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夏初期待的空手入白刃,仨兒流裏流裏的小混混似乎也是這麵館的常客,吃完麵也不多話,直接將錢拍在桌上走人。


    夏初吃了碗麵也就離開了,龍五看看這陌生姑娘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李雲道,有些惋惜:“多好的姑娘啊!”


    李雲道問他:“你歎氣幹啥?”


    龍五鼓了鼓腮幫,說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李雲道也不生氣,笑道:“不是那種關係。”


    龍五立刻來了興致:“叫什麽名字家住哪兒年芳幾何啊?”


    李雲道促狹地打量了一眼對麵小超市裏坐在收銀台旁玩手機的丁香:“不想丁香了?”


    龍五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了起來:“怎麽可能,丁香是我的終極夢中情人!”


    李雲道不解:“你為什麽喜歡她?”


    龍五撇了撇嘴,隔著小街看向那位也許是因為輸了遊戲正在罵罵咧咧的丁香姑娘,說道:“這是一種情懷,說了你也不懂!”


    李雲道的確不懂龍五的情懷,但情人眼裏出西施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夏初離開後,便再沒了客人,三人便開始吃午飯。


    老頭兒還是在盤腿窩在椅子裏吃飯,龍五繼續蹲在門檻上,隻不過今天龍五的身邊多了一個李雲道。


    吃完了麵習慣性地揉肚子的時候,龍五看著天上飄過的白雲,問身邊的李雲道:“外麵的世界,有意思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龍五的眸子裏有些茫然,卻也有些期翼。


    李雲道將最後一口麵湯喝完,單手托著大碗,搖了搖頭說道:“一般吧,不過也得經曆過了,才有資格評判。就像初戀之於每個人,有人說是甜的,有人說是苦的,所以總要自己試著談次戀愛,才知道個中滋味。”


    龍五的眼神下意識地飄向小超市裏的丁香姑娘:“可是,如果我走了,沒人養老頭兒啊,你看看他,吃了睡睡了吃,沒事兒就背個手出去遛彎,我怕我走了,他會餓死啊!”


    李雲道笑了笑說道:“他還有個徒弟。”


    龍五居然一點兒都不吃驚,反倒是皺眉說道:“這我知道,可是這跟養老頭兒有什麽關係?”


    李雲道看向老頭兒,老頭兒卻瞪著龍五:“誰要你養?京城裏頭,想搶著給我養老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你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龍五輕蔑地哼了哼,嘀咕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吹牛,還京城裏頭,這麽些年了,我就沒見你踏出過這條街!”


    老頭兒繼續瞪著龍五道:“這條街有什麽不好?”


    龍五無言以對,便隻能哼哼道:“除了丁香,沒覺得有什麽好!”


    老頭兒突然看向李雲道,說道:“別提那個比龍五更沒出息的家夥!”


    這迴輪到李雲道哼哼了,不過不等李雲道開口,便聽龍五譏諷道:“沒出息的師父教出沒出息的徒弟,天經地義!”


    聽了這話,老頭兒非但不生氣,相反長歎了口氣:“倒也有些道理!”老人似乎有些落寞地躺了下去,不一會兒,便微微傳出轟鳴的鼾聲。


    到暮色降臨時,李雲道數了數,加上夏初那碗,這天總計賣出去十碗麵。


    龍五也得出了同樣的答案,笑得手舞足蹈。


    晚上六點三十的時候,門口便站著些衣衫襤褸的乞丐,似乎是早就習慣了這個點便會來到這處地方,一個個蹲在門口嘻嘻哈哈地說著些旁人聽不懂的笑話。


    李雲道終於知道為什麽一早龍五需要和那麽多麵了——麵團變成了麵條,不多會兒就變成了乞丐們碗中熱騰騰的湯麵,那些蓬頭垢麵卻秩序整齊的乞丐用碗接了麵後,都會不約而同地說聲“好心人一生平安”,說完便躲到背風的街角將碗中的連麵帶湯喝得一幹二淨。


    處理完這些事情,龍五才拍拍身上的麵粉,端出一小碟油炸花生米和一瓶老黃酒:“我給你們溫個酒,你陪老頭兒喝兩盅?


    李雲道點頭,就算不能對酒當歌,但是能跟這樣一個傳說中的老人家喝杯酒的機會,他覺得還是應當珍惜的。


    兩杯酒,一碟油炸花生米,三副筷子,在昏黃的燈光下卻絲毫不顯得寒酸,相反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溫馨。


    龍五又多炸了一碟子花生米來,取來一隻杯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黃酒,看得一旁的老頭兒瞪圓了眼睛:“真的要喝?”


