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高門(56)


    苗家人的出現,是個意外。


    林雨桐最擔心的是,有人藏在後麵,洞悉了四爺的一切,但偏偏,四爺和自己什麽也沒發現。要不然,不會這麽巧,四爺安排了證人,他也恰好就送來了苗家的人。要是如此,被背後的人就太可怕,而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人是誰。


    隨即,她就搖搖頭,這苗家人能出現,卻也未必就是四爺和自己被盯住了。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郭毅。郭毅也在這證人裏插了一腳,隻是他不知道,他能做成這一切,完全都是四爺藏在背後默許的結果。可要是盯住郭毅的不僅四爺和自己,還有另一撥人呢?那麽從郭毅身上,洞悉郭毅的打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能盯住郭毅,知道郭毅重要的人,會是誰呢?


    是皇上嗎?


    不!不會!要是手裏有苗家的人,皇上早就將金成安給辦了,還留著他過年不成?


    可要是不是皇上,這人會是誰呢?


    林雨桐看著楚源煞白的臉,想到了一個人——金成安!


    她緩緩的坐下來,輕聲對甘氏道:“哪裏還有苗家人?苗家人不是都死了嗎?不會是冒充的吧?”


    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叫人聽的大概。也掩飾了她為什麽剛才會那麽失態。


    甘氏搖搖頭:“稍安勿躁!聽著就罷了。”


    永康帝朝林雨桐看了一眼,心也就放下了。看來這個人的出現,也並不是在雲隱算計的範圍內。這才對嘛!要不然,不是她本身的心計太可怕,就是甘氏在外麵的勢力大的已經叫人忌憚了。


    而那苗壯,似乎沒聽見林雨桐的話一般,靜靜的跪著,低著頭,也不去辯解自己是不是真的苗家人,隻道:“草民的姑母是謹國公的妾室。苗家的馬場跟北遼緊鄰,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但苗家做的生意,從來都是從北遼販馬,往咱們大周賣。許多軍中的馬匹,都是托苗家辦成的。苗家雖賺了銀子,雖跟北遼做生意,但卻從來沒有損害過大周的利益。這一點靖安侯應該可以作證。當年,戍邊軍在跟北遼的一戰中,馬匹傷亡慘重。是苗家將馬場裏的戰馬,無償的提供給了戍邊軍……”說著,就看向了靖安侯。


    靖安侯深深的看了一眼苗壯:“臣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苗家的後人,但他說的事情是事實。”要不然當年自己也打不贏那一仗。雖然被先帝冒領了戰功,但苗家於國有功,這個不容否認。他對苗氏留下的兒子,雲隱的駙馬總是比對別人多了幾分寬容。也是這個原因。當然了,越接觸,越是覺得這兩口子是個妙人,自己反倒將最初因為苗氏而帶出來的偏愛與照顧給忘了。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苗家人,他心有疑慮,隻說自己知道的事實而已。


    永康帝點點頭,轉頭看著苗壯,這人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嘴裏說出的話對現在的局麵有好處,“你繼續往下說。”


    苗壯複又低下頭,才道:“可這件事之後,苗家的噩夢就開始了。無論走到哪,匪盜都如影隨形。家裏的男丁,沒幾年,都差不多折了進去。草民的父親跟進了謹國公府的姑母,是雙胞兄妹,□□父怕家裏斷了根,就將這消息瞞下來,將還在繈褓中的草民的父親,交給他的護衛親隨,帶著一路南下,去了瓊州。”


    眾人都不由的一歎,這位苗家的老爺子果真又幾分魄力,家裏的產業勢力都在北邊,卻將唯一的男丁往最南邊帶。這一點估計誰也不會想到。


    苗壯抬頭看了一眼上首的林雨桐:“都說姑母身子羸弱,這就是原因。”


