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36)


    冬天的寒氣正重, 可新千年卻在火熱的氣氛中來到了。


    年輕人徹夜的狂歡, 四爺和林雨桐守在暖意融融的客廳裏,開著電視卻都在看報紙。


    孩子們迴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了,新的一年就這麽來了。


    林雨桐正要起身去看看, 這些迴來到現在的, 肚子餓不餓, 不行早飯就得早點吃。四爺按住了,“都不是小孩子了, 餓了會找吃的, 睡吧。”


    這邊還沒迷瞪上呢,電話又響了。


    四爺抬手接了,林雨桐隔著電話都能聽到聲音,是金滿城打來的:“老四啊, 給你報喜了, 你要當爺爺了,花花發動了……”


    花花要生了?這孩子可真是會挑時候, 新千年的頭一天,真是個好日子。


    四爺就說:“別省錢, 去正規的醫院。”


    金滿城哈哈就笑:“肯定的, 到了孫輩了都!”


    有孫子了,高興。天不亮,把鄰居吵起來借人家的電話, 先給老二老三打, 叫老二去醫院幫著聯係醫院, 叫老三開車迴來接人,這才打電話給老四,報喜。之後又騎車去敲老五的門:“花花要生了,趕緊的……”


    然後一條巷子都知道金家要再添一輩人了。


    馬小婷氣的啊:“你兒媳婦生孩子,叫叔叔嬸子過去幹嘛?”


    是!是這個道理。


    要說孩子生下來了,報個喜是個意思,可這才準備去生啊,就把能吆喝起來的都吆喝起來了。


    “他家生的是皇上還是怎麽的?”馬小婷邊嘟囔邊起身。


    老五蒙頭穿衣服,出門一瞧,洋洋灑灑的雪片子飄著呢。


    大冬天的,也確實不忙,既然來叫了,就去吧。


    馬小婷說:“至少能混幾頓飯。”


    在外麵吃了人家的,自家的就省下了。


    然後老三開車來接,一輛麵包車塞的滿滿的。


    老二和英子早到醫院了,姚思雲也跟著來了,她對醫院熟悉,聯係了縣醫院的產科。這些人都跟人精子似的,知道是林部|長家的人,最好的大夫配備上,最好的病房給安排上。


    然後花花一進醫院,這待遇就跟娘娘似的。


    還真跟馬小婷說的似的,生皇上也就這陣仗了。


    本來醫院還想著做個全麵檢查,可送來的時候,羊水都已經破了。


    花花疼的喊啊叫的,清豐就說:“不是能剖腹產嗎?那就剖腹吧……”


    誰跟你說剖腹產就不疼的。生的時候是不疼,但這生完了,挨刀子的傷口能不疼嗎?


    姚思雲氣的:“閉上嘴,聽醫生的。人家說怎麽著就怎麽著。”


    推進產房,啥也聽不見了,就都消停了。


    英子就推老二:“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


    侄媳婦生孩子,叔公公守著是個什麽意思?


    姚思雲也看老三:“不是還要去廠子嗎?”


    然後老五抬腿就跟上了。


    金滿城臉上就有些訕訕的,李仙兒抿著嘴就沒說話。


    主要是這醫院的費用,誰來付?


    清豐見一時半會生不了,就去了樓下,找了公用電話給清輝打了個電話:“……你嫂子要生了,能借給我一萬塊錢嗎?”