    龍五點頭:“你不是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老頭兒皺眉:“你是沾酒必醉。”


    龍五舉杯碰了碰老頭兒麵前的酒杯:“我敬你!”又隔空與李雲道示意,“還有你!”說著,仰頭一口幹了杯中酒。


    李雲道剛想誇一句豪氣幹雲,便見龍五噗通一聲伏在了桌上,瞬間傳來了唿嚕聲。


    老頭兒吱溜一口黃酒,看也不看那一口酒便醉得不省人事的徒弟,咂嘴道:“沒有那個金剛鑽,偏要攬這個瓷器活,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李雲道苦笑,拿著酒杯也輕抿了一口,酒是小超市沽的黃酒,跟品質二字毫無關聯,但勝在此時一口入腹暖在人心。


    “路都是自己選的,所以就算付出些代價,也都還是值的。”這是李雲道第一次幫那個人說話。


    老頭兒坐直了身子,原本駝背懶散的模樣瞬間便多了一絲出塵脫俗的氣質,老人輕歎一聲道:“那條路可不好走!”


    李雲道點頭直視老人雙目:“我知道,但這個世上,總需要像他那樣的人,那為後人開辟一些原本不可想象的路,也許很多年後,會有人用先驅這兩個字來形容他那樣的人。”


    老人笑道:“先驅?都化作枯草裏的一堆白骨了,要這二字又有何用?”


    李雲道想了想,答道:“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老人吹胡子瞪眼睛道:“我就知道,噶瑪拔希調教出來的徒弟跟他一樣說話酸溜溜的,簡直酸臭至極!”


    李雲道陪笑道:“他是我老師,您是我師祖,算起來,您還比他高了一輩!”


    老頭兒先是一愣,而後放聲大笑:“不錯不錯,當浮一大白!”說著,又吱溜了一大口酒,“怪不得抗美那小子當年說總有一天會讓大喇嘛比我矮上一頭,哈哈哈,不錯不錯!”


    李雲道趁熱打鐵道:“師祖,聽說好多人都在找您,您要是真想躲清靜,不如找他去,聽說他在歐洲買了一座龐大的古堡,弄得跟皇宮似的。”


    老頭兒點點頭,又搖搖頭:“算了,算這小子有孝心,總還記得我當年在王家隨口說的一句話,不過我這把老骨頭了,踩在華夏的土地上才覺得心安,原本打算守著這小店讓龍五這小子給我送終來著,看來這幅如意算盤又不得行嘍!陳真武這個小烏龜王八蛋,等我有機會迴京城,一定把他的腦袋揍進龜殼裏去!奶奶的,想想老子就覺得憋氣,好好的閑散日子就被他生生就攪和了……”


    李雲道心生歉意,但這個鍋也隻好讓陳家小叔先給背了,這個人情大不了以後再還,見老人說得忿忿,便扯開了話題,問道:“我父親與陳真武,孰強孰弱?”


    老人聳肩道:“王抗美年輕的時候,一個就能打十個陳真武,現在嘛,嗯,玄武這小家夥這些年倒還真是進步不小,至於王抗美,小兔崽子多少年沒露麵了,但以我這個當師父的對他的了解,他的進步應該不亞於陳真武。”


    李雲道又問:“您和大師傅,誰強誰弱?”


    老人長長歎息一聲:“當年我與他相識於微末,他還是一個四處遊蕩的小喇嘛,我也出師入世闖蕩,算是一見如故吧,一起遊曆大江南北,一路做了不少行俠仗義的事情,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出主意我出力,現在想起來,倒也甚是懷念。往後我們約好,每十年交一次手,分出個高下,前四十年,我比他強,後四十年,我與他戰上三天天夜也不分上下。再後來我們也就不打了,到了這個歲數,誰高誰低,誰強誰弱,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了確切的意義。但你若現在真要追究起來,我還是得說,論交手,他不如我,但論交心,噶瑪拔希遠勝於我!”


    李雲道接著:“小師叔與我父親當年,誰強誰弱?”


    老人看了一眼唿唿大睡的龍五,卻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盯著李雲道的眼睛,笑眯眯地問道:“你怎麽不問我與你父親,誰強誰弱?”


    李雲道故作慌亂地擺手道:“這種問題傻子也知道啊,您是師父,他是徒弟,自然您要強上一些!”


    老人指了指李雲道,笑罵道:“當年他要是有你這份厚臉皮,也不至於要被逼到北非去用假死來欺騙天下人!”


    李雲道嘿嘿陪笑道:“我這不是因為從小就沒父母陪著,得吃百家飯啊,沒點兒厚臉皮怎麽行?”


    老人點點頭,看向李雲道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慈愛和憐惜:“當年,我隻晚到了一步,便被喇嘛捷足先登,將你帶去了昆侖,若是隨南下,也不至於要吃那些苦頭!”


    李雲道沉默了片刻,最後才終於抬頭問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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