誰?你是陸臻!你信過誰?”夏明朗不屑地揮揮手。

    “我信你,認真地。”陸臻的眼睛在星空之下光彩煥然。

    夏明朗愣住,半晌,說道:“別這樣,我不需要,我也是會犯錯的。”

    “你錯了還有我,我會幫你。”陸臻的語氣無比堅定。

    “你將來的成就會比我更大。”夏明朗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絲寵溺的味道。

    “那不一樣。”陸臻傾身過去抱住夏明朗的肩,聲音悠長深遠,幾乎像歎息一樣:“我會永遠相信你,就像基督徒信仰上帝。”

    夏明朗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你這樣會讓我壓力很大。”

    “不要怕,我會做你的大天使長,我會保護你。”陸臻驕傲的遙望著夜空無盡,微微地翹起嘴角。

    夏明朗歎氣,對於陸臻的超頻amd大腦橫生出來的那些奇思怪想,他要理解起來總是有點困難,好在這小小的缺憾還不影響他們的相處。

    但是……

    “你這是想把我們兩個跟別人隔絕開嗎?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好,太孤獨,眼睛裏隻看到自己,外麵的世界就全變成了敵人,可是一個人對抗整個世界那得有多難?”夏明朗偏過頭去看他,眼神很柔和。

    “但是,”陸臻固執的分辯:“如果我們有兩個人就已經是完整的世界。”

    “陸臻,你看著這江水,這世界……”夏明朗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悄悄握緊了陸臻的。

    “我不想和你去對抗這世界,陸臻,我們的未來或許會很難,可能我們會一直輸,沒有成功也沒有希望,但我會和你一起活在這個世界裏,和別的所有人一起,明白嗎?我們不用跟任何人爭鬥,我們不必想著去戰勝誰,我們活我們自己的,我不會放開手,我們也不會墜落,我們會很好。”

    午夜,江風打著旋吹得衣袖微微顫動,衣袖的盡頭處交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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