    清輝手裏倒是不差錢,新千年的第一天,家政公司選在這一天正式開業。


    可這生意還沒上門呢,就先來一借債的。


    本來今天該是進財不出財的,可你看,也不能怪清豐,他畢竟真不知道。而且生孩子這事不由他定日子。


    而且,生孩子是大事。老講究這些當然沒孩子要緊。


    他就說:“卡號給我,哪個銀行的?我記一下,馬上給你把錢打過去。”


    清豐鬆了一口氣,掏出錢包,找出銀行卡,報出一串數字。


    清輝又問了哪個銀行,就掛了電話。


    錢啥時候收到其實都行,在這醫院裏,有四嬸的麵子,沒人會追著要醫療費的。不過是晚交幾天而已。


    那邊樓上都在走廊裏等著,李仙兒把包袱打開,把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子都拿出來,準備隨時用的。姚思雲看見了,就戳了戳英子,示意她看。


    那小被子和小棉襖棉褲的花色都有些眼熟,跟當初清豐結婚的時候給準備的幾床被子的中的一床一模一樣。買到這種花色倒是不難,不過吧,那床被子的背麵買迴來才發現有點瑕疵,最邊上的一行花色有了重影。不過是做被子的時候能壓在裏麵,白裏子剛好蓋在上麵就看不見了。可如今那小棉襖上,明顯是重影的花色。肯定的,這就是那一床。把那一床被子拆字,給孩子做了小被子小褥子,還有棉衣。


    裏外都是新的,夠一個孩子用的了。


    英子裝作沒看見移開了視線。


    李仙兒也就是哄的他們給做了被子,她娘家到結婚的那一天,隻她妹子來了,帶了一條毛毯之外,一個人都沒來。說什麽要八床被子,金家四條,她李家四條,哄二杆子呢。


    這新被子新褥子隻怕沒舍得用吧。


    看!要個孩子拆一床。人家省了大勁了。


    李仙兒還掩飾:“……我看你們給清豐準備的被子裏有一床,花色好看,就照著也買了……看,給孩子做棉衣都好看。”


    好看你就用吧。沒人拆穿她。


    可花花生的並不順利,進去幾個小時了,還沒生。醫生說才開了兩指。


    那就有的等了。


    到了飯點,馬小婷就問英子:“二姐,這飯轍?”


    英子看李仙兒,李仙兒坐在那裏不動,“心人焦的很,哪裏吃的下?”


    那這不是說誰肚子餓了,誰就是沒為花花擔心。


    金滿城蹲在牆根,背靠著牆,頭捂著頭一言不發。


    姚思雲就叫英子:“坐累了,下去轉轉。”


    馬小婷機靈的跟上了。


    然後去醫院門口,一人一碗牛肉拉麵,加錢多放幾塊錢的牛肉還有蘿卜片,吃的時候加上兩三勺辣油,吃完出一身的汗。


    消磨到下午兩點多才過去。


    英子在路邊順手買了三個肉夾饃,到了樓上就直接遞給清豐:“你爸你媽吃不下去,你都吃了吧。這生了才更累人。”


    清豐這孩子又貪吃,又老實,英子說他爸他媽不餓,然後他就真當不餓,直接拿到一邊,連著把三個都幹掉了。


    都等到下午五點多,冬天天黑的早,這個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然後護士才出來說:“生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問:“哪個是孩子的父親?”


    清豐趕緊過去:“我是!我是!我媳婦怎麽樣?”


    李仙兒急忙問:“生了個啥?姑娘還是小子?”


    護士有些難為的看了李仙兒一眼,“是個姑娘……”


    李仙兒的臉就有些不自然,顯然,這跟預期的不一樣。


    清豐看著護士,又問了一句:“我媳婦怎麽樣?”


    護士強笑:“產婦很多,隻是孩子……”


    “孩子怎麽了?”英子和姚思雲心裏咯噔一下。


    護士正要說呢,醫生出來了,摘了口罩,就說:“你們得有心裏準備,孩子先天性的唇齶裂……”


    除了姚思雲意外,其他幾個人都有些懵。


    啥叫唇齶裂啊?


    醫生就說:“就是咱們俗稱的兔唇。”


    啊?


    啊!


