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知了和蛙鳴未停,小院的木門被已打開,從粉牆黛瓦的小院裏走出一個青裳布鞋的少婦,挎著買菜用的竹籃,轉身掩門時還不忘用一口粘糯的吳儂語囑咐道:“老師,小師弟教的太極拳早上可要打兩遍才可以哦!”


    小院裏傳來老人略顯不耐煩的聲音:“曉得了曉得了,我又不是個孩子,什麽對身體好難道我不知道?”


    少婦也不生氣,嫣然笑道:“好好好,我知道您曉得的,我這不是怕您忘了嘛!”


    老人沒好氣道:“我可還沒有老糊塗呢,去去去,今天多買些新鮮的蓮子迴來,熬上湯看看臭小子能不能抽空來喝口湯。”


    少婦自然知道老人口中的臭小子是誰,笑道:“小師弟那麽忙,不行我熬好了給他送去。”


    老人歎了口氣:“為國為民,忙一點也是好事,倒也不能怪他。去吧,不行你就辛苦跑一趟。”


    “哎!”少婦歡喜應諾,拎著竹籃,沿著小河畔走向街頭的菜市場。


    清晨時分,菜市裏大多是早早起床買菜的老人,少婦的婀娜身姿成了每日菜市場裏的一道靚麗風景。街頭菜市場大多是用街坊生意的商販,幾乎所有的商販都認得這個脾氣溫婉的江南姑娘。


    “綠荷姑娘,今天有剛抓的野生黃鱔,弄兩條給你老師之補補身子!”


    “今天的綠葉菜可新鮮了,剛剛在城外的大棚裏摘的,綠荷姑娘要不要買點?”


    “綠荷丫頭,今天的肋排很好,二十六一斤,王叔算你二十四,給成本價,要不要來點?”


    她穿著布鞋,在菜市場裏慢慢地逛著,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每一個商販她都能準確地叫出是周大哥還是李大嫂,商販們也很喜歡跟這樣一個恬靜又從來不斤斤計較的姑娘打交道,就算不買東西,跟姑娘聊聊家常,都讓人覺得很舒心。


    綠荷買了些新鮮的蓮子和銀耳,又買了些本地產的棗子,離開的時候依舊有商販一邊吆喝一邊跟她打招唿,這樣一個美人兒天天在街頭菜場出現,對於每個人來說都仿佛是一種享受。


    迴到小院的時候,吳老爺子正在院子裏打著不倫不類的太極。老爺子在東方哲學和國學領域堪稱泰鬥,卻在太極這一門學問上如何都達不到登堂入室的程度。看老爺子的那招白鶴亮翅,剛剛進門的綠荷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音。


    練著功的老爺子不便說話,吹著胡子瞪著這個極孝順懂事的女弟子,綠荷吐了吐舌頭,提著菜籃進了廚房。沒多久,廚房裏便傳來蓮子銀耳羹的香味,老爺子正好又打完一趟五禽戲,背手踱步走進廚房。


    “給臭小子打電話了沒?”


    “還沒有,就不要讓小師弟再跑一趟了,我給他送去吧!剛剛在菜市場聽人說最近公安局跑了一個中層幹部,還持槍殺人了,估計他這個代理局長當得不輕鬆。反正今天也沒有什麽事情,待會兒燉好了湯,我給小師弟送去。”


    “跑了個幹部?還持槍殺人?道聽途說吧?”老爺子有些狐疑,顯然對菜市場那種地方傳出的消息有些將信將疑。


    “應該不會有錯。賣蔬菜的祁嬸嬸她兒子就在公安局工作,昨天兒子迴來的時候聽兒子講的。”綠荷麵露憂色,“我也奇怪,好好的幹部怎麽會持槍殺人呢?我也有些不放心,正好待會兒去市局看看小師弟。”


    “去歸去,但不要影響他工作!”老爺子嚴肅的吩咐道。


    “曉得了!”綠荷笑著將老爺子推出廚房,“君子遠廚庖,這可是您自個兒說的。”


    蓮子銀耳羹足足燉了一個上午,臨近午飯時分,綠荷換了身更清爽的布裳,用布袋裝著保溫桶,卻不忘囑咐正幫一本新版哲學教科書寫序言的老爺子:“老師,午飯在桌上,您別忘了吃!我去給小師弟送湯,去去就迴,您先吃,不用等我!”


    正陷入深思的老爺子擺擺手,示意讓綠荷不要打斷自己的思路,綠荷無奈地笑了笑——老師越老越孩子心性,唯獨在學問上一絲不苟,這幾年更有集大成的跡象,綠荷覺得,中國已經幾百年沒有出現過一位能影響全世界的哲學家了,或者老師的存在能彌補中國近現代哲學史上的一個遺憾。


    出了小院,到街口的地鐵站乘坐地鐵,天雖熱,綠荷的鼻尖也隱隱冒出了些汗珠,但一身翠綠布裳的女子無論走到哪裏,都能讓人眼前一亮,炎熱的世界仿佛在瞬間清涼起來。


    二十八分鍾的地鐵,剩下的便是步行,好在前幾年市公安局搬入的新樓離地鐵站很近,隻八分鍾的步行路程。


    市局門口的警衛老遠就看到嫋嫋而來的綠裳姑娘,新來的警衛兩眼放光,對一旁正在玩手機的老警衛道:“老林,快來看,美女,大美女!”


