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帶著春末夏初季節交替的特有氣息,吹進這座海濱城市,帶來了在寒冷的季節裏銷聲匿跡的蟬鳴,也帶來了一絲混雜著海洋氣息的燥意。


    武大慶失聯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作為新任委辦大管家的吳明鬆正從煙盒裏取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已經拿在手裏的煙又重新掉在了桌上——失聯後的第二十六個小時,紀委和公安已經同時介入。更讓吳秘書長心悸的是,這條線上的好幾個關鍵人物都失聯了,包括宋博士在內。


    於是這位在辦公室冥思苦想了幾乎大半夜的委辦大管家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吃驚的決定。


    淩晨五點,急促的電話鈴聲將公安局長柳震泓從睡夢中驚醒,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他便睡意頓消:“書記!我是柳震泓……什麽……好的,我馬上就到!”


    放下電話,柳震泓便直奔大院裏的某間辦公室,看到了服了整整一瓶安眠藥的吳秘書長,還有桌上的那封遺書。


    因為有遺書, 結合手機上幾十個打給武大慶的未接曠,再加上樓道的監控顯示前後也隻有吳秘書長一人在辦公室裏,結果也就顯而易見了。


    遺書,被人選擇性地遺忘了,柳震泓被找了談過一次話後,便在任何場合都對這封遺書絕口不提,值得慶幸的是,武大慶在用偽裝身份的護照過海關時,被人識了出來。


    西湖畔,兩杯明前龍井,悠悠蒸騰著霧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茶香。華山這幾年對茶也有了些研究,不再是從前那般牛嚼牡丹般地海飲,輕輕抿了口茶,並咀嚼著滑入口中帶著一股微澀味道的茶葉,說道:“大致情況也就是這樣了,鹿城畢竟離得還是有些遠了,要再詳細些的情況,也就隻能把柳震泓揪過來問個清楚了。話說,你覺得那家夥不可靠嗎?”


    李雲道晃了晃透明的玻璃杯,懸浮在碧綠色茶湯中的垂立茶葉緩緩地沉向杯底:“我不在體製裏待著了,兄弟們也總還在仕途上有些盼頭的。老柳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還給他添麻煩。”


    華山苦笑不得道:“你的意思是,我在仕途上就沒進步空間嘍?”


    李雲道笑道:“你不一樣,你上麵還有老範,他快退了,再大的雷,他都能替你先扛著。老範一退,市裏能接班的人選,怕是不多!”


    華山的大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別別別,那一把手的位置我可坐不了!我看著老範一天到晚地開會,想想都頭皮發炸,當警察的,離了案子,我可是一天都過不下去!”


    李雲道看了一眼這位軍轉幹部,笑道:“跟我說沒用,我又不是組織部的。”


    華山擺擺手道:“甭說我了,頭兒,鹿城那邊你打算怎麽辦?當真不迴去了?”華山依舊覺得有些可惜,畢竟像李雲道這類一心一意為地方上的百姓著想的還是不多的,尤其是如此年輕的年紀,便已經處於那樣的階段,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可是,這樣大好的局麵,人家說放棄便放棄了, 這讓華山怎麽都想不太明白。


    李雲道笑道:“你倒是比我還要著急些!”他喝了口茶,笑著道,“迴不去嘍!而且,也的確不想迴去,這些日子,有些事情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況且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體製裏的身份還是有太多的局限性了。”


    華山歎了口氣,想了想,又問道:“那個宋博士自機場送了小三出國後,就消失了,你說他是躲起來了,還是已經被人幹掉了?”


    李雲道笑了笑:“應該還沒有到該現身的時候吧!”


    華山狐疑地看著他,許久才問道:“人,是不是在你手裏?”想起這位年輕的上司向來不拘小節,將關鍵證人掌握在自己手中,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李雲道不置可否,笑著說道:“宋清博和梁實康之前的秘書,都算是重要證人,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是,順藤摸瓜,最後的根子長在誰身上。”


    華山吃驚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除了武大慶和自殺的吳明鬆,這背後還有大人物?”


    李雲道輕笑道:“不知道。”


    華山指了指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很清楚,有些話,的確不需要挑明了說清楚,說得太清楚了,也就沒意思了。


    話題最終還是迴到了前幾天夜裏發生的慘案上,華山把這幾天暗中調查的結果說了一遍,而後道:“可惜案子被軍方接手了,否則隻要查出那個叛徒的身份,這案子就不難破了。”


    李雲道卻搖了搖頭:“有的時候,就像我們看到的東西未必就是真的一樣,我們用因果邏輯推理得出的結論,也未必就是正確的。”


    華山不解:“什麽意思?”