    一母雙胎,一個康健,一個羸弱,這是常見的。


    林雨桐不置可否,不管說的再合理,這些也不能成為自己認定他是苗家人的理由。


    “草民的父親在瓊州長大,在那裏娶妻生子,又有當初祖父叫帶出來的一部分家私,很快,在瓊州,父親也撐起了一片家業。可是,十五年前,苗家的舊人陸陸續續的都來了瓊州,四處打聽父親的消息。父親知道苗家的根在哪裏,於是收留了這些人。這才知道,苗家出事了。草民的姑母,說是因為難產而早早的離世了。想起一個個離世的苗家人,父親害怕了。他害怕他也會莫名其妙的遇到意外身亡,更害怕年幼的草民遭遇不測。於是,先是將草民安置在了福州,這才著手查苗家的事。可父親這一走,就杳無音訊。直到半年前,一個跟隨父親多年的隨從迴來了,找到草民,交托給草民幾件東西。上麵記載了父親查證的經過。草民這才知道,苗家的一切,都是被楚源給毀了。姑母的死,更是跟楚家脫不了幹係。”


    說著,就從懷裏脫出一遝紙張來,“這是楚源勾結匪盜,殘殺苗家人的罪證。”他從裏麵抽出幾張來,“這是草民的父親,想報仇而搜集到的楚源跟北遼的國師來往的信件。請陛下過目!”


    永康帝將手裏的東西接過來,拿在手裏翻了翻,臉上的神色就更難看起來了。勾結匪盜的事情,這個他沒心思關注這證據是真是假,但跟北遼國師來往的信件,卻都是真的。裏麵雖然言語晦澀,但還是不難看出兩人之間的確實是在談某種交易。不管這交易是什麽。一個是國之丞相,一個是敵國的國師。要說兩人隻是私交甚篤,這個誰會相信呢。


    不管這信上說了什麽,楚源都已經是罪責難逃了。


    永康帝俯下身,冷笑著將信舉到跪著的楚源麵前,“你可看清楚了,這是不是你寫的信。”


    楚源閉了閉眼睛,嘴緊緊的抿在一起。這信是自己寫的,親筆寫的。但是……這隻是自己寫的草稿,寫好之後,就交給金成安,叫人再模仿著筆跡寫一封。而模仿者,會刻意在書寫的時候,露出幾個破綻。一方麵,這能叫北遼知道自己的誠意。沒有誠意是不會寫親筆信的。而北遼,會漢話和漢字的人有,但是想分出這信上筆跡的真假,卻難。沒這方麵的專業人才嘛!另一方麵,這信件萬一被朝廷截獲了,自己也能脫身。因為信件本身就是假的。隻要找人認真分辨,自己就是受害者。


    而那些交給金成安的真跡,自己叮囑過他,用過就毀。最開始的時候,他是當著自己的麵燒毀的。隨後,自己見他在這方麵確實沒出過問題,就也沒一個勁的盯著。誰能想到,就出了紕漏了呢。


    會是金成安的手下出了問題嗎?楚源閉了閉眼睛,自己還沒那麽天真。


    這明顯就是刻意留下來的。來往的信件那麽多,隻留下的這兩封,說的事情最要緊。那麽背叛自己的是誰?已經非常明顯了。


    可自己真不敢將金成安供出來,一旦供出來,楚家才真是萬劫不複了。可要是什麽也不說,金成安斬草除根怎麽辦?


    他的雙拳緊握,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睜開了眼睛:“臣無話可說,老臣認罪。而老臣的罪責,還不隻是這些。”楚源的眼皮都沒往起抬,更沒有看皇上的臉色,隻道:“苗家人確實是臣所為。勾結匪盜,不僅殺了苗家的人。晉王和魯王也是臣所為……”


    話還沒說完,就引起一片驚唿之聲。


    晉王和魯王可是先帝的親兄弟。


    而永康帝聽楚源說到這裏,手卻一下子就攥了起來。這晉王和魯王明明是先帝做的,如今楚源不會這麽莫名其妙的將罪責背在自己身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永康帝想起手裏的罪證。別人能拿到楚源被北遼來往的書信,那麽楚源的手裏又會不會有先帝跟北遼聯絡的證據呢?


