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道根本沒有察覺身後的人是如何靠近自己的,他仿佛鬼魅一般,就這樣憑空出現在自己的身後。但李雲道可以肯定,這是人而不是鬼。


    在神秘跟蹤者的脅迫下,李雲道從拐進一處街口小巷,又按身後那人的吩咐,在小巷中拐了數次,最後來到一處小河畔。


    深冬的季節,河畔臘梅飄香。夜空晴朗,無月,無星,連風也沒有,隻有陣陣臘梅香沁人心脾。


    可是此刻,李雲道卻沒有心思去踏香賞梅,他全身神經緊崩,提防著身後隨時可能襲來的殺招。


    “你是不是好奇你的兩個保鏢怎麽沒攔住我?”神秘人顯然用了變聲器,聲音聽上去幹澀而嘶啞。


    “習武的事情,原本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這樣的高手,他們攔不住也純屬正常。”李雲道望著夜色中波光麟麟的河麵,也不迴頭,隻是語氣平靜地迴答著。


    “不怕我殺了你?”神秘人冷笑。


    “怕。不過你不會殺我。”如果對方的目的是取自己的性命,那個剛剛在人潮湧動的步行街上則是最好的下手機會,以身後這個神秘人的身手,完全無需考慮將他帶到如此偏僻的地方下手才能安然脫身的問題。


    “桀桀桀桀!”經過變聲器處理過的笑聲很難聽,像鐵桶從水泥地上滾過一般刺耳,“李雲道,這一點你很像你的父親。”


    李雲道的身子微微一震,最近他頻繁聽人提及自己少年時期一直認定為“白眼狼”的男子,從俄國人那裏知道他是共和國的一把利刃,從趙忌那裏得知他年輕時也曾風流倜儻,身後的人居然也認得自己“早逝”的父親王抗美?


    “尊駕到底是何方神聖?”李雲道耐著性子問道。


    “我?”那人的尾音拖得老長,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問題,“我啊,你就當是你父親的一個老朋友吧!”


    李雲道微微皺眉:“你是那個神秘組織的人?”


    “神秘組織?”那人失笑,“你是說聖教?”


    “聖教?”李雲道是第一次聽到神秘組織的真正稱謂,譏諷一笑,“這年頭,打著宗教的幌子,倒真的是誰都敢說自己是最接近神的人。”


    那人輕笑:“你這麽說,說明你對聖教還不了解。”


    “哦?”李雲道聳聳肩,挺胸膛,“基督,佛教,伊斯蘭教,這些我都知道。誰都有信仰自由的權利,你們信那什麽所謂的聖教,總不會比基督教徒和佛教徒還多吧?”


    那人輕歎了口氣道:“如果我告訴你,聖教的教徒要遠遠超過這三教的總和,你信嗎?”


    李雲道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如果這會兒我才三歲,沒準還真會相信你。這世上擾共才有多少人口?比三教相加的信徒還要多?倒真是聖教,聖在臉皮厚和大言不慚。”


    那人緩緩踏出幾步,李雲道這才看清他的裝束:渾身上下籠罩在黑色的教袍中,根本看不清他的麵目和表情變化。


    神秘的黑袍人與李雲道差不多的身高,但雖然全身上下連手指都裹在黑色的教袍中,卻依舊能隱隱看出瘦削的身形。從身材來看,應該是個中年男子,可是李雲道卻隱隱從黑袍人的氣息中聞到了一股很微弱的薰衣草香,這跟黑袍刻意營刻出的肅殺氣質截然相反。


    李雲道打量著眼前的神秘的黑袍客,有些困惑——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人物,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如果黑袍是那個所謂的聖教中的一員,那麽自己與他便是死敵,為何見麵還要如此絮叨,直接下手不是一了百了?李雲道可沒自大到認為自己虎驅一震就能天下歸心,黑袍這般作態,一定有其深意。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其實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黑袍站在臘梅樹旁,負手望向夜空,“有沒有神我不知道,但有那麽一小群人,卻能決定這世上剩餘所有人的生死。”


    李雲道失笑:“能決定他人的生死?這跟神很像啊。”他覺得黑袍說的完全是天方夜譚,現代社會都是講法製的,從美國到中國,法製二字早已經深入人心,哪怕有淩駕於法律之上的特權者,那也要躲開悠悠眾口才敢做那些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如果真有那麽一小群人,隨隨便便就能決定旁人的生死,那麽這群人不就是所謂的“神”嗎?


    黑袍對李雲道的態度不以為然:“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黑袍仿佛在問一個類似於“你有沒有吃飯”的問題,風輕雲淡得好像這一切都與已無關。


    李雲道聳聳肩膀:“閣下莫不是編劇又或者是小說家?”