    正說著呢,裏麵護士出來要被褥衣服,把孩子收拾齊整了報出來,果然,就是兔唇。


    孩子由護士又放迴產房,然後醫生就說:“要不,你們聯係林|部|長想想辦法……國外,還可以做手術修複,但在國內,還沒有能做這個手術的……不過聽說部裏去年就委派留學生和在職醫生,去國外進修去了。這些填補國內空白的醫療項目,就是林|部|長提議,也是她牽頭執行的……具體的情況,我就知道的不是很詳細了……”


    姚思雲對醫生表示感謝,然後客套了幾句,就說:“您辛苦,改天親自登門感謝。您先去休息。”


    剩下金家人的時候,才真是愁雲慘淡了。


    李仙兒就直接說:“扔了吧。”這種天,能活是她命不該絕,要是活不了,也是她的命數。


    清豐愣了一下,繼而臉就白了:“為啥?為啥要扔?”


    李仙兒就說:“留著幹啥?說不清楚話,長的又那樣。你說養大這樣的孩子能幹啥?你老了指靠她啊?如今可隻叫生一個,你將來指著她養老?”


    清豐氣道:“孩子是我的,我願意怎麽養就養。至於我老了以後的事,你都看不到了,還操那份心幹什麽。”


    然後就進了病房。


    外麵的吵嚷聲,花花聽見了,她愣愣的對著邊上的孩子,咬緊了嘴唇。問清豐說:“要是能手術的話,能好嗎?”


    清豐哪裏知道,隻道:“應該……應該能吧……”


    年輕的父母麵對這麽脆弱的生命,有些手足無措。


    金家沒打電話給林雨桐,醫院倒是先聯係她了,說了孩子的情況,“……唇裂合並齶裂,所以,治療是個長期的過程……”


    這個,林雨桐自然是懂的。


    唇裂和齶裂其實是兩種病症。唇裂得在孩子三四個月到半歲前後的時候做手術,而齶裂得在孩子兩歲左右。孩子過了一歲就開始說話了,但齶裂的孩子,在手術之後才能做一些語言方麵的訓練。這還不算之後不停的修複性的手術。到了十一二歲,還得考慮給孩子矯正牙齒。


    就算手術做的再怎麽漂亮,孩子想恢複的跟正常的孩子一樣,肯定是做不到的。還有說話,也會有一些影響。


    尤其是國內這一項還是空白,在醫生也沒有多少經驗的情況下,手術失敗的幾率相對來說是大一些的。


    更何況,這手術費用,治療費用,以及其他一些路費住宿費夥食費等等雜費,對一般的農戶來說,前後十多年加起來啊,花費的這些可以壓垮一個農家。


    等金滿城和李仙兒打了電話過來,林雨桐就把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就一句話,得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


    掛了電話,李仙兒就看清豐:“你也聽見了。真要養著,你這一輩子就完了……”


    什麽就叫完了?


    “完了我也樂意。”清豐吸吸鼻子:“我帶花花和孩子去京城,我打工,她照看孩子。攢了錢,就給孩子手術。”


    迴了病房,花花抱著孩子還在哭,清豐就打岔:“給她取個啥名字?”


    花花就看公公:“孩子的名字爸給取吧。”


    金滿城就看了李仙兒一眼,李仙兒耷拉著臉眼皮都沒抬。然後金滿城就說:“我啥也不懂起啥名字,你們看著取吧。”


    花花哪裏不知道啥意思,這是嫌棄自己和孩子了唄。


    清豐就說:“叫瑞雪吧。今兒的雪可大了……”


    馬小婷在一邊撇嘴:“不能叫雪,跟她小姑姑重名了。”


    小姑姑是說清雪。


    清豐有點尷尬,忘了這一茬了。


    姚思雲就說:“那就不要雪。留個瑞字,瑞是個好字,叫啟瑞。”


    金啟瑞?像是男孩子的名字。


    “挺好的。”花花感激的看姚思雲,“就叫啟瑞。”


    從醫院出去,清豐就給清輝打電話,“送水的收入也不高,你在京城也一年了,也熟悉了,你看幹啥活掙的多,辛苦我也不怕……”


    清輝就說:“要不然你過來給我幹吧。家政其實沒那麽辛苦。年前是旺季,幹的好了,一天七八十、一百多呢。”


