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一角,出自名匠之手的銅香爐中隱約升起縷縷白煙,整間屋子在李雲道說出那句“鐵證如山”後便陷入了良久的靜默。趙忌先是詫異張嘴,而後低頭不語,那位侍奉了趙家家主一輩子的左右智囊銘先生則是緩緩飲著茶水微笑不語。


    那位戎馬一生,對華夏而言有著特殊意義的老人則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若是普通人被他殺氣騰騰的眼神看著,就算不害怕也會有些渾身不自在,但李雲道會是毫不畏懼地迎向老人的目光,不但不懼,相反還麵帶微笑溫和謙恭。


    老人心中一時間生出諸多感慨,趙家子嗣眾多,人丁興旺,但卻無一後人有眼前年輕人這般的風采與膽識,反觀人丁稀薄的王家,兩代單傳,卻是當年生出了冠絕京華的王抗美,如今又有了這為人行事堪稱青出藍而勝於藍的年輕人,如此這般,又豈能讓視才如命的老人不唏噓感歎。


    老天爺,造化弄人呐!


    與此同時,在大西洋上空的某架航班上,在這之前一直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微微皺眉:“他跟老三一起到家的?”


    身邊就算躬著身子也一樣警惕著四周安全的向龍小聲匯報道:“根據我們安排在趙校長身邊的眼睛所報,是李雲道主動去找趙校長的,然後兩人一起乘坐李雲道的車,往老爺子那邊去了。”


    那姓趙名平安的中年人微微“哦”了一聲:“確定是去了老爺子那邊?”


    向龍剛剛彎著腰,此時幹脆蹲在趙平安身旁,小聲道:“確定,我們的人看著車開進閘道口,過了安檢!”


    聞言,趙平安長長歎了口氣,才又問道:“老爺子那邊的人怎麽說?”


    向龍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匯報道:“銘老親自出迎,此時正在書房裏,具體聊什麽,我們的人靠近不得,所以具體內容無從得知。”


    趙平安微微一愣,眉頭鎖得更緊了:“這麽說,為了見他,老爺子把銘老也請出山了?”


    向龍感受到了自家主子身上幾乎無法抑製的戾氣,輕聲道:“也許江寧的事情,李雲道並不清楚誰在背後……”


    隻是,還沒等他說完,卻聽身邊的主子冷笑一聲,說道:“李雲道是個聰明人,這一點,他在浙北的時候就已經初現端倪,這幾年去了江北、鹿城曆練,秦孤鶴又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將位子指名道姓地傳給了他,有了二部力量的加持,很多事情我們做起來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方便了。我現在有些後悔啊,在浙北的時候,看到苗頭了就該掐死,到了眼下這個時候,終究還是成了咱們的心腹大患。眼下,他應該是去跟老爺子談判了,我很好奇啊,想讓老爺子這麽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他手中究竟有什麽籌碼?”


    向龍微微驚訝道:“您的意思是……他是去跟老爺子攤牌的?”


    趙平安長長歎息一聲後,輕聲道:“九成九的可


    能性!年輕人啊,還是太性急了些,老爺子戎馬一生,什麽樣的場麵沒見過?更何況,我與聖教私下開始接觸這件事情,你以為老爺子會不清楚?”


    向龍愣了一下,而後自然地露出一絲欣喜之色,笑道:“這樣的話,我倒是很好奇這時候李雲道臉上的表情啊……”


    趙平安緩緩閉目,將頭靠在鬆軟的頭枕上,飛機的轟鳴聲讓他覺得不太舒服,過了片刻,才聽他道:“李雲道此人留不得啊……”


    此時此刻,被趙家二郎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李雲道卻在微笑,他知道眼前老謀深算的趙若普在等什麽,能主動去找趙忌,自然有心理準備。


    果然,趙若普那張蒼老麵孔線條逐漸柔和,隻聽他悠悠道:“說得不錯,有理有據,也很能打動我,但是這世上的事情,沒有不勞而獲,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旁的銘老不動聲色地喝茶,趙忌卻是心中早已經掀起千層浪,眼前這年輕人與父親趙若普一番交鋒,毫不退讓,最後竟然讓父親主動開口提出“利益交換條件”,單剛剛那似沉默的對視,放在一般的年輕人身上,怕是早就已經被久經沙場的老人多年孕育出來的煞氣給嚇得退避三舍了,哪裏會有人敢像李雲道這般放肆?想到這裏,他便覺得後背沁出一層冷汗,當年在南方與李雲道交手時的場景曆曆在目,那個為了救自己大哥便不惜一切代價的青年如今就坐在自己身邊,隻是對手已經從自己變成了趙家眾人隻能仰視的老爺子。一時間,趙忌心中百感交集。


    “趙老有什麽指示?”李雲道言辭客氣,麵色如常,仿佛早已經知道對方不會輕而易舉地在這件事情上鬆口,“不過有句話,在您老開出條件前,晚輩不吐不快!不過趙老您聽了也許會不太高興……”


    “說!”趙家老爺子哂然道,“你李雲道膽大包天,連朱梓校、朱其風都敢下得去手,在我麵前,就不要裝模作樣了!”


