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看什麽呢?”好姐妹黎黎一巴掌拍在夏初的肩膀上,隨後跟趴在鐵欄杆上好閨蜜勾肩搭背,“喲,那是個帥哥呢!長相可以給八十五分,氣質給九十分,想事情的這種認真神態,足可以給一百分。夏初,看不出來嘛,眼光不錯哦!姐妹兒今天心情好,這個帥哥讓給你了!”


    “別胡說八道,那是我們頭兒!”夏初貼在黎黎耳朵邊說道。


    黎黎目瞪口呆:“你是說,坐在那兒獨自一人扮演憂鬱王子的年輕人是你們市公安局的那位李局長,你經常說的那位緝毒英雄?你的那位形象高大到九重雲霄外的伯樂?”


    “沒錯兒,就是他!”夏初擰了把黎黎有些嬰兒肥的臉蛋,提著啤酒瓶便向一樓走。


    黎黎趴在欄杆上遠遠看著獨自飲酒想事情的李雲道,舞池裏年輕男女們隨著音樂嗨得無以複加,黎黎也跟著節奏點舞動著身子:“老天爺,我也要當警察!”


    誰也沒有聽到黎黎的唿喊,夏初提著酒瓶來到吧台旁的時候,那張位置上已經換成了一個正喝著“瑪格麗特”雞尾酒的娘娘腔。夏初四下張望,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哪裏還能找得到那張熟悉的麵孔?夏初有些失望,歎了口氣,激烈的電子音樂讓她煩躁不已,她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在吧台上放下酒瓶,煩躁地獨自走出酒吧。


    酒吧離西湖不遠,一出門便是一陣寒徹心底的冷風。身後酒吧裏的節奏鼓點依舊震得人心煩意亂,牆角很暗,有人在抽煙,她走了過去,衝黑暗中正在抽煙的哥們道:“哥們兒,來枝煙。”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掏出煙遞了過來。


    “再借個火兒!”夏初有些不耐煩。


    那人很配合地點著了打火機,隻是借著打火機的光,她看看清了這人的麵孔,頓時啪嗒一聲,煙掉落在地上:“頭兒?”


    李雲道一臉可惜地看著掉在地上的煙:“挺好抽的煙,太浪費了!”


    夏初連忙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煙,卻在直起身子的時候,被李雲道將煙夾了過去,順手扔進垃圾桶,又從煙盒裏彈出一支:“身上最後一根了,再掉就沒有了!”說著,摁著了打火機。


    “頭兒,這麽晚,你怎麽會一個人來這種地方?”夏初想起了自己跟李雲道初次見麵的那一晚,自己好像也在這種烏煙瘴氣的酒吧裏,眼前的男人如同天神一般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從此自己的生命便開始有了色彩。


    “有些心煩,便出來走走。”李雲道望著酒吧門口色彩斑斕的霓虹燈,“其實有時候蠻羨慕這些年輕人的,開心了便笑,難受了便哭,再不濟,約上一幫閨蜜好友,來酒吧放縱一下,喝個爛醉,醒來明天陽光依舊燦爛。”


    “爛醉可不好,第二天起來頭可疼了!”夏初笑了起來。


    “嗯,你爛醉時的確不怎麽好!”李雲道想起有一迴跟三劍客聚會時,夏初醉得厲害,這丫頭一喝醉就耍酒瘋,連戰風雨和木蘭花都拿她沒有辦法。


    夏初覺得自己心虛得厲害,抽煙時也連嗆了幾口。李雲道笑著幫她拍了拍後背:“生孩子前還是少抽點煙。”他也突然想起頭一迴在夜店裏尋到這個叛逆的姑娘,時隔一年,夏初比一年前成熟了許多,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麵孔,但李雲道還是覺得,現在一頭黑發的夏初比之前頭發五顏六色的夏初看上去要漂亮得多。


    “頭兒,你有煩心事?”夏初是個很高明的黑客,同時也是一個很敏感的小姑娘,她能感覺得出來,平日裏開朗的領導今天仿佛心事重重。


    “也談不上煩心,隻是有些舍不得離開這個城市。”李雲道微微歎了口氣,轉身看著酒吧前的一片茂密樹林,越過樹林,就是夜色下波光粼粼的西湖,“這是一座很古老的城市,景美人和,更重要的是這裏有你們這些兄弟姐妹。”


    聽到“離開”這兩個字的時候,夏初微微張了張嘴,聽到“兄弟姐妹”這四個字的時候,眼神又微微黯淡了些,不過她很快就調節好情緒:“頭兒,不是說是謠傳嗎?你掛職的期限應該還有兩年才結束啊!”