    黑袍輕歎一聲:“你覺得我在騙你?”


    李雲道搖頭:“這倒也沒有,隻是不明白閣下為何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跟我講著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黑袍沒有直接迴答,沉默良久。


    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鞭炮聲,熱鬧的古街上愈發人聲鼎沸,可惜熱鬧是別人的,留給李雲道和黑袍人的,隻有無盡的沉默。


    良久,那黑袍人才歎了口氣道:“我剛剛並沒有騙你,無論是基督教,佛教還是伊斯蘭教,都跟聖教有莫大的關聯,這三教還未曾出現在的時候,聖教已經在這世上存在了數個世紀。聖教史書中記載,當年聖主派出三大主教福澤四方,為平衡三人權力,才創基督、佛教和伊斯蘭三教,三分天下。”


    李雲道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這麽說,全天下所有的宗教都是你口中那個聖教的兒子或者孫子?”


    黑袍也不生氣,淡淡道:“你可以這麽理解。”


    李雲道失笑道:“你可別告訴我,這世間王朝更替,秦始皇統一中國,唐宋元明清,每朝每代皇帝更替背後,都是你的聖教在背後運籌帷幄。”


    黑袍居然點頭,道:“先秦時代,先春秋後戰國,歐洲也是古希臘古羅馬帝國文明,從聖教的史書來看,聖教的誕生還要早於中國的先秦,甚至要早於歐洲克裏特島的古愛琴文明。”


    李雲道嘿嘿笑了起來:“您越說越玄乎了,中國如今可考的曆史不過到夏朝,歐洲文明追溯到一千兩百多年前便沒了文字記載,閣下這套陰謀主義的說辭似乎牽強了些。”


    黑袍喉嚨發出若有若無的輕笑,但因為變聲器的緣故,隻聽到氣息聲:“我第一次聽到這番說辭的時候,反應比你還要激烈。”黑袍緩緩道,“這世上有句話是對的,曆史是由勝利者來譜寫的。相對於那些被推翻的王朝而言,繼承者們是勝利的一方,但在聖教的那些主教們麵前,所謂的勝利者也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枚旗子。”


    李雲道又笑了起來:“還真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啊!這盤大棋,居然是以天地為棋盤,蒼生為棋子,你們的主教們果然下得一手好棋!”


    黑袍絲毫不在乎李雲道的譏諷,接著道:“曆史上的重大事件,其實每一處都有聖教的身影。商滅紂建周,始皇一統中國,王莽叛漢,李世民玄武門奪位,陳橋驛皇袍加身,包括八國聯軍侵華,這其中都有聖教的影子。這一點美國人比中國人的教訓更甚,四任總統在位期間被刺殺,五位總統雖然被刺殺卻未成功,美國中央情報局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就針對聖教的存在與否展在過調查和論證,卻因為肯尼迪被刺而終止。”


    “韓國的金夫人去年開始也主導韓國國家情報院調查聖教。”說到這裏,黑袍戛然而止,“不過,這件事是不是聖教在背後主導,我現在還不太清楚。”


    李雲道終於再也笑不出來了,金善姬和崔秘書的異樣戀情在半個月前被韓聯社曝光,同時韓聯社指控金夫人派人秘密殺害調查金、崔不倫戀情的記者李素英,一時間輿論嘩然,金善姬麵臨被議會彈劾的命運,而崔成敏此時已經被韓國檢方控製,年後將會麵臨第一輪審判。


    “如果按照你的邏輯,我們諾大的華夏,也受你們聖教的影響?”李雲道皺眉問道。


    黑袍搖頭:“上世紀四九年的變數,是聖教沒有預料得到的,等主教們反應過來時,卻發現他們低估計了一個以政治信仰為核心凝聚力的政黨,而後再想補救,卻已經失了先機。不過,經過這麽多年的努力,聖教在華夏也不是毫無作為。”


    李雲道眉頭皺得更深了:“閣下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我,就是為了讓我臨死前知道一切,好讓我死得明明白白?”


    黑袍搖頭:“李雲道,我隻是來提醒你,聖教就如同萬有引力,你克服不了,便要去適應它。”


    李雲道再次失笑:“您這是在拉我入夥?”


    黑袍哼了哼:“現在他們還不知道那個人就是王抗美,否則你有十條命,也已經死了一萬次了。”


    李雲道皺眉,王抗美這個名字他很敏感——那個長久以來被他視為白眼狼的男人,仿佛披著一層薄霧,越來越看不清他當年的真實麵目。


    他到底是誰?


    他當年到底做了些什麽?


    他為什麽而死?


    他究竟死了嗎?


    這一切對於李雲道來說,似乎像踏入一團厚重得無法自拔的迷霧,分不清什麽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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