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雅馬哈緩緩停在悍馬車的旁邊,頭盔的麵罩也是黑色的,看不清那人的麵容。坤子徐徐落下車窗,冷冷看著那渾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中的人。魚頭想說話,卻被坤子一個眼神給攔住了。


    “我做事,不要跟著,再有下次,不要怪我。”說完,引擎轟鳴兩聲,黑衣人揚長而去。


    魚頭抄起家夥,跳下車,對著引擎緩緩消失的方向揮舞西瓜刀,怒吼著:“媽的,有種幹掉姓李的,跟我們在這兒裝什麽裝?”


    坤子閉眼想了一會兒,道:“上車,迴去。”


    魚頭仍舊罵罵咧咧,坤子也沒有製止他,隻是皺著眉,想著些什麽。


    “坤哥,那家夥也太不講究了,收了錢還不辦事……”魚頭眨著凸起的魚眼,埋怨道。


    “被‘神罰’盯上的人,從來就沒有漏網之魚,放心吧,他們更在乎自己的聲譽。李雲道一定會死,隻不過讓他多活兩天罷了。我隻是擔心,國舅爺那邊快要撐不下去了……”坤子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大鵬叛變帶來危機是多方位的,所有的賬本在哪裏隻有大鵬一個人清楚,現金流最大的高利貸收益鏈被斬斷,輸血效應消失,國舅爺花重金養著的那些政府人脈一旦沒了金錢的補給,肯定會出現反噬。更要命的是,大鵬那裏還有一本最為致命的賬本,因為給政府官員輸送利益的那冊帳本,國舅爺有一本,但國舅爺估計大鵬也私藏了一本。


    想到這裏,坤子就覺得自己這些年白混了,這麽多年,國舅爺最信任的還是那個反骨仔陸展鵬,自己鞍前馬後地這麽多年,連家都搬到了國舅爺的邊上,就是為了博取一點點可憐的信任。坤子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可悲,尤其一直到最後,迫不得已之下,國舅爺才下令要除去大鵬那個叛徒。他相信,如果換成是自己,國舅爺幾乎想都不會去想,就會下令讓大鵬幹掉自己。


    坤子扶了扶金絲框眼鏡,看著車窗外的夜空:“魚頭,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國舅爺真的倒下了,怎麽辦?”


    正在開車的魚頭一愣,隨即滿不在乎道:“坤哥,我早就想跟你說了,咱們幹嘛一定在伏在人家褲襠下麵做事情?這條線,從貨源到銷路,哪一條不是咱們兄弟一刀一槍換迴來的?跟國舅爺根本沒有半毛錢關係。國舅爺倒了,對咱們又沒有什麽實質性地影響。坤哥,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反正大鵬這個反骨仔以後是沒法在江州立足了,隻要你一句話,兄弟們鐵定都跟著你混了。”


    坤子皺了皺眉:“這句話在我麵前說說就好了!”


    魚頭撓撓光禿禿的腦袋,嘿嘿憨笑著點頭。


    種子種下去,總要有人澆水,才會發芽。陸無雙澆水,魚頭也在澆水,坤子自己也在澆水。


    李雲道也在澆水,隻不過他是在給大鵬澆水。


    三室一廳的房間地處市中心,這樣的地方大隱於市,有些燈下黑的味道。李雲道把大鵬暫時安置在這裏,又讓刑偵和特警各派了兩名人手,住在這間三室一廳內。


    “他們肯定是要派人對付我們,你這招燈下黑的確不錯,隻是國舅爺和坤子沒你想的那麽傻。”大鵬穿著棉質的睡衣,看著像個懶散的中年懶漢,斜靠在沙發上:“‘神罰’聽說過嗎?據說是坤子去緬甸的時候,接觸到的一個殺手組織,活躍在東南亞一帶,幹過很多大買賣。國舅爺現在最要想的是我的人頭,其實就是你李副市長的。或許你還不清楚咱們這位國舅爺的脾氣,他想要辦的事情,目前來看,好像還沒有哪一件沒辦成過。”大鵬似乎並不畏懼這位傳說中的副市長——其實曹國舅早就派人去浙北打聽過,聽說這位空降來的新公安局長是個真正的罪犯克星,在浙北短短的一年半時間,單恐怖份子就幹掉了兩拔,西湖市的毒販幾乎在他到任後,被秋風掃落葉般地徹底清理了一遍,現在浙北道上都有“殺人不眨眼”來形容這位年富力強的實幹型官員。


    李雲道拖了把椅子坐在大鵬的對麵,微微笑了笑:“‘神罰’?跟聖教有關係?”


