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彎如弦,倒映在水麵上,一次又一次被洶湧的海浪拍碎,又重新凝結。西西裏島的絕壁山巔,一襲紅袍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海浪在那峭壁山岩上撞得粉身碎骨時,幾個黑影從那浪中悄然鑽出,如同從那深海之中走出的鬼魅一般,沿著漆黑而陡峭的懸崖往上攀爬,目標便是那深夜獨自佇立在崖頂的紅袍主人。


    那幾個黑影的動作極為迅捷,攀在那幾乎與海麵成九十度的懸崖壁上如履平地,手腳並用,竟是無一例外地一口氣便攀到了接近崖頂的位置。


    而後攀在最上方的黑衣人突然動作微滯,身後幾名黑衣人也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崖頂傳來了兩個人交談的聲音。


    “這一次聖女受了很重的內傷,大概要在外麵休養上好一陣子才能迴來了。”說話的是一個聲音渾厚的青年男子,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讓那身原本就呈黃銅色的戰衣如同裝飾了一層光暈。


    紅袍青年淡淡一笑,看著那波濤洶湧的海麵,說道:“輕視那條正在蘇醒中的東方巨龍,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黃銅戰衣的青年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看向身邊的紅袍青年道:“是不是都太著急了些?”


    月光照在那張比女子還要妖媚的臉上,紅袍青年淡淡一笑道:“是該著急了。拉裏,為什麽選擇裁決殿,而不是你的那位奧爾德斯團長大人?”


    被稱為拉裏的青年抬頭看向如船舷般的細長月牙,笑著道:“我不是選擇裁決殿,而是選擇你,阿佛洛狄德大人!”


    一身紅袍的裁決殿紅衣大主教微笑道:“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拉裏沒有說話,隻是一臉肅穆地看向海麵,而後氣息陡然一變,剛剛平淡柔和的年輕伊特魯利亞人將手中的一柄長劍連同劍鞘一起狠狠砸入山巔的岩石縫間,那硬度極高的岩石瞬間龜裂開來,就在那轟的一聲聲響還未曾融入那海浪中消失殆盡時,他便陡然反手抽劍,一杯通體黃銅色的古樸長劍便出現在他手中,月光仿佛有銀黃相融的水光在那劍身上流轉。


    阿佛洛狄德卻一臉鎮定,從拉裏用雙臂將那巨大劍鞘生生砸入那岩石縫隙間一直到拉裏抽出那把屠戮無數生靈的亞曆山大青銅劍,這個臉蛋比女子還要好看百倍的青年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隻是略覺有趣地打量著拔了劍便氣勢磅礴的青銅騎士長,仿佛在看奧林匹亞大劇院內的一場充斥著背叛與鮮血的歌劇一般。


    第一個黑影出現的時候,拉裏手中的長劍已經劈砍了一半,所以那道還未曾來得及拔出兇器的黑影便慘叫著墜入了身下泛著白沫的洶湧海浪裏。


    一人落水,生死不明,剩下的黑衣人卻無一被嚇倒,相反一個接一個沉著跳上懸崖,手中長刀在月色下寒光似流水。


    阿佛洛狄德還沒有動,一臉饒有興趣的樣子,看著那


    些徒然從懸崖壁上躍上來的不速之客,再看看手裏拿著沉重長劍的拉裏。


    此時,青銅騎士長一臉沉重,揮動手中的古樸長劍,巨大的劍身帶著嚇人的力道轟向當先一名黑衣人。


    有了剛才的前車之鑒,似乎黑衣人都對那沉重的青銅劍頗為忌憚,也不硬接,被當作目標的黑衣人一次輕躍,覺得已經躲過那沉重劍重的攻擊範圍時,微微鬆了口氣,可是卻在這時看到了同伴眼中的驚恐之意。而後頭皮迅速炸立,正欲揮刀向後劈砍,卻覺得一股巨大力道攔腰而來,緊接著他並覺得自己腰間仿佛被巨錘轟中一般,而後他的後腦勺詭異地觸碰到了自己的腳後跟。


    腰斬一名黑衣人的青銅騎士長拉裏果然氣勢暴增,雙手將那柄沉重的古樸巨劍揮舞得如同孩童的玩具,等最後一名黑衣人的身體也被那長劍刺出一個巨大血洞後,他才上前,一腳將那晃晃悠悠的將死之人踹進如同無盡地獄的深黑色海水裏。


    深吸了口氣後,拉裏扯後自己身後的紅色披風,小心翼翼地擦去劍身上的鮮血,而後插劍入鞘,雙手握在及麵高的劍柄上,默默看向一直微笑不語的裁決殿紅衣大主教:“大主教,這樣的投名狀,可滿意?”