    李雲道訕訕笑道:“老爺子冤枉小子了,朱梓校死在女毒梟手中,朱其風是被他那瘋侄女活活嘶咬死的,與我何幹?”


    趙家老爺子淡淡一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銘老卻突然開口道:“綽號‘巧爺’的女毒梟對李主任青睞有加,早在姑蘇時便有所交集,李主任在港島執行任務時是第二次交集,嗯,至於第三次嘛,是他們的毒寨被人攻破後,一路逃至西湖,在那裏與李主任又有了第三次交集。至於朱奴嬌,主任麾下日前多了一員代號‘狂犬’的大將,替你在東南亞一帶大殺四方,尊夫人於東山遭遇三大高手刺殺後不久,島國數名與那座村鎮往來密切的軍政高層均死於非命,動手之人陰毒狠辣,幾名死者死狀恐怖,該是那位‘狂犬’的殘忍行徑吧?”


    李雲道摸了摸鼻子,但心中卻泛起陣陣惡寒——這些連在二部內部都是隱密無比的事情,趙家一名幕僚智囊卻了如指掌


    ,看來自己還是小覷了麵前這趙姓老人所能掌控的真正實力。


    “您也知道,我之前幹公安,自然不能看著那位綽號‘巧爺’的毒販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可惜那毒梟太狡詐,小子那時候能力有限,力有不逮,若說那朱梓校的死與我有關,我倒也承認的,的確是因為我沒能將那巧爺繩之以法,才給那為禍社會的毒梟有了可趁之機。至於那朱其風,這就不能怪我了,他們朱家幾代人都有那癔症毛病,出了那件令人發指的事情,我也很憤怒啊!還有就是銘老所說的那代號‘狂犬’的人物,請恕雲道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過!”


    那銘老倒也是極有涵養之人,聽完李雲道的話,也沒生氣,更沒有咄咄逼人,他剛剛開口,不過就是替趙若普這邊露一露牙齒,好讓家主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獲得更多的主動權,同時也是在提醒麵前的李雲道,不要獅子大開口。


    一旁的趙忌聞言,聽得是一額頭冷汗,眼神再度瞥向這青年時,便多了幾份說不出敬畏。


    “都說李雲道生得一副好口才,今日一見,果然厲害,佩服佩服啊!”銘老衝李雲道拱了拱手,才又道,“李主任,老朽觀幾處地方,人浮於事,所以有些個人建議,不知當提不當提?”


    李雲道心中便了然,這銘老果然是趙若普推在前方的“當頭炮”,當下點頭道:“雲道洗耳恭聽!”


    那銘老卻是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放在桌上,緩緩推到李雲道的麵前:“李主任不妨帶迴去看上一看。”說到帶迴去三個字的時候,他特意加了重音,字麵後的意思已經很明了,這是要李雲道前後的幾位老爺子拿主意了!


    原來早有準備!李雲道並沒有去觸碰那張紙,而是淡淡地笑著,望向對麵的趙家老人:“來之前,已經跟幾家的老人都通過氣了,幾位老人的意思還是此事由雲道全權作主,所以……”


    趙若普原本的目光落在茶幾上的紫砂壺上,此時陡然將如劍一般的目光挪到李雲道的臉上:“當真?”


    李雲道聳肩:“趙老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陳老。”


    趙若普瞬間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但笑聲中卻帶著幾份不甘與羨慕:“看看吧!”


    聞言,李雲道依舊沒有伸手,隻是微笑望向對麵的老人:“我還沒有提我的條件!”


    趙若普和銘老幾乎同時皺眉,這迴就連趙忌也愣住了——難道,一個曾經的封疆大吏趙平安還不夠?


    不過,很快,一旁的趙家老人輕笑一聲:“提提看!”


    李雲道也伸手入懷,將一張同樣疊得四方的紙張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推向對麵的老人。


    銘老與趙忌再度瞠目結舌——這頭小狐狸簡直狡猾得令人發指啊!


    對麵趙姓老人卻在心中暗自感慨。


    鵬震兄後繼有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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