    有!一定有!


    但楚源是不會拿出來的。他這是跟自己談條件呢。他這是想保住楚家的人吧。


    永康帝眼裏的怒火一閃而過,這老匹夫還是不認命啊!他手裏的證據一旦被自己知道,自己怎麽會放任這樣的東西流落在別人手裏呢。他以為這是保命符,但有時候,那也會成為催命符的。先放一馬,等拿到證據再殺了也是一樣。這會子談這樣的條件有意思嗎?可隨即,他心裏一跳,這是楚源逼著自己想將案子往後拖。心裏電轉之間,就想明白了這老匹夫的打算,但他肚子裏確實裝著許多對自己有用的東西,自己還真不得不配合著往下拖上一拖。


    楚源知道永康帝能明白自己的想法,自然也知道自己如今這是在做垂死的掙紮。但如今,自己唯一能給家裏爭取的,就是這一線生機。有了這個緩衝,楚家就能留下一條根來。他的視線往林雨桐身上一瞟,跟林雨桐不期然的對視了一眼。隻這一眼,就叫他心裏又升起了希望。楚家人能不能活著,或許有機會,可以跟這位雲隱公主談談。自己手裏也有她可能感興趣的東西。


    永康帝眯了眯眼睛,伸手撫了撫額頭,隻覺得頭暈眼花。


    “陛下!”來福伸手扶著永康帝,那邊太子也趕緊過來,扶著永康帝坐在龍椅上,“父皇不要為了這樣的人傷心了。”


    下麵的大臣,也以為皇上這是被楚源氣的。不光是皇上沒想到,大家都沒想到這位還真是個大奸大惡之人。


    “陛下!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宋成作為禦史,第一個站出來,“通敵叛國這一條,就足夠誅殺九族的!”


    誅殺九族?


    眾大臣默然。拜托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這九族是包括出嫁的女兒和外孫的。謹國公府一家都涵蓋在裏麵了。自然也就包括雲隱公主和駙馬。別看這不是楚家的正經外孫,但禮法上是,那就是!有好處的時候輪不上,但這種事,誰也躲不了。


    你要砍人家九族的腦袋,你問問這大殿裏,有多少人跟楚家的關係都在九族之內。姻親故舊多了。這會子誰都怕受到牽連?


    郭常和看了宋成一眼,這個不長眼的,轉眼就把不該得罪的都得罪了一遍,他輕歎一聲,走了出來,“陛下!楚源雖已認罪,但這其中細節,還有許多不盡不實的地方。該交給大理寺詳加審問的。之後再定奪。”


    永康帝腦仁疼的嗡嗡的響,隻聽見一個說要殺,一個說延後再殺。兩人的意見相左,但他知道楚源的事不能急,更不能這麽去辦。


    甘氏的手按在永康帝顫抖的手上,輕聲道:“怎麽了?這麽難受?”


    永康帝點點頭,眼前一片模糊,身體都在打晃,偏偏頭疼的厲害。


    甘氏輕聲道:“要不,我扶你迴去?這裏交給太子處理。”說著,就朝太子看了一眼,善意的笑笑。


    這種事怎麽能交給太子呢?


    永康帝擺擺手:“你來!你來將這事暫時了了再說……”


    甘氏為難的歎了一聲:“陛下,這不合規矩。”


    “朕叫你來處理,還囉嗦什麽?”永康帝暴躁的吼了一聲,大殿了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都愕然的看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宸貴妃。永康帝也知道自己的反應過度了,就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氣的不能自抑的樣子,“他雖可惡,但輔佐先帝,又輔佐朕,朕實在不忍……你來說吧。自來,你最了解朕的心意……”


    眾人就有些了然,皇上不忍,叫宸貴妃出麵。但甘家跟楚源,這可是有仇的。自然下手就不會留情麵。她又是雲隱公主的親娘,連累公主的事,她又絕對不會幹。皇上可真是會找人。不過也對,宋成說的都是律法上定的。如今皇上為了保全自家女兒,這事他幹不合適。