    阿佛洛狄德隻笑了笑,沒有說話,伸手將肩後的帽鬥拉起再次扣在自己的腦袋上,悠悠道:“夜深了,風大容易著涼,早點迴去洗洗睡吧!”說完,那紅袍身影朝著那條唯一的上崖之路走去,隻幾息功夫,那身影居然已經站在了山麓處。


    拉裏默默地目送那紅袍青年離開,而後轉身看向那黝黑的海麵,眉頭終於微微蹙起。


    也不知他在這山崖之巔站了多久,終於身後傳來微微的腳步聲時,才緩緩轉身,看清了來人時,連忙躬身行禮:“團長大人!”


    一臉黑色絡腮胡子的騎士團團長奧爾德斯此時麵色清冷,沒有穿往日裏的華貴戰袍,而是很隨意地穿著一身居家常服,背著手走向崖畔欠身不語的拉裏。


    “看來,我們的賭注下得還不夠多啊!”奧爾德斯抬頭看向那彎弦月,麵色輕冷,聲音卻也如同月色一般冷徹心底。


    拉裏聞言,將原本就躬著的身子變得更低了一些:“稟報團長大人,阿佛洛狄德全程隻看著,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麽一樣……”


    奧爾德斯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腳下一尺外的懸崖,黑色的海水下如同潛藏著某種怪獸般,不斷地將巨浪撲打在懸崖壁上。過了一會兒,才聽得奧爾德斯輕歎一聲道:“也許,我們仍舊低估了我們的這位裁決殿大神官。”


    聽到“大神官”三個字的時候,拉裏身子微微一顫,吃驚地抬頭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團長,難道已經定下來了?”


    奧爾德斯點點頭:“不過離冊封儀式還有大半年時間,半年時間


    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拉裏仿佛沒聽到這句話一般,依舊微微張著嘴,似乎剛剛的信息他還沒有能夠完全消化,作為聖教自幼培養的青銅騎士長,他自己知道在人才濟濟的教中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是多麽的不易。而裁決殿那邊的升遷比騎士團幾乎還要難上百倍,但剛剛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青年男子,便是從普通裁決使、裁決長一步一步走到紅衣主教的位置,而後在還不足二十五歲那年,便被冊封為裁決殿紅衣大主教。之前裁決殿大神官的位置已經空懸近三十年,眼下那人才三十出頭,便會在年後坐上那把許多年無人敢坐的椅子。作為青銅騎士長的拉裏根本不敢想象,那個跟自己年輕幾乎相當的男子,是如何做到的。要知道,在聖教中,裁決殿大神官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於任何反對的聲音,都有絕對的生殺大權。


    “怎麽,羨慕還是嫉妒?”


    奧爾德斯的清冷聲音在懸崖上再度響起的時候,拉裏終於清醒了過來,他連忙快速搖頭道:“他隻是紅衣大主教時,便如此難應付,若是坐的坐穩了裁決殿大神官的位置,恐怕……”


    奧爾德斯輕笑一聲:“是不是覺得剛剛還不如直接真的就投入了裁決殿的懷抱?”


    拉裏驚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在奧爾德斯的麵前:“拉裏對團長大人的忠心,如同這明月一般可鑒!”


    奧爾德斯嘴角抽動了一下,上前一步,將拉裏扶了起來:“我也就是開個玩笑,不用這麽緊張!”


    被扶起來的拉裏依舊驚魂未定,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後,這才躬身道:“團長大人,您覺得剛剛那一出戲,我是不是演得太過了?”


    奧爾德斯輕輕搖頭道:“像阿佛洛狄德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輕易地相信任何人的。不過,他已經不像從前那般毫無弱點了!”奧爾德斯桀桀笑著,“明天我會派克萊蒙特飛一趟泰國,據說咱們的這位未來裁決大神官有一個孿生兄弟。”


    拉裏大吃一驚,這可是比剛剛那個消息更加讓人心顫的消息,那個如同生來就沒有熱血的裁決殿劊子手居然還有一個孿生兄弟,這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要讓人難以相信。


    看著拉裏的表情,奧爾德斯笑了起來:“是不是很吃驚?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反應比你好不到哪兒去!不過,這不是壞事,對我們來說,這是敵人送給我們的一件武器。”


    拉裏低頭隻想了片刻,而後上前一步,單膝跪地:“拉裏願為團長大人生擒目標!”


    奧爾德斯笑了笑道:“不是說了嘛,已經安排了讓克萊蒙特去一趟。嘿嘿嘿,未來裁決大神官的孿生兄弟總不至於也跟他如此一般難對付吧?”


    拉裏心中微微歎息一聲,失去了一個在團長奧爾德斯麵前表功的機會,倒是又生生便宜了穿黃金甲的那個蠢貨克萊蒙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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