    李雲道搖了搖頭道:“這迴不是去江南。”


    夏初低頭想了一會兒,抬頭問:“什麽時候走?”


    李雲道吐出一大團煙霧:“年後。”


    夏初詫異道:“這麽急?加上春節長假,也就一個月不到了!”


    “是啊,太倉促了些。”


    “頭兒,能不走嗎?”


    “估計懸。”


    “那能帶著我們仨走嗎?”


    這迴輪到李雲道錯愕了:“你們仨在市局待得好好的,走去哪兒?”


    夏初道:“我們仨在警隊裏本身就是三個異類,就算現在,他們倆都開始帶各自的隊伍了,但跟整個警隊的氛圍還是格格不入的。之所以待得住,是因為有您這麽一位心胸寬廣又願意給我們發揮空間的領導,換成別人,我們仨早被掃地出門了。就算我們仨現在不走,新的局長上來了,指不定又要迴到之前的那種狀態。”


    李雲道知道夏初說得的確是現實,而且聽林一一的意思,趙平安有意讓趙槐接李雲道的班,一旦趙槐當了局長,華山畢竟資曆老,處理還好一些,但作為自己的鐵杆部屬的“三劍客”,他們的處境也許就不那麽盡如人意了:“你想走,但是他們倆是什麽想法呢?”


    又一高一矮兩人走入黑暗的角落裏,高的那個開口道:“頭兒,你去哪兒我們去哪兒。”


    矮的那個也道:“反正西湖也沒啥好留念的,大不了不幹警察了。”


    “你們怎麽也來了?”李雲道有些吃驚。


    “本來我們倆就在邊上喝酒,夏初給我們發了條微信,說頭兒在酒吧,我們倆還打賭她是不是看錯了,老戰,你欠我一頓羊蠍子火鍋!”木蘭花搓著手笑道。


    “不就一頓火鍋,等跟著頭兒到了新地方,一連請你十天,吃個夠!”戰風雨笑道。


    李雲道有些感動,但還是頭腦很清晰地問道:“你們知道我要調去哪兒嗎?”


    戰風雨笑道:“刀山火海我也跟著頭兒你走一遭!”


    木蘭花道:“別看我,我四海為家。”


    夏初鄭重道:“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李雲道歎氣道:“這次不是迴江南,是去江北江州。”


    三人立刻鴉雀無聲,過了好半晌,木蘭花突然雀躍道:“江北好啊,聽說那兒的老千很多,我一直想要去見識一下。”


    戰風雨也笑了起來:“我就聽說那兒的江北燒刀子很厲害,頭兒,你知道我好酒的,嘿嘿,隻要開的工資夠買酒,其他我都不在乎。”


    夏初嘻嘻笑道:“我靠互聯網吃飯的,到哪兒其實都一樣。”


    在血與火、生與死的戰鬥中建立起來的感情,是任何人和任何事情都無法撼動的,黑暗中,李雲道看著三個開懷暢笑的年輕人,他覺得自己很幸運,三個即將從警隊離開的邊緣人物,被自己廢物利用般地撿了迴來,滴水之恩他們卻湧泉相報——西湖有上萬名警察,這樣的年輕人還有多少?李雲道突然覺得自己遠遠做得不夠,遠遠沒有達到一個優秀公安局長的標準。


    路漫漫其修遠兮 吾將上下而求索!


    調令很快就下來了,還是掛職,李雲道同誌擬任江北省公安廳副廳長、江州市副市長、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調令一公布,四下嘩然,有人暗暗鬆了口氣,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扼腕歎息。對於李雲道來說,更重要的是與西湖的朋友們依依惜別。


    調令下來的第二天,接替李雲道的人選也正式公布了:原西湖市公安局黨委委員、紀委書記範誌宏擬委市公安局局長,這個任命公布出來,又是諸多驚疑和猜測。


    李雲道的辦公室內,東西本就不多,該打包的夏初他們就已經來打包得差不多了,老範坐在李雲道的對麵,一臉無奈的苦笑:“雲道啊,你小子推誰上去不好,非要把我這個過兩年就要退二線的老頭子給推上這個位置?”