    金雲順看了宸貴妃一眼,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甘氏微微頷首,就走了過去,站在了禦階之上,禦案之前。


    “諸位都是國之棟梁,這審案斷案,該有什麽樣的程序,大家都比本宮清楚。楚源當堂認罪,看似案情清楚,實則不然。第一,薛恆所告三十六條罪狀,隻通敵叛國一條,有了確切的證據。其餘都不曾問。那麽,本宮請問,這其餘三十五條的苦主,該如何?案情不清,苦主就得不到公正的待遇。這就是朝廷的失職,是諸位大人的失職,也將會是陛下的失職。第二,這通敵叛國之罪,看似證據確鑿。但我要問一問大家,楚源是否在包庇什麽人?是否有同謀?是否有同黨?是否還有沒有交代的罪行?這麽急著殺人,是為了什麽呢?怕審問出什麽來,諸位受到牽連嗎?”


    宋成不由的往迴縮了縮。他隻是上前表忠心而已,怎麽說著說著,自己反而跟楚源有了同黨之嫌。不可否認,這大殿裏,想叫楚源速死的不少,但這絕對不包括自己。


    而大殿裏的眾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這個女人這是逼著大家都不敢言語了。為楚源求情不對,給楚源定罪也不對。合著,這是沒打算叫大家開口是吧。


    本來有幾個宗室的老王爺還覺得皇上這是胡鬧,怎麽能由著一個女人在大殿上指手畫腳呢?可一聽這話,都沒人敢站出來指責了。為什麽?因為楚源說他跟晉王和魯王的死有關。這話可能是真的,但也不應該全是真的。那兩位王爺死的時候,楚源還不是丞相呢?那時候以他的能耐和官位,不可能幹掉兩位王爺。他不光是沒那個能耐,關鍵是還沒那個動機啊。可他沒動機,這大殿裏的大臣也沒動機。唯一有動機的,就隻有他們這些老王爺了。還有一個人,大家心裏清楚那是誰,但誰也不敢說。死了的急不能再提,他們活著的就難保不會被提起。這瓜田李下的,避嫌都來不及,誰還敢往上湊。


    林雨桐心道,這有些人,天生在某一方麵就比別人有天賦。就比如甘氏,輕而易舉,就將滿朝的大臣給壓服了。這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人的習慣就是這樣形成的。一次大家覺得不合理。那麽第二次,就不會再讓人覺得奇怪和難以接受。這第一次在甘氏的麵前沒有人敢反駁,那麽第二次,他們至少會靜下來認真的聽甘氏說話了。因為第一次留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他們知道這個女人不好惹。


    而甘氏,要的就是叫下麵的人慢慢的養成這樣的習慣。


    楚源的事情,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契機。而且,林雨桐總隱隱約約的覺得,甘氏剛才的話,不是無的放矢。那像是一個引子,不定什麽時候就點爆了。


    ‘楚源是否在包庇什麽人?是否有同謀?是否有同黨?’


    這個問題,答案究竟是什麽?甘氏又想用這個問題做什麽呢?


    林雨桐的手指在腿上輕輕的點著,她拭目以待。


    甘氏的視線在大殿裏轉了一圈,像是在巡視著自己的領地,之後才道:“如此大案,按律,該交給三司會審,案情清楚之後,才能上折請陛下聖斷。如若每個案子都按照特例,都爭先等著開特例,日後人人效仿,還有何天威可言?朝廷有置獄量刑之律例,就應該按律執行。有罪,即應當按律論罪。罪當死者,絕無生機。罪不當死者,亦無怨訴。”


    宋成猛地站出來,看了甘氏一眼,才道:“可聖上之前有言,定不能容他。如今娘娘……”


    “是啊!”甘氏接過宋成的話頭,“聖上一言,如覆水難收。聽了宋禦史的話,本宮這會子倒覺得,楚源的事雖大,但還不是最大的。最大的問題出在,諸位竟然認為可以以言代律!”她說著,聲音更加高昂起來,“今日之事,若是不能按照律例的程序加以審判,而按聖上氣急之言而判之殺之,則天下皆以為言可代律。他日,則會有該殺之人,因聖上一言而不殺;亦會有不該殺之人,因聖上一人之言而殺之。若聖上之言,可代替律令,因人而廢律,則天下臣民皆莫衷一是。律法形同虛設,人皆無法可依,皆從聖上的好惡行事。長此以往,則奸佞者生,誣告者眾,托情者聚,而按律秉公者寡。長此以往,則天下必亂!”