    大不了我給你活,但不從裏麵賺抽成。活多了,自然就掙的多了。


    清豐一聽年前是旺季,跟花花說了一聲:“你還沒出月子,先在家裏呆著。等到百天過了,我迴來接你跟瑞瑞。”


    也隻能這樣了。


    到了京城,就先到家裏,親自問四嬸一些孩子治療的事。


    林雨桐把各方麵都說的,四爺又叫人在醫院跟前租了小公寓。一個房間帶衛生間和廚房,一家三口完全可以住開。


    給孩子瞧病是大事,這個半點都馬虎不得。


    手術成功了不算,還得好好恢複。有一個好的生活環境,對孩子有利。


    今年過年很熱鬧,清平清輝不迴老家去了。過了臘月二十,老二和老三一家,都上京城過年了。


    好些年沒這麽多人一起過年了,四爺挺高興的。


    弟兄幾個,姐妹妯娌,孩子們聚在一起,屋裏一下子就塞的滿滿當當的。


    正是高興的時候,老家的電話來了。是花花找清豐的,電話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瑞瑞不見了……”


    不見了?


    這孩子是元月一號的生日,那天是農曆的十一月二十五。


    也就是到了春節的時候,剛出月子。


    一個剛出月子的孩子,大冷天的時候連房間門就不出。怎麽就丟了?


    “你幹嘛吃的?”清豐直接就罵了花花一句。


    花花就哭開了:“媽說叫我出去給我娘家打個電話拜年,迴來的時候,爸又說家裏少了煙酒,過年來客人要用,我走著去街上,然後買了東西,帶打電話到買東西再迴家,前前後後就兩個小時。然後迴來孩子就沒在炕上。我問爸媽孩子呢,爸媽說在後麵的廚房忙著呢,沒聽到孩子哭以為孩子沒醒來。就沒管……誰知道就不見了……”


    不會跑不會跳連翻身都不行的孩子,還能自己跑了?


    再說了,就是偷孩子拐賣孩子,也不會找這種明顯帶著缺陷的孩子。


    林雨桐就怒了,拿了手機直接打派出所,這要不是這兩口子搗鬼才見鬼了。


    好好的年,被這事給攪和的,誰心裏都不舒服。


    清豐都不敢相信:“許是不是我爸我媽呢。”


    林雨桐就說:“他們覺得是為了你跟花花好。”


    清豐當天就做飛機往迴趕,那孩子就是有再大的缺陷,一聽說丟了,他的心都揪成一塊了。要是遇到不測可怎麽辦?要是抱走孩子的人對孩子不好怎麽辦?


    李仙兒和金滿城在派出所關了三天,實在熬不住了,才說了,孩子是李仙兒抱去放到她妹妹家了,給了她妹妹兩百塊錢,叫幫忙把孩子送到省城的福利院裏去。


    清豐帶著花花找到小姨家,萬幸!大過年的,孩子還沒送走。


    而且,孩子被照看的還不錯。


    “你媽也是糊塗的。”這小姨就說:“主要還是你爸。要是你爸有本事,能弄來錢。一家子過的寬裕,養這麽一個孩子也就不費事了。這不能怪你媽心狠。”


    可花花抱著孩子,恨婆婆恨的恨不能一口咬死她。


    拉著清豐,死活都不迴鎮上去。


    兩人帶著孩子,直接就來了京城。


    誰能看著不管?


    都知道這來來去去的,年前掙的那點又花光了。長輩們又是第一次見晚輩。不說四爺和林雨桐給了兩萬,就是老二老三,又都給了一萬。


    是給孩子瞧病用的。


    清寧清平也都是當姑姑的了,一人給了五千。清輝和清遠一個是二叔一個是三叔,然後兩人也都給了五千。清安沒那麽有錢,五百都是他攢了很久的。都給了!


