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南慶讓阿勇勇車載他們去了峴港市區,買了幾套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中午吃過飯,兩人迴到會安。一進門,明藍發現南慶的咖啡店裏幾乎滿座,她感慨道:“南慶,其實我一直有個小小的疑問:你為什麽會在自己家開這樣一間店?”


    “這很奇怪嗎?”他微笑著反問,“會安本就是旅遊地,沿街的商鋪多不勝數,開一間店不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嗎?”


    她組織著自己的語言,緩緩說道:“我隻是覺得,你既有自己喜歡的事業,又不像很缺錢的樣子,而且,你不像是特別喜歡熱鬧的人。”


    “嗯,你得這麽看:首先呢,音樂固然是我最愛的事業,可是,有一間可愛的小店,也是不錯的,對不對?其次,錢嘛,哪有人嫌多的,而且,搞傳統音樂並不像你想象得賺錢那麽容易,我每年也就演出兩三場,平時還要花大把的時間練琴,靈感來了也會寫兩首曲子,我的曲子多數也不賣錢,都是我自己和我的樂團在表演。會安是我在越南最熟悉的地方,我喜歡這裏,這裏並不特別寧靜,相反充滿人氣,比起大城市,它又不那麽嘈雜——我不喜歡吵鬧,可不代表我習慣遠離人群生活,我的眼睛看不見,不是很方便經常出門,所以,自己有家旅館家咖啡屋,也是一種和世界、和人群接觸的媒介。”南慶笑了起來,形成兩個向上彎起眼窩,“我這裏地方夠大,我喜歡熱鬧的時候,我就走出自己的小樓,我想清靜的時候,就關上我的房門。”


    “你說得真好。”明藍由衷道。“灑脫如你,讓人又羨又敬。”


    南慶笑道:“聽聲音,現在店裏人很多吧?”


    “坐滿了。”


    “我們給他們一個小驚喜怎麽樣?”


    “誒?”她一頭霧水,不曉得他又有什麽鬼主意。


    “我們迴去換身衣服,剛你買的衣服裏有一套挺不錯的:淡紫色的連衣裙對不對?料子摸著也好——就那套你換上,然後拿著你的吉他,我們給客人表演幾首怎麽樣?”


    明藍磕磕巴巴地說:“現……現在?即興表演嗎?”


    “我們一起練過兩三首曲子的,並不算毫無準備的即興,對不對?”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帶著明顯的鼓動性。


    “可是,我並不熟練啊。”她說,“而且,我們隻是練著玩兒。”


    “有我在,怕什麽?就是彈錯了,我也能圓過去,放心吧。”他扯扯她的衣袖。


    明藍拗不過他,還是進房換了衣服、拿了吉他出來了。


    阿勇拿著南慶的琴站在他的身後。


    “不要緊張,又不是正式的登台表演,不過是好玩。”他安慰她。


    她在他耳畔嘀咕了一句:“我剛才換衣服的時候突然想——你怎麽知道我買了什麽衣服?”


    他像是沒料到她會想到這一點,先是一愣,後又頗有些玩味地笑了起來,“阿勇告訴我的啊。你試穿的時候,他都有形容給我聽。所有衣服,我也都摸過。”他頓了頓,忽然有些小小的傷感,“不曉得現在的你到底有多美。可我知道,你很美。”


    明藍聽出他的話中有遺憾之意,岔開話題道:“你的話好古怪,難道你知道我過去長什麽樣嗎?我告訴你,你一點都不需要感到抱憾,因為比起真實,一定是你想象中的我比較漂亮。”


    他的眼皮眨了兩下,似乎在掩飾什麽,最後他說:“我瞎的是眼睛,不是品味。所以,我確信你是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子。”


    明藍羞紅了臉,道:“南慶先生,我們……可以先去表演了嗎?你再說下去,我快飄飄然得連曲譜都忘光了。”