    說著,她就指著跪在大殿裏的楚源,“跟這些比起來,一個小小的楚源的危害又算得了什麽?”


    大殿裏滿是垂著的腦袋,他們第一次知道還有這樣的女人。駁了皇上的話,還駁出了大道理來。可這話,卻偏偏放在哪裏都是對的!都是無可辯駁的。


    滿大殿都是女人充滿威儀的聲音:“大臣惜祿而莫諫,小臣畏誅而不言。彼時,才真是國將不國!陛下盼著朝堂之上能多一些犯言直諫的直臣!”


    “謹領訓!”郭常和第一個站出來,一揖到底,恭敬的道。


    “謹領訓!”不管心裏願意不願意,大殿裏的站的筆直的朝臣彎下了腰。


    永康帝在來福和太子的攙扶下,迴了後殿。林雨桐跟甘氏直接迴了北辰宮。可母女倆剛坐定,永康帝帶著來福進來了。


    按照宸貴妃的意思,一切依律而辦。楚源被收監了,楚家此刻也該是被查抄了,楚家的人都應該是被關押了起來才對。


    “這往後一拖,楚源不會在大殿上說出不合適的話來,也就行了。”甘氏看著靠在軟枕上的永康帝,“至於接下來……”


    永康帝睜開眼睛,就朝林雨桐看去。


    林雨桐了然的點點頭,接過話,“接下來的事情,我去辦!”


    甘氏嗔怪的看了永康帝一眼,這才看向林雨桐,“你……行嗎?”


    林雨桐就笑:“到了現在,行不行的,也隻有我了吧。要不叫太子殿下去,亦或者是叫剛被李才人抱進宮的元哥兒去?”這裏麵牽扯到誰,不用明說,都心知肚明。除了自己人,在永康帝心裏,誰也信不過。如今能出麵辦事的,除了太子,就是自己。況且,在永康帝心裏,甘氏早就說了,女兒是他親生的。那麽親生的女兒,又沒有上宗譜的女兒,除了依仗皇帝的寵愛,也沒有什麽依仗了。相比起太子而已,那當然是好用的。


    永康帝嘴角翹了翹,“還是雲隱去吧。這事就咱們一家三口知道……”


    一家三口,這話可真是叫人覺得倒胃口。


    林雨桐明白永康帝的意思,這是叫自己連四爺也要瞞著。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點頭:“我知道了。”


    見永康帝揉著額角,甘氏就叫何嬤嬤帶著林雨桐去了偏殿。


    林雨桐倒是不著急。四爺對宮裏的消息應該是了如指掌的。所以,自己根本就犯不上去做傳遞消息的事。


    來福安排人去謹國公府傳話,說自己晚上宿在宮裏,這就是怕自己在事情有了結果以前,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偏殿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盯著自己。這些她心裏都明白。因此,她才越發的悠然起來。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外麵下著雨,聽著雨聲,林雨桐躺在榻上。此刻的謹國公府,一定是亂的很。


    楚家被抄了,楚夫人和楚懷玉,隻怕正在忙著四處想辦法呢。估計四爺今兒也不會迴府去住的。


    她輕輕的歎了一聲,有點替楚夫人和楚懷玉覺得可悲。她們一定想不到,臨門那一腳,是金成安踢過去的。


    心裏掂量著今兒的事,她的眼皮慢慢的重起來。一覺醒來,雨聲越發的大了。天也早已經黑透了。


    “姑娘,醒了?”何嬤嬤將帳子撩起來,低聲問道。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幾時了?”