    清涓給了兩百塊,還不好意思:“等以後姑姑掙錢了,就給你。”


    又有徐強和嚴格給的,林林總總的加起來,七八萬塊錢就給湊出來了。


    這在如今可不是一筆小錢,孩子前期的治療費用,這些錢是夠了的。何況住的地方不要錢,也就是一家三口的吃飯穿衣,清豐掙的省著點花,每月還能存一些。多攢幾年,孩子的後續治療費用也是有了的。


    清豐拉著花花給叔叔嬸嬸門磕頭,趴在地上哭的起不了身。


    別管性格裏有多少缺點,但不管是誰,一邊是親媽親媽,一邊是親閨女。爸媽要扔他的閨女,這種傷害,這種傷口,一輩子隻怕都愈合不了。


    巨大的壓力壓在不到二十歲的孩子的肩膀上,他扛的累不累?


    隻看本就瘦弱的人,如今瘦的隻剩下七十斤了,就知道內心是受著怎樣的一種煎熬。


    如今擔子被卸掉了一大半,他心情又是感激,又是複雜,到頭來,還不是占了大家的光了,他說:“……這錢是我借的……以後一定還……”


    心裏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說:遲遲早早的,這錢得還上。


    清豐特別能幹,清輝說,作為老板,他其實就喜歡清豐這種員工。執行力絕對沒得說。你說叫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半點都不討價還價。


    早上七點出門幹活,晚上十點才收工。他喜歡要那種給住宅開荒的活,不要其他人搭班子,一個人一套房子。一天就能打掃出來,當然了,別人的話得三個人一天。他就一個人,早上六七點,晚上是不幹完不收工。


    這麽一套房子打掃下來,根據麵積的大小收費從兩百到五六百不等。


    他一個人頂兩三個人幹的活,所以掙的也多。一天兩三百的收入,是穩穩的。


    花花在家也沒閑著,把孩子綁在身上,去賣古玩的那些街道去,拿個馬紮坐在路邊,幹嘛呢?剪紙!


    她會的都很簡單,剪個大紅的雙喜,剪個交頸鴛鴦之類的,還是會的。


    有些人看她帶著個有缺陷的孩子,就給地上的匣子裏扔上五塊十塊的,然後拿走一副剪紙。不過這地方外國遊客多,他們會圍著看,然後發出讚歎聲,給的是美元,然後帶著心儀的作品離開。


    這種肯定擾亂秩序嘛,市場管理人員人家就說了:“我雖然是同情你,但你這麽著真不行。要不你租個小攤位,咱們給你減免租金。”


    就有街邊賣小飾品的老板出來了,這大叔五十來歲了,就擺手說:“不花那份錢,就叫她在我家的店門口呆著吧……都不容易……”


    如此一來,花花等天氣好的時候帶孩子出去,也都是三四個小時就迴來。然後每天多多少少的都有一些收入。少的時候三五十是有的,遇到外國遊客了,一天一兩百也是可能的。


    等到了四月份,孩子能做手術了,清豐把現在住的房子的房租都給補上了,說了:“……能找到這房子落腳就不容易了,房租以後我們自己交。”


    孩子的手術,林雨桐親自關照過。有從國外請迴來的專家,一般人請不動,但她還是請的動的。


    因此,手術還是非常成功的。


    但這麽大的孩子,在身上動刀子,能舒服嗎?


    照顧孩子就是個非常累人的活,更何況是這麽一個孩子。


    清豐得照樣工作,隻能靠著花花一個人。最後還是花花的媽趕過來了。同時趕來的還有花花的嬸嬸,有這兩個長輩在,一下子就輕鬆了。


    花花娘家又給湊了三萬塊錢,意思就一個:給孩子好好治。


    她嬸嬸還說:“瑞瑞都是有福氣的。不管花多少錢還能治。你看其他人家,要是遇到這事……多少都給扔了,湊活著養下來的,也是受罪……”


    肖媽就說:“我都打聽了,瑞瑞這種情況……你們是能申請生二胎的,要不,再抓緊生一下……”