    聖教二個字一出口,大鵬直接驚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剛剛的鎮定變成了一臉惶恐:“你……你也知道聖教?”但話一出口,就立刻後悔了,他也猜出,李雲道是在試探自己,連忙改口,“我也隻是聽別人說過,其它具體的,我什麽也不知道。”大鵬很聰明,也很識相,否則也不可能在被特警包圍的時候幹淨利落地選擇投降合作。一個人聰明是一件好事,但聰明過頭了,有時候反而會落得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下場。


    李雲道並沒有在聖教這個問題上追根究底,因為他知道大鵬就算能跟聖教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那也隻能是無足輕重的外圍成員,在這個話題上跟大鵬多囉嗦隻能是浪費時間。他接過在場的一位刑警遞過來的礦泉水,沒喝,卻遞給了大鵬:“喝口水吧!”


    大鵬大大咧咧地接過礦泉水,擰開就咕咚咕咚喝了好些口,喝完還不忘感慨:“你們這些當官的,太他娘的奢侈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平日裏也隻能喝燒開的自來水。”


    李雲道又笑了笑,抽了一張麵巾紙遞給大鵬:“擦擦!”


    大鵬正欲接過麵巾紙,卻不料被李雲道一把扣住手腕,大鵬大驚失色,欲抽腕解脫,卻發現這個文弱書生般的公安局長力氣大得出乎他的想象,一隻手像鐵鉗一樣,牢牢握著他的手腕,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大鵬,咱們還是開誠布公吧,老是這樣兜圈子沒意思!”李雲道嘴角輕揚,微笑看著一臉痛苦的大鵬,“做人嘛,要實誠,尤其是做男人,說到就要做到。既然你答應了要跟我們配合拿下曹國舅,那些小花樣就省省吧!”


    大鵬臉色突破,一隻手被擒,另一隻手中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根一寸長的鋼釘,在客廳通透的燈光,閃著刺眼的寒芒。鋼釘並沒有襲向李雲道,這就是大鵬的聰明之處,既然都被人家識破了,就必要再班門弄斧了。鋼釘在地板上滾了許久才停下來,在場的特警和刑警均大驚失色,此時四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這家夥被識破,否則待會兒這家夥要是突然暴起傷了人,那就不是寫檢查處分那麽簡單了。


    大鵬手中的鋼釘沒了,但李雲道還是沒有鬆手,仍舊一臉微笑地看著大鵬,大鵬被看得心虛,咬了咬牙,又從小腿上抽出一根磨得相當鋒利的短鋼尺。


    李雲道依舊沒有鬆手,大鵬很認真地道:“該交的我都交了。”


    李雲道微笑搖頭。


    大鵬無奈地歎了口氣,又從腰間微出一根肉眼無乎看不清的鋼絲,一片從衣服的夾層裏翻出一片磨得發亮的鐵片,邊緣鋒利如刀。亮出這兩樣,他終於一臉無辜地看著李雲道。


    李雲道微笑搖頭:“還有,幹脆一次性都拿出來吧,否則你累我也累!”


    大鵬這迴終於是服氣了,從舌頭底下吐出一張極鋒利的刀片,又從褲子的夾縫裏挑出兩片金葉子,氣得將金葉子扔在桌子上道:“碰上你也是我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


    在場的四名警察看得目瞪口呆,剛剛大鵬拿出的東西,除了兩片金葉子,樣樣都是能取人性命,而金葉子的存在,應該是為了保證落難後還有翻身的本錢。


    李雲道指了指沙發,笑道:“坐下接著聊。”


    大鵬如同泄氣的皮球道:“我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我覺得我是在做一件類似於與虎謀皮的事情。”他看了一眼這個從頭到尾都是一臉微笑的青年,他的笑容非常具有感染力,仿佛你不照著他的話去做,就會永遠生活在無邊的黑暗中一般。


    李雲道笑道:“再過些時日,你迴過頭來看,你會覺得,你這幾天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比你的前半生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都要英明。說說看,賬本在哪兒?”


    大鵬臉色再次突變,但幾番精彩表情過後,卻決然抬頭道:“我沒有賬本。”


    李雲道點了點頭,並不是表示自己已經相信了他的話,接著問道:“平時你們放高利貸的利潤和毒資都是怎麽洗幹淨的?”


    大鵬知道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自己勢必是要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了,清了清嗓子道:“其實國舅爺名下企業裏,十之八九是虧損的,尤其是實業,這幾年國內經濟形勢不好,他之前收購的那些實體工廠,接二連三地倒閉,最後的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一般我們的錢交給國舅爺的企業,那邊通過股票投資和藝術品投資把錢洗幹淨,再迴流到幾家公司的賬上。其實並不複雜,你們真想查的話,隻要用點心,一定能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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