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深夜,向來是用來緬懷往事和故人的好時間。拆開那寫著“李雲道親啟”娟秀字樣的信封,展開泛黃的上等宣紙,李雲道不由得會心一笑。


    開篇便是一個大大的“李雲道”外加一個冒號,盡管用了宣紙,那古靈精怪的小道姑還是用從左往右的現代書寫方式,用她之前的話來說,這也叫與時俱進。


    “你得招待張無極吃頓了好吃的,這趟信送得不容易啊!”小道姑口氣一如既往地老氣橫秋。


    “不過也別吃太貴的,無極說你是公務員,每個月的收入還不如山下禮客觀一尊法像下三天的香火錢,所以說有一頓狗肉就差不多了。嘻嘻,這迴我沒掐指算,你不是不讓我們總是泄露天機嘛,這迴我是用推理的!”


    “咳,言歸正傳。迴山後一切都很好,就是有些無聊,很懷念和十力一起陪你在西湖的那些日子,很有意思!無極說你當副市長了,我問他副市長是不是很大官,無極說大概有一個小山頭那麽大,我也就大致清楚了,其實也混得不咋的。”


    看到這裏,李雲道哭笑不得,這孩子跟十力在京城待了一段時間,學了一口北方話,現在連寫信都透著一股濃鬱的屯子味兒。


    “寫這份信是因為實在太無聊了,我原以為那天書很難,沒想到這麽快就看完了半冊。我聽說好幾任掌教用了一輩子都隻看了小半冊,李雲道,我是不是很厲害?你應該誇獎我兩句才對。”


    “山上的春夏秋冬都很美,不像京城,一到秋冬就到處霧蒙蒙的,到處是嗆人的氣味。我每天早上都會被那隻討厭的公雞打鳴給叫醒,然後天不亮就得開始練功,所以我很不喜歡那隻名叫‘守拙’的公雞。我想把它宰了燉湯,可是無極不讓,他說‘守拙’在山上跟我是一個輩份的,連他見了都要禮讓三分。人還不如一隻雞,李雲道,你說可惡不可惡。上午要看天書,下午是天文地理各類課業,我很喜歡觀星課,給我上觀星課的是無極的小師侄,一個很有意思的白胡子小老頭,他說話慢條斯理的,跟老奸巨滑的無極一點兒都不像。”


    “山上有很多辟穀的同門,可是無極不讓我辟穀,他說我在長身體。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騙我的,不過上山的時候,我的個子才到無極的胸口,現在已經到他眉頭的位置了呢!無極現在不肯抱我了,這讓每次練完功渾身都疼得夠嗆的我很是糟心呢!他說姑娘長大了,就不能給人抱了,可是我見過你抱夭夭姐姐和瘋妞兒姐姐,嗯,臭無極一定是騙我的!”


    看到這裏,李雲道不由得老臉一紅,自己會抱兩個媳婦兒,大多數情況下肯定是奔著那羞人的事情去的,小丫頭不知道在四合院裏聽了多少次牆角了,此刻想起來,李雲道自己都覺得臉紅。


    “李雲道,你會娶褒姒姐姐嗎?十力上次偷偷告訴我,說你命裏桃花無數,我當時就揪他耳朵呢,哼,他要是敢像你這樣,我就切切切切切!”


    李雲道眼前仿佛浮現了那個碧玉般玲瓏無雙的小道姑,眨著一對天真的大眼睛,手舞足蹈地站在那轉著經桶的小喇嘛的麵前。唉,光陰飛逝,轉眼十力竟也去了那深山快要兩年了。他試著打過幾次電話,也不知道那噶舉派到底找的什麽深山老林,連衛星電話的信號都斷斷續續,每次說不上幾句就斷了信號。


    他微微平複了一下心情,接著往下看。


    “無極說今年年底京城會召開什麽大會,我作為掌教要親自到京城去參加,不知道十力會不會去!如果有機會,把我寫給他的那封信交給他。如果沒機會那就算了,還是讓無極跑一趟吧,我有些話想對他說!”


    “好了,不跟你多磨嘰了,山鍾響了,我要去主持祭祀大典了,有機會溜出來再跟你慢慢嘮!”


    落款是“曉蠻”兩個字,龍飛鳳舞,跟剛剛的娟秀典雅判若兩人。


    李雲道笑了笑,在昏黃的燈光下將信又看了一遍,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該是要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迴想起在江西小鎮那孩子伸手攔住自己說日內必有血光之災的場景,他不得再次會心一笑,時間在流逝,孩子們在長大,鳳駒和點點是不是轉眼間也要變成翩翩少年呢?