    “快子時了。”何嬤嬤扶著林雨桐起身,“姑娘要不要用些。”


    都已經半夜了嗎?


    “擺膳吧。”林雨桐伸了伸懶腰,“吃飽喝足,還要去幹活呢。”


    何嬤嬤應了一聲,就出去了。三喜過來伺候林雨桐梳洗。


    換衣服的時候,就換了一身夜行衣。


    一碗米飯,半盤子烤肉,一碗豆腐湯。別的林雨桐都沒動,就吃的差不多飽了。


    何嬤嬤迴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來福和兩個嬤嬤。


    林雨桐就明白了,辦事可以,但全程都得在永康帝的監督之下。這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因此,見到來人,就一副理所當然的問道:“現在就走吧。都準備妥當了吧?”


    來福趕緊點頭:“殿下,一切都妥當了。”


    林雨桐這才接過三喜遞過來的大鬥篷,往身上一裹,帶起帽子就往出走。


    坐上肩輿悄悄的出了宮,在門口就停著一輛馬車,馬車邊,是十幾個騎著馬的護衛,靜悄悄的,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騎馬吧。”林雨桐迴頭對來福說了一聲,“咱們早去早迴!”


    坐馬車去大理寺大牢,得大半個時辰呢。


    來福看了林雨桐一眼,這才起身去交涉,不大功夫,就又牽出幾匹馬來。林雨桐翻身上馬,吩咐來福,“帶路!”


    冒著雨,黑燈瞎火的趕路,來福自己都發怵。但林雨桐卻穩穩的,根本就不要人照顧。


    來福手裏的牌子,就是通行證。


    一行人順利的進了大牢,此時的天字號牢裏,隻關著楚源一人。


    這樣的牢房,並不會顯得特別的陰暗。相反,兩尺距離就一個燃燒的火把,不光把這大牢照的燈火通明,更是提供了熱量,一進來,就驅趕走了雨夜所帶來的寒意。


    十幾個侍衛站在牢房的門口,並沒有近前。


    來福給林雨桐帶路,兩個嬤嬤緊隨林雨桐之後。


    楚源盤腿坐在地上的草堆裏,靠在牆上,聽到腳步聲,眼睛就睜了開來。見到被黑鬥篷遮擋的嚴嚴實實的人,就輕笑一聲:“公主殿下,罪臣等候多時了。”


    林雨桐心裏一歎,這老家夥真實步步都算到了。她伸手將鬥篷的帽子掀開,“不虧是楚丞相。叫人不服不行。”她說著,就看了來福一眼,“將牢門打開。”


    來福有些為難,“殿下……”這萬一要是傷著了怎麽辦?這隔著柵欄說話,也不妨礙什麽。


    “打開!”林雨桐的聲音不大,但看向來福的眼神,卻不容他反駁。


    來福心裏哆嗦了一下,馬上將牢門打開。


    林雨桐進去,這才對緊跟在身後的來福道:“你也太小看咱們楚丞相了。你就算將牢門敞開,不用人看守,楚丞相也是不會出去的。”說著,就微微一笑,看向楚源,“您說是嗎?丞相大人。”


    他要不死,金成安就該不安了。所以,即便皇上不下手,金成安也會下手要了楚源的命的。既然已經背叛了,那就是不死不休。不能給對方留下一點喘息的機會。這個道理,金成安比誰都懂。


    看著自說自話,也盤腿坐在自己對麵的林雨桐,楚源嗬嗬笑了兩聲,“殿下,老臣現在真是有些懷疑,您究竟是不是陛下的親骨肉了。您就不怕,想滅了老臣口的人今晚上動手,您做了被殃及的池魚。這麽危險的事,老臣還以為,陛下會打發太子前來呢。”


    來福的臉上怒色一閃而過。


    這老東西,說話可真是陰損。一麵挑撥皇上跟公主的感情,一麵又暗示皇上對太子那是恨不得叫他死。


    林雨桐卻嗬嗬一笑,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酒壺出來,拔出木塞子,酒香撲鼻。跟著,林雨桐又摸出兩個小酒盅,一包肉幹來。“要不要嚐嚐?長夜漫漫,咱們邊吃邊聊。”