    花花搖頭:“就是她哪哪都不如人,我跟她爸才不再要孩子了。將來啥都給她,我跟她爸這輩子累死,把錢給她攢的足足的……她將來不看別人的臉色,也一樣能過好日子……”


    肖媽就心疼的,背著花花的時候眼淚直掉。出門子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別人家的閨女像是她這麽大的,還都傻吃瘋玩呢。結果呢,生了孩子,遭了一番難了。一下子就給長大了。屁大點的年紀,口口聲聲的都是為了孩子做打算。


    以前白白淨淨的,現在頭發枯了,麵色也黃了,手也粗糙了,衣服都是幾年前的還是做姑娘時候的舊衣裳。


    當媽的能不心疼嗎?


    肖媽就說:“這手術費用可不老少,孩子再大點更不好帶了,清豐一個人掙,也不容易。再把他累出好歹了?要不,等孩子恢複的差不多了,我把孩子帶迴老家去。你爺你奶都在家裏閑著呢。幫著照看照看。你們兩人……掙錢……”總比指著一個人強。


    像是花花之前那樣,帶著孩子風吹日曬的,不是長久之計。


    花花就看清豐,清豐點點頭:“就叫媽帶吧。”


    然後每月給孩子五百塊錢的生活費。


    林雨桐聽說這事的時候,又親自去見了這親家母。說了很多辛苦的話。


    英子在電話裏跟林雨桐說,“李仙兒說她老子娘是吃豬食長大,我看她也差不多。不管當時是咋想的,孩子如今都給抱迴來了,那當初那一頁就得翻篇對不對?你說你不管不顧到現在了都不解釋,這不是成心跟清豐兩口子結仇呢嗎?孩子動手術這是多大的事,她都能無動於衷。多少人去勸呢,說你去吧,好好的照看孫女,那小兩口正到了艱難的時候了,你這當親媽的不管,那你說將來,你將來指靠誰去?還不得兒子媳婦伺候你?”


    李仙兒就冷笑:“我為了誰的?也是好心當了驢肝肺了!指靠他們?不指靠!我又不是隻一個兒子,還有清收呢。娶了媳婦忘了娘的東西,就隻他死在外頭了!”


    金滿城嘛,又騷情的給清豐打電話,就說了:“……你看你不聽你媽的,你媽如今都要不認你了,現在給孩子手術也做了,就抱著孩子帶著你媳婦迴來吧。迴來給你媽認個錯……這事就過去了……要不然你以後咋辦?這家裏的院子你是別想了,你媽肯定是不樂意給你的……”


    清豐就說:“不給就不要了。”誰還沒點脾氣了。“家裏如今還有我們家一家三口的地,三畝六分,你們要是種呢,就種著。錢我也不要,算是給你跟我媽的孝敬錢了。”


    直接就把電話給撂了。


    花花就說:“給三叔打個電話,看咱村有沒有空著的宅基地,咱買宅基地,等有錢了,咱迴老家自己建房子去。”


    老三接到電話的時候還對老二誇了清豐一聲:“當了爸爸了,活的有點人樣了。知道人事了,人也有點擔當了。”


    如今老家不比當年,要的宅基地那麽艱難。這個是公家的,那個是公家的,這個不能動,那個不能動的。


    現在不比以前了,啥都能賣了。


    以前的老公社搬遷了,舊公社就劃成一塊一塊的賣。


    裏麵是有老的辦公樓和住宿樓的,還有一排排平房。這要是買了這院子,相當於院子裏是有房子的。房子雖然老吧,但當年建的房子,又是公家的房子,質量相當過硬。


    老三給清豐迴電話的時候就說了:“要是將來不想蓋,房子裏麵重新粉刷裝修,外麵瓷磚一鋪,院子裏用水泥打了,再撐三五十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隻是價錢相對來說貴了一點,得一萬多點。