    老警衛也不過三十開外,隻是這組人中資曆最老,聽得新來的小夥子如此興奮,無所謂地抬頭瞥了一眼,這不看還好,看一眼頓時便“噌”地一聲從板凳上站了起來。這還不夠,幹脆冒著炎熱,從空調房裏迎了出去,點頭哈腰,極是殷勤,看得新來的警衛小王目瞪口呆,要知道在老林的眼裏,公安局可是鐵打的衙門,尋常人如果沒事想進來可是要費一番周折,最不濟也被老林一番盤問,每每來訪者被老林問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小王便會很羨慕的看著老林——市局的警衛其實也就相當於普通單位的保安,都是跟公安局三產公司簽約的合同工,但老林卻能幹得比刑警還認真,這讓小王不得不打心眼裏佩服。可是那一身綠裳穿著布鞋又提個布包的美女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老林像伺候祖母奶奶一樣地奔出去像奴才一樣地忙前忙後?


    小王正納悶的時候,老林哼著小曲迴了警衛室,一臉得意洋洋:“小樣,傻眼了吧?”老林笑著拿起桌上的大瓷缸,連灌了好幾口薄荷水,外麵是四十度的高溫,出去一趟像洗了桑拿一般,老林的製服都濕得貼在了後背上,但這家夥卻沒有像之前那般罵罵咧咧,相反極為興奮。


    小王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老林,剛剛那女的是哪個領導家的?來找人?”


    老林神秘兮兮道:“也就跟你說說!那姑娘叫綠荷,姓什麽我不知道,但你猜她是來找誰的?”


    “誰?”


    “咱們市局現在誰值得咱們卯足了勁頭拍馬屁?”


    “局領導啊!”


    “錯!”老林摘下製服帽,當扇子一樣扇著風,“值得我們這麽伺候的就一個人。”


    小王悟性倒也不差,驚道:“她是小局長的夫人?”


    “又錯!”老林一臉同情地看著小王,“就說你覺悟不高!領導身邊的女性,不要去過問是什麽關係,夫人也好,情人也好,姐妹也好,哪怕是八杆子打不著親戚,咱們隻要小心伺候著就成。”


    小王很八卦:“林哥,說說看呢,這是不是小局長的……”小王一臉壞笑,男人的事情,自然隻有男人才清楚。


    老林搖了搖頭:“不像,這樣綠荷姑娘來找過小局長好幾次了,好像都是送飯送湯的,看樣子應該是親戚啥的,不過我聽小局長有一次喊她師姐,什麽關係就搞不懂了。對了,還有一句你要記住,不管是什麽關係,都咱們都沒有半毛錢關係,馬屁可以拍,但把緊了嘴上的門,這是才咱們的本份。”


    小王連連點頭,但眼珠子轉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唉?師姐,咋來了也不進去?”李雲道知道綠荷來一準是給自己送湯的,加上綠荷手上提著布包,他湊過去,彎下腰狠狠嗅了一口,“蓮子銀耳的味道,是蓮子銀耳羹吧?”


    綠荷嫣然一笑:“就你鼻子精!”


    “師姐還沒吃飯吧?走走走,去餐廳,我讓師傅炒兩個菜。”李雲道拉著綠荷就要走。


    綠荷卻說什麽也不肯去:“雲道,你現在馬上是做局長的人了,要注意影響!”她走進李雲道的辦公室,這是她第一次進李雲道這間辦公室,進去後便眼前一亮,由衷讚道:“辦公室越來越大,小師弟是越來越出息了。”


    李大刁民撓頭笑道:“啥子出息啊,跟當初一窮二白的李雲道還是一個人!”李雲道對吳老爺子和綠荷師姐是充滿感激的,當時自己還初下山,正以為被秦孤鶴打入“冷宮”,吳老爺子和綠荷師姐從不計較他的出身,真心誠意地讓自己當作了弟子和師弟看待,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對於李雲道來說,是彌足珍貴的。


    綠荷盯著李雲道將一大盅蓮子銀耳羹喝完,這才滿意地一邊收拾桌子,將盛湯的碗盅放入布包:“早上去菜市場,聽說市公安局的一個中層幹部跑了,還持槍殺人,真的假的?你可要小心些,現在外麵世道不古,凡事都要留個心眼才好!”綠荷就像嘮叨不完的母親一般,不停地叮嚀囑咐著,李雲道笑著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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