    說著,就倒了一杯酒喝了,又抓了肉幹,吃的香甜。


    楚源看著林雨桐的動作,知道這是在告訴自己,這吃的喝的裏麵,沒毒!因此他隻笑笑,就接過林雨桐倒的酒,一口給悶了。“其實不用如此,老夫這裏還有許多殿下想知道的事呢。您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先叫老夫死呢。”


    那是你對毒|藥不了解,親!不是所有要人命的毒|藥,都會當場發作的。有個詞叫做潛伏期,他應該是不知道的。


    林雨桐嗬嗬一笑,不置可否,隻道:“是啊!我對很多事情都很感興趣,今兒不就是來聽楚丞相您說了嗎?”


    楚源點點頭:“說故事嘛,這老夫擅長啊。這茶樓子裏的說書先生,說書那可是要收銀子的。老夫這身份,這肚子裏的故事,總比說書先生那裏的精彩。殿下您說,這好歹總得值點什麽吧?”


    林雨桐心說,這是在談條件了。擺明了就是在說,告訴你可以,但就看你能滿足我多少條件了。


    皇上今兒在大殿上,根本就是不敢刺激楚源。一方麵,他知道楚源知道太多先帝的隱秘。另一方麵,楚源已經倒了,至於說是怎麽判決,連累不連累楚家人,這也根本不會重點。重點是他察覺到,楚源跟金成安的關係破裂了。楚源不足為慮,但他嘴裏關於金成安的消息,還是有價值的。


    因此,這才由著甘氏出頭,將楚源這案子,往後壓了壓。即便氣成那樣,也不想當堂宣判。因為這個判決,不好拿捏。這總得叫楚源看到點希望不是嗎?


    可這麽拖著,真叫按律法審訊,這也行不通。楚源三朝元老,跟他有牽扯的官員太多了。不管知情不知情,但給楚源辦過事的人,在朝中占了一半。這樣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審訊下來,這得牽連多少人?弄得朝堂裏人人自危,卻不是皇上的初衷。


    所以,大麵上,這律法是必須遵循的。拖下來以後,楚源不能公開審。得由絕對的親信,親自審問了,叫楚源‘畏罪自殺’才是最好的辦法。


    外麵的人心定了,而皇上手裏卻拎著一個活扣。這臣子聽話,身上又沒有什麽大的過錯,睜一隻閉一隻眼就過了。可要是不聽話,這楚源的案子,不是還沒了結他就死了嗎?此時再拿出跟楚源勾連的證據,將人拿下,也是最省勁的。再說了,下麵的大臣哪個不是人精,知道皇上手裏有緊箍咒,哪裏還敢不聽話。這朝堂不用清洗,不用折騰出大的動靜,就能收迴皇上手裏。如此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楚家人的死活,跟這些大事比起來,根本沒那麽重要。


    這個道理楚源當然懂。但他現在最防備的不是皇上,而是金成安。他怕金成安要斬草除根!


    林雨桐嚼著肉幹,又抿了一口酒,這才道:“我向來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再說了,你看的重的東西,我未必看的重。你認為不能沒有的東西,在我這裏,也是可有可無的。既然對我來說不重要,鬆鬆手的事,我何樂而不為呢?”


    楚源的眼睛一亮,“殿下的話做的了準嗎?”


    林雨桐哈哈就笑,若有若無的朝來福看了一眼,才道:“今晚來的是我,不是太子,不是嗎?”皇上能打發自己來,本身就很說明問題。若不是他的身體實在支撐不住,這樣隱秘的事情,皇上會自己來處理的。


    楚源看了一眼來福,就有些了然。皇上既然全程要監督,那就跟皇上親臨也差不多了。他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將杯子裏的酒一口給灌了下去。突然開口道:“殿下對苗家知道多少?”


    怎麽先說起了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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