    獨弦琴的琴架已經事先擺好,南慶和明藍落座後,有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來。雖然掌聲不大,可足以讓從沒以表演者身份見過這種場麵的明藍緊張得直冒汗。


    “明藍,像昨晚那樣彈就好。”南慶低語道。


    明藍也不記得南慶是否看得見,隻傻傻地點頭。


    過去這段日子,她與南慶合練這首《簷前雨》的時候,她時不時會想起江淮。她想象著與他有關的過去種種,也想象著當他聽到自己與南慶合奏這首曲子時的反應。可是,很奇怪,就在剛才,當她麵對滿座的客人,身邊和著南慶的琴音,她忽然什麽都忘了,腦海中一幕幕皆是最近與他練琴時的場景:他輕言細語的講解指法、溫柔地握著她的手指觸摸琴弦、失神卻清澈的眼眸和唇邊的淡笑,偶爾的暴躁與淺淺的傷感……隨著音符的飄動而浮現出來。讓她忍不住也彎起了嘴角。


    一曲終了,最後一個音符還依稀未散,掌聲已然響了起來。似乎有眼尖又懂行的人認出了南慶,叫出了他的越南名字。


    明藍揶揄道:“哎,今天你店裏的顧客可賺到了哦,平時你演奏會的票子也不算便宜吧。”


    他哀歎一聲:“本來算是賺到了,不過嘛,加上你的‘功勞’,大概也就扯平了吧。咳咳……”


    她怪叫一聲,放下吉他就很自然朝他湊近過去,揚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示抗議。


    台下顧客起了善意的嬉笑和起哄。明藍這時才覺得大庭廣眾自己的動作不妥,羞得什麽都忘了,捧著臉拔腿就朝店門口通向內院的方向跑了。


    “勇。”南慶起身,阿勇很敏捷地扶住了他。他看起來紅光滿麵,心情大好的樣子,由阿勇扶著追進了內院。


    明藍坐在客房的窗台前,扒著雕花的窗戶,似看非看地望著院子裏的幾杆竹。


    聽到門口有人敲門,她迴過臉來,見是南慶,她先是本能地一笑,卻又低下頭沉默了。


    “嗯?”他有些慌張和不知該如何做下一步反應的窘迫。“明藍,我可以進來嗎?”他等候著她的迴應。


    “哦,當然。”她迎上一步,“我剛才突然走了,店裏要不要緊?”


    他笑了:“有人跟我抗議,說剛才那個女孩子的吉他彈得好極了,如果以後聽不到她的吉他,會遺憾終生的。你說要不要緊?”


    明藍假怒道:“拿別人的短處取笑人,真討厭!”


    他似乎遲疑了一下,才說:“剛才真有人這麽想。”


    她一時沒會意他話中的深意,直到看到他臉龐上凝固的誠意,又略迴味了一番,才明白他簡短的一句話所包含的意義。


    “南慶,你確定你的品位不差嗎?”她很認真地看著他,問。


    他假意皺眉:“怎麽?難道我估計錯誤——你真的很難看?”


    她哭笑不得:“那倒不至於,但是,蠻平庸的了。”


    “你心好。”他接得很快,“其它的,我可以靠想象彌補……”他笑得有些頑皮。


    靠想象彌補……她克製住自己想捏他一把的衝動。“南慶先生,既然您的想象力如此豐富,那麽世界上的人這麽多,應該有很多候選讓你發揮充分的想象的。”——言下之意,不一定是我。


    他掀了掀眉毛,一副“這還用多解釋嗎”的表情:“沒辦法,其他人不能激發我的想象力。”


    ——他的樣子雖然有點“欠揍”,但好像……還蠻可愛的。


    當這個念頭蹦出來的那一瞬,明藍被自己的感覺給嚇住了。


    “明藍?”他的聲音裏有期盼也有試探。


    “啊?”


    “我現在在想象一件事。”


    “什麽?”她的手被他輕握住,她抬眸看他,卻忘了掙脫,唿吸莫名地變得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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