    李雲道緩緩歎氣,有些消息,這幾天陸陸續續地從京城傳到他這裏,軍方調查的線索,矛頭逐步指向新紅門的華夏分支。


    說到新紅門的華夏分支,便就說到白起。旁人不知道白起是誰,已經開始接觸到“新紅門”部門核心機密的李雲道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位傳說中的南鬥第六宮的宗主好勝豪爽,敢做敢為,性子極是果敢,若是他想要那卡車上的東西,這般做也的確符合他的風格。隻是,他為何要這麽做呢?這是李雲道想不通的。“七殺星”白起這些年在華夏地位日益穩固,就算自己的出現有可能會威脅到他的權勢,但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白起完全沒有必要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除非,白起打算以卡車上的高能粒子技術作為叛出新紅門的投名狀。


    但是白起會叛變嗎?


    李雲道對白起不了解,所以不能妄下結論,隻是以這些年白起手中所沾染的聖教門徒的鮮血來看,就算他背叛新紅門加入聖教,也隻能落得一個孤立無援的下場,那又是何苦呢?


    所以,就算所有的線索的的確確都表明白起是這樁案子的始作俑,李雲道也仍舊覺得這當中疑點重重。


    看著李雲道若有所思的表情,華山便知道這當中另有文章,他又是個直性子, 急得心癢癢,問道:“誒,頭兒,你那兒是不是有軍方那邊關於案子的最新進展?”


    李雲道倒也沒有迴避這個問題,點點頭道:“不錯,已經有了嫌疑人,隻是……”


    華山急道:“嫌疑人是誰?他娘的,我倒要看看這家夥長著鐵石心腸,十幾條人命啊……”


    想起從某些渠道拿到的現場照片,李雲道也不禁微微歎息:“是啊,十幾條人命,大部分還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可惜了!”


    華山點頭, 又問:“究竟是什麽人?”


    李雲道認真地看著他,說道:“老華,你那邊有沒有機靈一點的人手,幫我去盯一個人?”


    華山笑道:“刑偵支隊人才濟濟,怎麽可能沒人呢?不過最近案子有點多,頂多能調出來兩、三個人。”


    李雲道點頭:“兩個就足夠了,經費上你不用擔心,讓他們幫我去魔都盯一個人。”


    華山一愣:“魔都?頭兒,那跨省了,會不會……”


    李雲道想了想:“讓他們請個長假吧,隻要一個禮拜。我這兒的人手,怕是那人早就一清二楚了,露了麵,估計就會被對方認出來。”


    華山奇道:“什麽人這麽牛?”


    “一個名叫白起的人。”李雲道將一張寫了地址的字條遞給華山,“不用太近,離得遠一些,被他發現也不要緊,嗯,我估計盯梢他的應該不止一方勢力,如果被發現了,可以挑明身份,就打著西湖市公安局的名頭吧,這樣安全上有保障。”


    華山微微抽氣,看著那字條上的地址問道:“這……就是那案子的嫌疑人?”


    李雲道點頭:“嗯,記住,讓他們倆離嫌疑人遠一點,據我所知,白起的武力值遠在戰風雨之上,他們隻要把白起每天的行動軌跡告訴我就成。”


    華山將那張字條小心翼翼地收好,一口氣將剩下的茶全部喝完,起身時打量了一下這間茶室,問道:“這不是之前老康家親戚開的那間陋室茶館嗎?”


    李雲道點頭道:“早關門了,我讓人盤下來,做了些改動。”


    華山由衷地讚道:“不錯,現在看上去,雅致多了,不像從前,不倫不類的!”


    李雲道笑罵道:“現在拍馬屁可沒用了!”


    華山哈哈笑道:“我這是羨慕!去年,我家那口子還在跟我說,等退休了,開個小咖啡館什麽的,嗯,到時候來跟你取取經。”說著,便大笑著離開了茶室。


    待華山離開,一身緊身運動服的澹台學君從裏間走了出來,小小的鼻尖上還透著點汗珠。


    “人家的軍師,都是穿著長袍搖把羽扇,你這作派,也忒不專業了!”李雲道打趣小姑娘道。


    澹台學君淡淡一笑,拿掛在脖子裏的毛巾擦了擦汗,說道:“這位華局長倒是對你言聽計從,看來你在西湖的時候,的確給他們留下了一個很不錯的印象。”


    李雲道笑道:“我不也對你言聽計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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