    花花就說:“買!”過段時間,孩子跟自家媽迴甘省了,自己跟清豐兩個人幹家政去。下點苦功夫,一個月也就掙迴來了。


    清豐舍不得花花幹家政,太辛苦了。


    就問清寧說:“……不知道哪裏能知道輕鬆一點的活,風不吹雨不淋,冬暖夏涼……”


    清寧就給找了一個,學校超市的收銀員。


    除了每天得站夠六個小時,其他的一切都符合要求。


    花花強不過清豐,因為跟清豐出去幹活,啥活他都搶著幹了。跟出去也是個廢人。


    於是去做收銀員了。工資不高,但是沒關係啊。反正一天隻上六個小時。其他時間完全可以安排的。


    於是就在三家超市做收銀。


    早上八點到中午兩點一班,騎自行車趕到一下超市也就五分鍾,上兩點到晚上八點的班。從八點開始又去不遠處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一直上到晚上十二點。


    雖然中間又遲到的可能,但跟老板說清楚,交接班的時候同事多呆十分鍾,每月拿出一百塊補貼給人家。皆大歡喜。


    清寧就覺得驚訝,一個孩子就有這樣的魔力。如同是父母的力量之源。叫他們永不知疲憊。


    這兩人幹的苦,工資算下來,比一般的白領拿的都多。


    清輝就說清豐:“市場這麽大,要不我開個分公司,你去管分公司……”別掙這個辛苦錢了。


    清豐搖頭:“我沒那能耐。幹不了那個……掙不來那份錢……”大家都是好心,但自己沒本事,做不來有什麽辦法呢。“我就這麽幹著吧……辛苦……流汗……我踏實……”還不用費心動腦子。


    那就沒辦法了。


    他確實是踏實,如今找他的都是老客戶。不管客戶再怎麽刁難,他都不反駁。人家說哪裏不好,叫他返工,他都認真的返工。然後再找人幹活,態度稍微一不對,客戶就說了:你看上次我們找的保潔,人家的態度多好吧啦吧啦的……然後打電話來就指名道姓,要找誰的。


    清輝幹脆把不用的手機給了清豐一個,“半個卡,以後給客戶留你的電話。叫他們直接找你談……”


    清豐接了手機,卻堅決不答應給客戶留自己的電話。


    清輝就道:“沒從我這裏分走客戶。真的!”反正你幹的活我沒多掙一分錢。在誰手裏意義真不大。


    清豐臉紅:“不是這個……是……熟人我不會談價錢……有時候漲價了我也不好意思提……你叫公司接吧,價錢談好了我去……”


    清輝:“……”老實人也不是沒心眼。


    不管怎麽遺憾,但日子還是得過。


    大多數人心裏同情一下,也就過了。哪怕是金家自己人,也隻能說在金錢這些方便給予一些幫助,其他的方麵,能提供的幫助有限。


    哪怕是幫著找到工作,也得他們自己肯吃苦才行。


    一切都穩定下了,就都忙自己的去了。


    但對於某一些人來說,可能心思會比別人敏感,總能觸發出點什麽來。


    比如清平,她以啟瑞為原型,寫了一篇名為《神的使者》的中篇小說,發表在一個叫‘r樹下’的文學網站。


    發表了,然後在她看來,就行了。她以前也常常自己寫一些東西,但除了自己,也沒別的讀者了。


    而如今,至少有別人看到自己寫的故事了,心裏挺滿足。


    差不多是在一個月之後了,她接到電話,一位自稱是導演的人就問:“是神的使者的原作者剪影嗎?我對你的這篇小說很感興趣,咱們能麵談嗎?”


    對剪影這個筆名她自己都是陌生了,但對自己的小說名字還是比較敏感的。


    愣了半天才說‘好啊’‘行’‘好的’這一類的詞迴應。


    等掛了電話才懊惱,覺得人家導演肯定覺得自己蠢透了。


    帶著幾分激動,幾分緊張又懊惱的給清寧打電話:“……怎麽辦?也不知道是不是談改編劇本的事……我不會跟人家談……”


    關鍵是不知道這行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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