    合上信,閉上眼,他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在腦中快速地過了一遍,理清了思緒才迴到床上,一夜無夢到天亮。


    寧若妙做早餐的聲音很輕,但誘人的食物香味卻飄到了臥室,把饑腸轆轆的李雲道給勾搭了起來。


    “哦,今天的早餐這麽豐富?”李雲道看著一桌子中西並立的早餐,有些詫異。


    “算是把前些天缺失的都補上。”寧若妙微笑著望向這位其實性格很可愛的年輕副市長,前幾天在得到他被炸死的消息時,她居然莫名其妙地流眼淚了,當然,這種事情,她到死應該也不會告訴眼前的男子的,自己隻喜歡女子,不是嗎?


    李雲道很給麵子,吃得狼吞虎咽,大有一口氣將一餐桌的食物都吃光的架勢。吃了一半,他才發現寧若妙坐在對麵托腮打量著自己,抬頭嗚咽不清道:“我臉上有東西?”


    寧若妙破天荒地紅了臉,起身就往廚房逃:“我看看火關了沒有。”


    火當然是關了,寧若妙卻站在櫥櫃前怔怔出神:不可否認,能被阮鈺看中的男子,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的。短暫的相處後,寧若妙就發現了這位長相俊秀的副市長身上,的確有著一股子讓女人趨之若鶩的味道。她深吸了兩口氣,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守好隻喜歡女子的底線原則,這才從櫥櫃裏裝模作樣地到了番茄醬出來,迴到餐桌前打算跟李雲道一起用早餐。


    走過來時,卻發現李雲道齜牙咧嘴地解開上衣的扣子,這讓好不容易壓下某些迤邐心思的寧美人兒再度心猿意馬。


    他要幹什麽?


    他為什麽要解扣子?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李雲道的肩膀上有紗帶和繃帶,驚唿道:“你受傷了?”


    李雲道頭也沒抬,隻是笑著道:“沒事,就是被子彈擦傷的。不過是狙擊步槍,所以被擦掉了一大塊肉。恢複得很快,才幾天功夫已經結痂了,現在開始癢了,估計沒幾天就應該會好了。”


    寧若妙並不清楚李雲道恢複能力極強的體質,皺眉道:“這樣可不行,你得去醫院。吃完飯你也別去上班了,先跟我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


    李雲道搖頭道:“今天局裏還有重要的事情。沒事兒,已經結痂了,就是癢得很。你先吃吧,吃完你還要去上班!對了,忘了問你,最近公司怎麽樣?”


    說到公事,寧若妙又恢複了一臉清冷的模樣,微微點頭道:“還不錯!江州的民間資金比我想象的要充沛,富人比例雖然不高,但富裕程度不下江南的一些魚米之鄉。不過最近聽說好幾家網貸公司都出事了,估計會對我們的網貸事務產生一些影響,隻是我現在還不能判斷這個影響是正麵的,還是負麵的!”


    李雲道微笑道:“放心,馬上開始新一輪的掃黑除惡行動。隻要在江州正常做生意的人,都會是其中的收益者。”


    寧若妙似乎有些擔心:“又要開始了?”


    李雲道輕笑:“不是又,是終於!我踏上江州的第一天就暗暗下定過決心,一定要用最短的時間還江州老百姓一個郎朗乾坤,現在已經快到臨門一腳的時刻了。”


    寧若妙看著眼前這個一說起工作,同樣也是神采飛揚的男人,不知為何,突然問道:“分居兩地,你覺得真的沒問題?”


    沒想到眼前的男子連想都沒想便道:“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有權利去追逐自己的目標和夢想。我們追逐理想的動力,不應該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家庭的負擔而變得越來越弱,相反,應該是目標越來越清晰,動力越來越強才對。無論是我,還是夭夭或者是瘋妞兒,都首先是一個個體。一個個體之所以有魅力,那首先就要建立她懂得如何去愛自己,如此,她也才會像愛自己一般,去愛對方,去愛自己的家人。同理,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彼此是支持和相互攙扶著的,所以你說的問題,不是問題!”


    寧若妙仔細咀嚼著李雲道的話,最後才微笑道:“阮總說你自幼跟在一位得道的老喇嘛身邊長大,傳道授業都是那位老者,看來他的教育是成功的,最起碼,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構建,是健康的。而現行的教育體製所複製粘貼出來的人,多數都是不健康的。”


    李雲道笑著打趣道:“也不算不健康,頂多是個亞健康,其實世界是什麽樣的,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本賬,隻是有的人擅長算賬,有的人不擅長而已。咱們做好自己就好,沒有必要也苛求別人像自己一樣。更何況,誰對誰錯,這都需要時間和曆史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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