    李雲道一邊給老範斟茶一邊道:“林書記問我的建議,我考慮了一圈,目前隻有你最合適。而且說實話,上次在醫院,你給他留下的印象很不錯,而且又是老紀委出身,我估計林書記讓你當這個一把手,也是想亮出刀子,震懾震懾那些宵小之輩。”


    範誌宏道:“就怕我這把老刀,不堪大用啊,到時候負了林書記的期望!”


    李雲道笑道:“你就放心地當你的這個局長,估計年後還會再讓你兼一個副市長,省廳那邊就不是林書記說了算了,不過也不是沒有希望。”


    範誌宏苦笑道:“組織部找我談話的時候,我就猜到是你推薦的。你嫂子原本打算明年一退休,咱們就先周遊中國一趟,看來這迴得把計劃稍稍調整一下了。”


    李雲道打趣道:“你老當益壯,嫂子高興還來不及呢!沒準一樂嗬,再整個兒子出來……”


    範誌宏沒好氣道:“都多大年紀了,快退休的人了,還兒子……”看著李雲道打包好的東西,他有些傷感:“這才來了一年,就要走了……”


    李雲道也感慨道:“天下間沒有不散的宴席,不過江北與浙北也不算遠,中間也就隔了個江南,想見麵,高鐵四個鍾頭也就到了。”


    範誌宏點頭:“年紀大了,越來越舍不得身邊的人了。雲道,你是我見過的年輕人裏,最有想法、最有毅力也是最勇敢、執行力最強的那個,說實話,你要是不走,我真的已經打定主意,好好跟著你再幹幾年,等你位列市委常委了,我差不多就功成身退了,隻是沒想到……”


    李雲道笑道:“老範,咱也不用這麽傷感,也是好事嘛!退一萬步講,咱倆都升官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李雲道接著道:“你是局裏的老人,形勢不用我多講,隻要趙槐不給你亂捅婁子,暫時不會有什麽大的問題。華山那邊我也談過話了,他會全力支持你的工作,朱局的幾位老朋友你也都是熟人,迴頭拉上老領導一起,跟大家吃飯,我就不摻和了。對了,還有件事情,我要提前跟你打個招唿。”


    範誌宏嘿嘿笑道:“是不是三劍客的事?這三位菩薩,你還是帶走吧,我心髒不好,這三位留在這兒,供是供得起,但我怕哪天一不小心小心髒就他們嚇爆掉了。”


    李雲道知道範誌宏是在給自己賣人情,跨省的調動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容易,他想了想道:“暫時還不好動,等我去了,想個名目,到時候我們再商量。我也警告過他們仨,這段時間老實點,別給你捅婁子。”


    範誌宏苦笑:“這三個實驗品還真就讓你給救活了。也好,多了三個為國家和社會做貢獻的人,社會上就少了三個不穩定因素,這三個家夥,隨隨便便放一個出去,都是動輒能引發大案的猛人,也就你能降得住他們。”


    李雲道卻搖了搖頭道:“其實我們隊伍裏,應該還有很多像他們這樣的人,比如之前的章徐鶴,所以老範,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範誌宏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一百年。我這把年紀,早就該退出曆史舞台了,既然你們把我推出來,那老頭子就好好陪你們在曆史舞台上走一遭。”


    兩人再次哈哈大笑。


    “雲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你還會迴來的。”範誌宏笑著舉起杯子,“這話可能有些唯心了,但是我真的覺得,你好像天生就應該呆在西湖。”


    李雲道笑道:“歐陽修說,天容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我卻覺得,是人物俱好!”


    “好,為了你這句人物俱好幹杯!”


    相聚便是為了更好的別離,別離則是為了他日的盡情相聚。


    踏上離開西湖的航班時,李雲道默默看著城市的東方。


    那裏,有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


    倔強地堅持著亡父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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